法國女演員茱麗葉畢諾許今年5月的坎城影展憑著《愛情對白》拿到最佳女主角,完成了世界四大影展(奧斯卡、坎城、威尼斯、柏林)大滿貫封后紀錄 (影帝大滿貫是以1996柏林《越過死亡線》、1997坎城《戀戀風暴》、2003威尼斯《靈魂的重量》、2004奧斯卡《神秘河流》的西恩潘完成),但比較可惜的是,當年茱麗葉奧斯卡拿到的是女配角獎,不像西恩潘全是最佳男主角,不過無損茱麗葉的精彩演技。
1993威尼斯影展最佳女演員:《藍色情挑》
已故的波蘭電影大師奇士勞斯基,以法國國旗三色:藍(自由)、白(平等)、紅(博愛)為創作主題的三部電影:《藍色情挑》、《白色情迷》、《紅色情深》,三部電影相互指涉與呼應,拆開又另有一番光景,光這三部就足夠讓導演留名青史。
當年依照完成順序,藍色參加威尼斯得到最佳影片、最佳女演員和最佳攝影,白色參展柏林贏得最佳導演,壓軸完成的紅色在坎城,卻跌破眼鏡一個獎沒撈到(當年金棕櫚給了昆丁的《黑色追緝令》),是我覺得歷屆坎城最爆冷門的結果。
當初奇士勞斯基挑中當時還很年輕的茱麗葉詮釋喪夫喪子的女人,和路易馬盧選她演《烈火情人》一樣,都是被她眼神中所透露出來深不可測的神祕所吸引,而奇士勞斯基的確選角準確,在這部闡述甚麼是真正自由的電影中,茱麗葉從一開始就用絕望眼神,不用話語或是激烈動作就將獨活女子的悲傷絕望詮釋地極其深沉。而之後如同茱麗葉個人秀,幾乎完全聚焦在茱麗葉的眼神與表情上,讓一個女人從憤怒絕望而冷漠再到重燃生命的渴求,完美詮釋心靈上的自由才可能是自由的真諦。
奇士勞斯基在片中有好幾段破格的處理,把音樂與電影結合地完美而震憾,比方突然用鏡頭來回逼視茱麗葉,藍色的光影配合著澎湃的主題音樂,或是突然在一個片刻暗場,黑暗中強烈激昂的音樂響起,之後在回到原來的日常對話,甚至手指一指樂譜,眼睛一看音符,腦中音樂突然流洩,我們似乎跟隨著鏡頭,跟隨著音樂,與主角同時來一段感情翻攪與心裡掙扎。奇士勞斯基不愧為大師,這種大膽而有新意的詮釋,不只帶出女主角外表刻意呈現的冰冷但內心無法壓抑的強大悲傷,更用音樂配合傑出的攝影調度與剪接,漸漸挖出每個人內心的失落與渴求,看看影片最後各角色的生活片段掃描,不只成為之後電影或是影集已成慣例的模仿,在奇士勞斯基的鏡頭下更有一種深沉的凝視與同情,最後跟著音樂達到心境上的昇華。
當初台灣上映時,我是在幾乎只上映好萊塢特效強片的西門町國賓看的,當初片商不知道怎麼哄騙戲院老闆的,竟然可以擠上放映片單,也讓我有了一次難忘的觀影經驗,超大螢幕和立體音響下看《藍色情挑》,可能是絕無僅有的一次了。
當年的金球獎讓說法語的茱麗葉入圍戲劇類的最佳女主角,打開她在美國的知名度。法國凱撒獎則把最佳女主角給了她,在自己國家打拼多年,入圍多次,總算得以揚眉吐氣。
1997柏林影展最佳女演員、奧斯卡最佳女配角:《英倫情人》
電影總是散發濃濃人文氣息的已故導演安東尼明哥拉最受稱譽的作品,當年拿到奧斯卡最佳影片與最佳導演,茱麗葉也以法國演員身分難得地拿到奧斯卡演技獎項(雖然是英語發音且是女配角),也開啟了她英法兩語通吃的電影之路。
參賽時間比奧斯卡早的柏林影展,率先將當年的最佳女演員給了是演漢娜的茱麗葉,平心而論,雖然片中的另一個女角克莉絲史考特湯瑪斯也很傑出,但我覺得是因為茱麗葉這部分的對照下,讓片中雷夫和克莉絲的愛情更顯動人。
我忘不了一開場那個漢娜認為她是所有一切悲劇發生的罪魁禍首而自責的絕望;我忘不了漢娜在傾斜鋼琴的樂聲中看到意中人的悸動;我忘不了漢娜被帶到古教堂裡被拉起看到美麗的古蹟的身影,這是我認為電影史上中最高明也最浪漫的求愛方式;我忘不了漢娜不顧種族差異在機車上緊緊抱著愛人的堅持;我忘不了漢娜在雨中撐著傘和病人跳舞的愉悅;我忘不了漢娜在明瞭病人所有一切請求她幫他死亡而她忍住悲傷勇敢執行的堅忍表情;我忘不了電影最後她坐在離開的車上,望著樹叢中不斷閃爍日光的眼神…我覺得漢娜成為全片的靈魂。
