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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18 14:35:40| 人氣44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百分百愛情選修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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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校園中的百分百男孩,
少女們夢想中的白馬王子,
他居然無法擄獲我的心,
而另一個黑色騎士倒是讓我的內心,
越來越澎湃洶湧......
原來愛情需要練習,
陷入友情、愛情的選擇題中,
我始終無法感受到什麼才是真正的戀情。

*************************

走了太久,小腿隱隱發疼,我坐在馬路邊的花壇,拿出皮夾反覆清點僅剩的幾個硬幣,嘆了口氣:十二元。怎今天會剛好沒帶信用卡?雖然我不後悔剛才在書店買下那套漫畫,可現在怎麼辦?我已沒有足夠的錢坐捷運回家。
我抬頭看看陰霾的天空中翻滾的烏雲,揉著痠痛的腳,腦袋裡卻好像塞滿了沒用的棉絮,想的盡是一些不相干的是。十六歲的我,偏愛老氣縱橫的灰色和黑色,一件黑色拉鏈上衣,搭配一條灰色長褲,完全和電影裡會被英俊瀟灑的帥哥搭救的青春美少女搭不上邊,即使假裝弱智迷路也顯得太離譜,搞不好會遇上個沒良心的警察叔叔,直接把我送到警局,報成失蹤人口。
下意識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看著一輛輛轎車從我面前駛過,我在心理盤算著自己有幾成的機率會被搭救。
當一輛銀白色的豪華轎車朝我待的地方駛過來,我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狗屎運,瞇起眼,我決定要選擇一個足夠戲劇化的時刻出現。我衝出街道,直愣愣地站在馬路的中間,豪華轎車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停在我面前約二十公釐米處。我微微咧了咧嘴,想笑但又不敢太囂張,我剛才的表現一定很像尋死的無知少女,夠勁爆的出場!
一位穿著名貴西裝,四十三歲的男子從駕駛位置走出,對著我開口說著。
「嘉寧?妳怎麼會在這裡?」他疑惑的看著我,眉頭緊鎖。對著我說這話的人就是我的父親—陸達仁。
我攤開掌心,讓他看我手上的硬幣:「我買書把錢花完沒錢坐捷運,剛好看到爸的車。」
他又皺皺眉:「妳的信用卡呢?知不知道剛才那樣衝出來很危險?」
我撇撇嘴,只回答他前一個問題:「忘記帶了。」
就在父親還想要說些什麼,我們身後傳來陣陣喇叭聲,於是父親打開副駕駛的門:「上車。」我正準備上車,眼角卻喵健三個身影連帶附送一段精采對白。
「咦?那個是我們班的陸嘉寧嗎?」個子最高且身著運動裝的唐逸凡先開了口。
轉過身向我們這個方向撇了一眼的是唐承業:「嗯,剛才上最後一堂課就沒有看到她。」
「她上了那個歐吉桑的車耶!援助交際嗎?」這個唐逸凡「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脫口而出。
噗哧笑了一聲吐出一句讓我終身難忘、卻足以記恨一輩子的惡毒對白的是徐子傑:「不會吧,她有『援助交際』的本錢嗎?」
唐逸凡嗤嗤的笑:「除非那個歐吉桑眼睛『脫窗』。」
我瞇起眼睛恨恨地磨了磨牙,如果不是我的視力2.0、加上聽力一流,也許就錯過這麼精采的評論。徐子傑,我們的樑子算是結下了!
「嘉寧?」父親從駕駛座窗口探出頭,「怎麼還不上車?」
我扶了扶眼鏡,彎腰鑽進副駕駛座。
我不急不徐地跟在父親身後走進屋裡,一陣飯菜香撲鼻,母親和小姑已經坐在飯桌上等我們回家吃飯。
「嘉寧,快過來吃飯。」我的母親—徐涵安,三十八歲的家庭主婦。雖然算得上是保養得宜,但正如父親的生意圈裡所流傳的那樣,少了點身為陸家夫人該有的高貴氣質。我點點頭,做到飯桌旁。
「嘉寧啊,你怎麼還穿的這麼土?」陸天愛,我的小姑,父親的妹妹,爺爺最寵愛的小女兒。目前三十二歲,還是小姑獨處,不是嫁不掉,而是她眼高於頂,橫挑豎揀就是找不到她「想」嫁的男人。
我低下頭,扯扯黑色上衣的衣袖,不答腔。小姑每次看到我都是這句開場白,從聽到煩
已經升級到麻木,就如同她對於我的衣著品味的評價,我也不喜歡她那身花枝招展的衣服,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相看兩厭吧!
