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離別
又下雨了，今年的澳門似乎真的很多雨，
淅淅瀝瀝，如絲線從天空垂下，
涼涼的感覺打在臉上，那感覺又像是打在心裏，
冰涼的刺痛，一下一下的敲擊。
駐足，仰面，享受最後的痛。
似乎明白甚麼，卻無法用語言完整的表達。
當最後一次走出校門的一刹那，
我必定對我的回憶做一個告別，
將一切的記憶，深深地烙在心靈的最深處。
語言隨之塵封，激情隨之湮沒。
這幾天校園很安靜，「踱下教學樓，走過操場，經過綠樹紅牆，彷彿還聽到學生們的歡聲笑語，我流連在路的盡頭，一再回望。心想這或許是我第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用從未有過的無比珍惜又無比肅穆的心情，把目光撥撒在歲月的每個角落。」帶點唏噓，帶點傷感，現在就讓我認認真真的告別吧，一如開始時我認認真真說出自己的名字。
最近，看了不少電影，當初看的衝動是試圖用影像把心中的不捨覆蓋，但終究徒勞無功，不經不覺在聖心已有十個月了，最割捨不下的，原來是那些「淘氣」的學生。這幾天想起很多關於她們的事情，想起那些看着書本聲嘶力竭地叫喊的學生，想起每次步向那處於角落的班房時聽到的如鬼魅般的嚎叫聲。曾經充滿熱誠地帶她們走進「詩」的國度，曾經執着地把那些枯燥的漢語知識硬塞進她們小小的腦袋，曾經在每次說話練習後也極其厭煩地說教一番，曾經……不知她們是否知道，老師有時也很害怕，害怕她們不喜歡這樣的我，那麼木納，那麼沒趣，那麼不貼近潮流，那麼……
縱使這樣，我也很感謝她們，相對於其它學校，聖心的學生無疑是乖巧的，因為她們的這種性格特徵，因為她們對知識的渴求，能讓我把所知道的都盡情告訴她們，能讓我在她們面前赤裸裸地展示自己的貪婪，同時，我從她們身上也知道了很多趣事：知道了原來海水是被魚的汗水弄鹹的，知道了灰姑娘的玻璃鞋也可以是一雙白布鞋，知道了聖心學生也有潑婦駡街的衝動……不知學生們是否知道，她們在舞台上所展現出來的魅力是在日常上課中看不到的，但那種燦爛奪目的光芒卻被厚厚的教科書所壓抑著。「一張考卷，決定不了人生。但我們卻選擇被它決定。」這正正是很多學生們的寫照。
我似乎還能記得，剛進來時學生們那帶點好奇帶點緊張的眼神。可在這最後一刻，在我來不及喘息的傷感裏，我又不得不走了。不知甚麼時候開始，想起她們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像戀人般甜蜜，像親人般熟悉。我很留戀這段時光，我很珍惜這段緣份。但我深知時針的步履並不會因為我的祈禱而停息，人生就是這樣被它隔成一段一段的。
不斷猜想着謝師宴那天可能發生的情景，腦海裏忽然浮現出大學畢業時謝師宴的畫面，馬上找出當天的照片，看得發呆，面對著歲月擺下的筵席，跟朋友相互微笑殷勤地勸酒，彷彿所有沒說的愛戀與不捨，都收藏在語句的背後。因為那時我們都已明白，此去再也沒有比手中這一杯更醇更美的酒了。還記得往後很長一段時間不敢用紙筆等工具寫作，不是怕字醜失禮，而是怕被別人洞悉自己是個眼淺的人，怕那該死的墨水會化開，怕被人知道自己的軟弱。
離別在即，我激動得抖動著身軀，讓記憶散落一地，然而俯身拾起的盡是些令人懷念的片段，我不忍回首，深怕自己會改變初衷。又嘗試把記憶撕碎，撒向空中，任其隨風飄逝，但飄過的地方，總留下她們的身影。學生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此刻已成為過去。明白到我終究只是她們生活中的過客，總有離開的一天，我決定把這一年製成歷史，小心奕奕地放進我最寶貴的盒子裏。欣賞它時，發現歷史原來就像一隻玻璃娃娃，只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甚至只可以遠觀而不可以褻玩。
印度詩人泰戈爾曾經說過：「無論黃昏把樹的影子拉得多長，它總是和根連在一起。」特別是對於將要離開母校的高三學生，無論怎樣，希望你們永遠記住聖心這塊培育你們的土地，在未來的日子裏能銘記修女的每一句教誨，充分體現出作為聖心學生的素質。雖然認識不深，但辯論的日子確實勾起老師很多高中時代的回憶。「樹是由其果子而得名的」，你們的成功將會是對學校最大的回饋。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在聖心的這段經歷雖然痛苦，但回憶卻無比甜蜜。
只有經歷過才是最深刻的。不僅你們，老師也是。我會銘記這一年，我會牢記班裏的每一位學生的臉，不管你曾經犯過甚麼樣的錯誤，也不要害怕，因為那些錯誤都是成長的必需品。你們心裏曾洋溢着數不盡的童稚，眼裏也曾充滿着說不清的迷茫，但今天你們已經長大，尤其經歷過這近似殘酷而又必須經歷的畢業班的錘煉，此時相信你們已經擁有了許多清醒，希望你們知道你們今天在做甚麼，也明白明天你們該做甚麼。
最後，老師衷心感謝你們的欣賞，感謝你們讓我過了一段難忘的時光，在人生的旅途中，在往後的日子裏，我們必定還會相遇，有離別的憂傷才有重逢的喜悅。對於沒有信仰的我，也不得不感謝天主帶給我這難以忘懷的一年，難受也好，傷感也罷，在人生的旅途中，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領悟，而領悟的過程才是真正的成長。聽了我一年以來的胡言亂語，辛苦你們了。
清晨，在第一縷陽光的照耀下，校園粉紅色的紫荊花離開本枝，撒滿一地。而您的女兒也將要帶着不捨與眷戀離您而去……
謹以此文獻給聖心學生！
「你們身上都長着一對翅膀。
堅韌地飛吧，不要為風雨所折服；
誠摯地飛吧，不要為香甜的蜜汁所陶醉。
朝著明確的目標，飛向美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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