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喜愛登山,且深刻知道山能帶來不凡的樂趣、感動,以及一種源源不絕的純粹生命力,而使我很樂於帶領其他未接觸過山林的朋友,共同走進山的世界。在擔任隨隊幹部的機會裡,曾和銀髮族、視障者、社大學員、國小畢業生與一般社會人士等許多身份、年齡差異頗大的伙伴一起登山。雖然每一次的經歷都獨特而唯一,但仍有些特別讓人印象深刻。這些在過程中與過程後都不斷使我深有感觸的,便是帶領學齡期的青少年登山的經歷。
在這些特別的「青少年接觸」經驗當中,我所遇到的青少年有著兩個截然不同的類型,一者,是有父母陪伴、沿途呵護備至的一群,另一者,是常被周遭人們稱為不良少年、壞孩子的高關懷學童。在帶領這些年紀於我來說都是「小朋友」的青少年時,我常在心裡感受到一絲不忍與惋惜。對一些被父母的慈愛包圍得密不透風的小朋友來說,不免會惋惜想到,這些慈愛是否是過度保護,是否經常扼殺了小朋友「親身體驗」的機會。因為自己成長於鄉間的廣闊天地裡,時常在和同伴遊戲時跌倒、受傷,經常不顧大人反對去爬樹、爬屋頂,甚至在小溪山洪爆發時去抓蝦而險些滅頂;透過這些看似不起眼或危險的行為,我的身體很自然的學習到「什麼是危險」、「什麼是快樂」、「如何面對且超越恐懼」、「怎麼處理傷口」、「怎麼和其他朋友相處」…等許多使我一輩子受益的知識。
另一方面,對於出門需要輔導老師時時嚴謹看護的「高關懷學童」,他們的遊戲(行為),常常是出於一種對大人的反叛(或在深層意義上來說,其實是想吸引大人的注意與關心),致使他們在自己的出軌行為當中學不到任何東西。比起其他多數小朋友,這些被認為需要「高關懷」的青少年,其實正是最缺乏關愛的一群,這使我心不忍。
但不管是面對被父母過度關愛的青少年,還是被社會排擠的高關懷學童,在相處過程裡,我都不斷清晰的從他們眼神裡看見一股對於「體驗」、對於「未知世界」的渴望。在他們表現的無窮精力中,我感受到一份「純真」,一種「渾然天成」的美麗。如果說人類世界中存在著一個真正值得冒險追尋的寶藏,那麼這個寶藏便是所有的「兒童」。當每個成人汲汲營營於生活富足的追求時,如果沒有了後繼的生命,沒有可以延續的下一代,想想看,那我們的所有追求將會變得如何虛幻。
回過頭來說,在我們自認努力的為下一代準備這個世界時,是否有些行為和方式出了錯。且不管環境污染、垃圾食物和資本社會的普遍壓榨。就光是談談我們和孩子相處的方式,在陪伴自己或他人的小孩時,有多少時候,我們曾試著用他們的角度看世界,不是用命令的方式,不是用教導的方式,只是單純的和他們玩遊戲,以朋友的身份同他們分享眼前事物。
而今天當我有機會帶領高關懷學童進行登山活動時,因為我擁有一個健全的家庭、快樂的童年經歷,使我更希望能給予他們更多,我的內心裡是那樣焦急、那樣心切。但我知道除了付出關懷,我更可以且應該去做的,是和他們站在一起;一起發現一株長相奇特的樹,一起在行進間氣喘吁吁,一起在山林間品嚐簡單而美味的食物,一起感動於站在山巔的感動,和望向遠山時的期待與想像。
最後我必須坦承,自己其實不只是一個付出者,因為和他們想處的時光,我收穫更多,和孩子們待在一起,我知道,自己同時也尋回了那個被埋藏在內心裡的小孩。我更知道,所謂的「高關懷」青少年,他們不過是比較特別、比較敏感,且更為純真的一群;他們是我們所有成年人的真正寶藏,他們是一面人生的魔鏡,從他們的眼神、言談和行為中,映照出了我們自己和這個世界的不足。
2007.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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