父親在主位上坐下,斜睨了我一眼:「嘉寧,妳天愛小姑說得對,妳別老是穿得那麼老氣,一點年輕人的樣子都沒有。」
我就是喜歡老氣橫秋,怎麼樣?我在心裡反駁,不動聲色地用筷子撥弄著飯碗裡的米粒。
小姑連忙點頭附和他的話:「就是,哪有十六歲的少女穿成妳這樣的?小姑給妳買了件很漂亮的裙子放在妳床上,一會上去試試看喔。」
母親挾起一塊魚肚小心去掉魚刺,放在父親碗裡,搖頭嘆氣:「也不知道我們嘉寧是怎麼了,這樣奇裝異服,說幾次都不聽。」
我把頭壓得更低,以免他們看到我上翻的白眼,咬咬下唇作出一副萬分委屈的動作。
「大嫂,妳也別這麼說嘉寧,她穿衣服的品味是有問題,可也總比那些女孩子穿的沒幾片布,褲子上挖幾個洞,肚臍上打個洞好吧?」
我忍不住想拍桌子,小姑這算是幫我說話吧,儘管聽上去並不怎麼像。
父親搖著頭嘆著氣地打量著我:「嘉寧這孩子,功課高不成低不就,半天也沒有說上一句話,真不知道這個女兒到底哪裡像我?」
每次反桌上都是這樣的對話,難怪我最近吃什麼都覺得消化不良,胃隱隱作痛,我匆忙扒了幾口飯,放下筷子,低聲囁嚅了一句:「我吃飽了,上樓作作業」
父親蹙眉揮揮手,一臉懶得多和我說話的表情,示意我上樓去。我識趣地盡快消失在他眼前。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我把房間的燈調到最暗,百無聊賴地瞪著天花板上母親為我貼的星星月亮圖案。我衝著那些對著我傻笑的星星疵了疵牙,想做個恐怖的表情。無聊!母親老是為我安排些童趣、實際卻無比可笑的東西,就好像衣櫥裡那一大堆粉紅色蓬蓬泡袖的公主裝,她永遠不知道我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就如同這個家中的其他人。
我伸一伸腿把小姑的那件裙子踹到地上。
對於我的生活,好像是個局外人。無聊嗎?真的很無聊。
我撇撇嘴,這就是我想要的,被忽視,被徹底忽視。校門口的停車線前,我規矩地停下腳踏車,推著車走進校門。看著那些騎車呼嘯衝過停
車線的同學,我在鼻腔裡輕哼,以示我的不屑。
在車棚停好我的中古腳踏車,慢條斯理地鎖好每一道鎖,我揹上書包,往教室方向走去。
「叮呤」一聲清脆的響聲,一串鑰匙掉在我腳尖前的地上,在陽光下泛著銀光,我抬起頭想出聲提醒那個笨蛋掉了東西,卻看見前面正是昨天議論我有沒有「援助交際」資格的三個傢伙。
靠!「援助交際」還有資格審核考試並頒發證書嗎?
當下,我想也不想地娜了娜腳尖,將那串鑰匙踢進車棚的水溝裡。看著鑰匙垂直墜進下水道,我心裡浮上一陣報復的快感。
我抬起頭,卻意外地對上了唐承業一雙富有興味的眼睛,似笑非笑。唐逸凡和徐子傑渾然不覺地邊聊邊向前走,只有他站在路邊,對我挑了挑眉。
難道,他看見我把鑰匙踢進下水道?
看他一臉「我知道你幹的好事」的表情,我撇撇嘴,還他一個「你能奈我何?」的一抹假笑,繞過他身邊,朝教室走去。
「逸凡,你的鑰匙掉進下水溝裡了。」身後傳來唐承業含笑的聲音。
唐逸凡摸摸口袋,怪叫一聲直奔水溝處,經過我身邊時,他被上的書包正好撞在我的肩膀上。我低著頭,心裡一陣破口大罵,後悔沒有在他跑過我身邊的時候伸腳絆他個「狗吃屎」,最好一頭栽進水溝裡。
一雙深褐色的皮鞋踱步到我面前停下。不用抬頭也知道是徐子傑,只可惜那串鑰匙不是他的,雖然唐逸凡的口無遮攔令我厭惡,但怎也比不上他伶牙俐齒的評論令我有切膚之痛。
我抬頭,正好對上徐子傑一臉探究我的表情。
「徐同學早。」我垂下眼皮,扮個半死不活的表情。
「早。」他挑眉答道。
身後,依然是唐逸凡的怪叫連連。
不錯的早晨,我估計今天會有好心情。
體育課時我請了生理假,MC的例行腹痛折磨的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抱著一個裝滿熱水的水杯蹲在樓梯的拐角處。我從不知道這是個偷聽的絕好場所,班上的男生灌飽了自來水後,就在樓梯下開始肆無忌憚地開始談天。
「喂,你們有沒有看到今天韓晶瑩穿的那條網球褲?喔,辣斃了!」
「誰不知道你從升上高中開始暗戀韓晶瑩,應該有一年了吧?」
「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你們沒有份?」