茱麗葉跳脫出她從藍色情挑塑造出的悲情模樣,在電影中幾乎是如同陽光般和煦動人,最後的漢娜在戰火中也許仍舊困頓,但我們知道她心中是不會忘記愛的。
同年的英國影藝學院也把最佳女配角獎給了她。
坎城影展60週年海報
2010坎城影展最佳女主角:《愛情對白》
一直很有想法的茱麗葉,除了不甘只能演出法國片而深入英語片的表演領域,近年更將合作觸角擴及亞洲的電影大師(《紅氣球》侯孝賢和這部的伊朗導演阿巴斯奇亞洛斯塔米),以她的地位與成就仍舊配合著每個導演做不同調整,其表演深度與彈性以及激盪起的表演火花,英美演員們似乎只能望向其背,難怪坎城影展60週年的海報她會入選跳起來慶賀的代表演員,而今年2010坎城影展更是單獨以她為海報主題,似乎驚人地預知茱麗葉獲獎的可能。
坎城60週年和她一同入選海報的還有法國大鼻子影帝傑哈德巴狄厄,今年年初他接受記者訪談時,語出驚人地訓了茱麗葉一頓,說她根本不懂表演,不知道為何她會得那麼多獎,受到這麼多讚譽,反而她覺得伊莎貝艾珍妮(我的女神)和芬妮亞當(楚浮的遺孀)才會演戲之類的批評(雖然他覺得伊莎貝本人是瘋子),惹得茱麗葉出來喊冤,說她根本不認識這位前輩也從沒合作過,不知他為何這樣口出惡言。
我想大鼻子會這樣像瘋狗亂吠除了可能他最近星運不濟,已經很久沒有亮眼的角色出現(雖然他貴為法國80年代最佳男演員),或是最近同為影星的兒子過世,需要一個發洩的窗口外,也可能是他忌妒她英法片通吃,甚至觸及亞洲導演,還創造了影后大滿貫紀錄,真是人紅是非多。
但是撇開這類八卦的想像,其實我覺得大鼻子會說茱麗葉不如伊莎貝(她獲選為法國80年代最佳女演員)的原因是,茱麗葉的表演是屬於電影的,一種全然電影感,靠得是眼神與細膩表情處理與自然的真情流露,呈現出角色的真實感,和受舞台表演訓練和影響的伊莎貝或是大鼻子非常不同(伊莎貝電影出道前就得過法國舞台劇的莫里哀獎,前幾年還重回法國劇場演出茶花女),表演系統不同,自然看不起茱麗葉,就如同每次看對岸演員們演出歷史劇總是很對味,但演起都會現代戲就會怪怪的,情緒流轉太強烈,都會戲很不適合。而且我相信,忙碌的大鼻子可能只是看了幾分鐘茱麗葉的演出,馬上就關掉說,這根本不是演戲,她根本不會演戲。大鼻子說對了,這也許就是茱麗葉最厲害的地方,她明明在演戲但卻不是在演戲。
茱麗葉這樣的表演特質阿巴斯在這部的電影完美的善用了,全片從真品與鷹品的辯論開頭,再切到男女主角兩人關係真實與虛構的交錯,你完全摸不透到底男女主角是邂逅的還是早有關係,但這樣的曖昧與模糊更彰顯地呈現出對愛情/婚姻/男女關係的深入討論,而茱麗葉細膩的情緒流轉和角色真實感,你看到她對男主角說,你總是這樣工作工作,完全不理我們,又或是最後躺在床上,在曖昧的光影下對著男主角說,你記得這就是我們當初蜜月的房間嗎? 似假又真,假快大於真,又與電影對藝術傳世作品的探討:大部分人看到的都是這個仿作,真跡反而沒有多少人見過。仿作已經如同真跡了,仿作是否也是一個藝術品?
阿巴斯的的電影不像傳統的劇情片,起承轉合有著強烈戲劇轉折和情節,而是每個段落有其主題篇章但又層層呼應,尾聲的開放結尾又耐人尋味,並不想有個定案,而是讓觀者細細回想剛剛經歷的整個電影。而且我發現,最後你怎麼設定兩人關係都可以找到某種想法,像我依著我自己認定的想法設定他們早就認識,他們的扮演只是在模擬著如果當初廝守下去可能的發展,因此隨著劇情層層的發現與流轉,婚姻這兩人關係的主題更加突顯。當然你也可以設定他們完全沒關係,只是偶遇的緣分,而你從本片看到的,又是全然不同的風景。
照這樣下去,雖然一直嚷著不想離家太久,會想念兩個寶貝兒子的茱麗葉畢諾許,孜孜不倦勇於嘗試各類型的她仍舊會給影迷一個又一個的驚喜,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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