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駛往上海的漫長車途中，枯坐在堆滿貨物的麵包車裡，思緒隨著窗外後退的風景不停翻飛，回首過往不禁問起自己：「此時此刻我為何身在這裡？」為何長年拒絕了城市生活後，今日又開始奔波勞碌？在一次次的無言追問後，竟是靈光一閃的想到：「實踐是一種學習」。
以往自己懵懵懂懂的走在人生路上，不斷犯錯，卻也不曾歇下腳步。行業換過一行又一行，堆疊起讀過的書有好幾個自己身高，行旅各地結識無數朋友，這邊喝茶，那邊談起佛學，左手拿著筆，右手搖晃葡萄酒杯嗅聞土壤與光的氣息，一圈又一圈的地球公轉，總跟人說二十歲後就自覺老了，而今三十已過又該怎樣敘述此刻的心情呢？生之將盡嗎？早不是為賦新愁強說愁的年紀，那個無知歲月早在不知不覺間便已跳過，此時此刻只是突然明白，即使是盡力的放空自己，但過往的積累、經歷、傷痕、幸福、知識......終如同落地發芽、成長茁壯的樹木，自然而然結出獨特的生命果實。
是的，「實踐是一種學習」──這樣短短一句，其實並非靈光一閃般單純，更不會是偶然的拾獲，它是經歲月澆灌、藉人生閱歷作養分而醞釀出的醇酒。實踐，不只是付諸實行，更不純粹是「just do it ！」嚴格來說，實踐不光想法的執行或採收，而是一種深刻的學習，它是我們的感官、經歷、知識、心靈等各方面能力的綜合；而最後我所發現的真理是──實踐不是一種進行式，也絕對不是一個結果，反倒是一次又一次的重新開始。
說得簡單些，實踐就像是一個「參考座標」；當我們努力朝著某方向前進而終於到達時，所發現的就是一個參考座標，這個座標讓我們得以短暫的停駐、窺看過往，同時也讓我們有機會闢出另一條朝向未來的蹊徑。實踐，就像是登山者的登頂之路，對一位真正的山客來說，每一次登頂所標示的，不過是另一次山岳行的開始──而人生的美好，便是透過這樣的實踐得來──透過一次次的實踐，我們得以從容的再次開始學習，透過實踐，我們才有能力去驗證過去的經歷，並為接下來的境遇做準備。
在知識、交通、網絡愈發先進、科技一日千里的現代社會，弔詭的卻是多數的人往往「知道的多」卻「做的很少」。我們對於前人教導的、對於書裡記載的、對於新聞節目播報的，總是單方面的全盤接受而不懂反問，慢慢的大家開始習慣人云亦云，慢慢的對許多事習以為常。造成這樣的結果全是因為我們不曾親身實踐，而這一個個我們以為「已經知道」，卻忘記自己根本未曾嘗試過的實踐，其實正是最真實、最深刻、最迫切需要的學習與體會。想想看，如果你不曾嘗試努力去當一個好人，你怎麼敢大言不慚的說「人之初，性本善。」這句話是對的、沒有一點疑義；而如果你不曾熱熱烈烈的愛過，那麼你如何肯定愛情是世上最甜美的事物之一。
而我，如果我不曾親手播過一顆種子，如果我從未拿著鋤頭揮汗如雨的勞動，如果我沒有像堂吉柯德般站在風雨裡和颱風搏鬥的經歷，如果我未曾因為一片新冒的綠葉而手舞足蹈，那麼我說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夢想、最深的堅持就是做一個農夫，這便是在撒謊騙人。
或許你一點也不必、也無須同我走上同一條路，因為我的農夫生活是自己穿過荊棘走出來的，是經由實踐才做出的選擇與承諾。我想，你必定也有一條屬於你自己的路，只是這條幸福之路的出現與否就端看你是否願意開始去嘗試，是不是敢於去實踐內心中一些也許真摯、也許覺得愚蠢的想法，且從中學習。祝福你，我親愛的朋友，不管我們認不認識，不管我們的人生是否曾經交集，只要你願意，實踐就是一把開啟幸福的鑰匙。
2006/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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