我從不知道韓晶瑩這麼受歡迎,我甚至想不起她今天有穿一條網球短褲?十六、七歲的男生背對著女生聊的話題還是那麼純情?我本來還以為會更有「顏色」一點……
「唐逸凡,你那本寫真集什麼時候帶來給我們看啊!」
「啊?!承業!子傑!你們誰出賣我?」
這個唐逸凡三句不離「援助交際」,果然是被日本色情文化洗腦了。
「我沒有。」冷冷的聲音為自己撇清,是徐子傑,我的牙根開始癢起來。
「下星期我會督促逸凡把寫真集帶來。」隨著唐承業的保證,男生們似乎心滿意足地哄笑散去了,我正準備走出拐角,卻聽到新的對話傳來。
「承業,早上真的是陸嘉寧把逸凡的鑰匙踢進水溝裡?」徐子傑問。
「嗯。」
「靠!她是哪跟筋不對勁啊!害我一直覺得手上有股水溝的臭水味!」唐逸凡大聲抱怨,我幾乎要偷笑出聲。
「說不定她暗戀你,想引起你的注意。」又是徐子傑!每次都是這樣氣死人不償命,我的牙根癢的愈來愈厲害。
「哇!有沒有搞錯!她一天到晚半死不活,一身黑的活像守寡的樣子,躺在床上都會敗興的好不好!她暗戀我?別嘔我了!」唐逸凡的大嘴巴絲毫不知道遮掩,在拐角處的我聽得快要噴火。
「不會啊,我覺得她很有趣的。」唐承業淡淡地說。
「嗯,你的標準,比較……特別。」徐子傑下了個定論。
歪著頭聽著他們似乎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我從拐角處探出頭。
「嗨!」唐承業似笑非笑地倚著頭梯扶手和我打招呼。
我在心底大吃一驚,是他們聊天不會挑地方,我幹麻一副偷聽的心虛模樣?!嗨什麼嗨!這個唐承業一臉撞破我做了什麼好事的模樣。
我推推眼鏡,裝作沒看到他,繞道離開。
「妳,剛才、在偷聽嗎?」唐承業一字一頓地問。
我翻了個白眼,不想搭理他。升上高中就聽說,他和唐逸凡是堂兄弟,有那麼三八大喇叭又低級趣味的堂弟,他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他抓住我的手腕:「這麼不愛理人?」
我低頭看著他抓著我的右手,後悔沒有去學空手道或柔道,如果一個就能把他過肩摔該多好?我使勁想要掙脫,卻比不過他的力氣。
「放手。」我恨恨地從牙縫裡吐出兩個字。
「為什麼不上體育課?」他換了個問題。
「要你管!」
「我是班長,當然要管。」他的嘴角扯出一絲笑。
他媽的!我居然忘了這個狗拿耙子的傢伙是我們班的班長!大到自修安排小到粉筆掃把,他都可以插手管上一把!
我依然努力想掙脫他的手,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他低頭看著我努力想要扳開他的五指,低笑一聲說:「只要妳回答,我就放手。」
「我請生理假!」我終於忍無可忍地對他低吼。
他聞言放開手,抱胸看著我低頭輕笑。
我抬頭瞪他一眼。三八!生理假有什麼好笑?!別告訴我他不知道女生每個月MC來要請生理假!十六、七歲的男生早把健康教育課本翻爛了,三點全露的寫真集只怕也傳閱了不少,對女生的生理比女生還了解,說他不懂殺了我也不相信!
我低頭惡狠狠地瞪著他的腳,考慮了三秒鐘,對著他的脛骨就是大力一踹。不理會他原地跳腳的低吼,立刻轉身跑開。
靠!唐承業、唐逸凡、徐子傑,這三個傢伙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放學後我習慣性地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有時泡再泡沫紅茶店、有時待在書店看書、有時乾脆像今天這樣逛到天快黑才回家。
回到家,我看到小姑和母親湊的很近地坐在沙發上,低聲的言談間不時傳出輕笑聲。
母親抬頭對我說:「嘉寧妳看,這是妳小姑送給我的,漂亮嗎?」
我瞄了一眼她手中純絲披肩,輕輕點頭。後天是母親三十九歲的生日,小姑挑選的禮物還真符合她一貫的品味。
小姑起身走到我身邊,拉著我的手說:「嘉寧,妳給妳媽咪準備禮物了嗎?」
我木訥地看著小姑塗得鮮紅的指甲,點點頭。其實我送不送禮物又有什麼關係?母親的信用卡沒有額度限制,要什麼自己買就好了嘛。
母親人到中年的臉上居然滿是屬於少女的羞澀。
小姑把我拉得更近,客廳裡明明只有我們三人,卻又刻意用耳語的語調叮囑我:「不要提醒妳爸,他一定會準備給妳媽咪一個大驚喜,大家心照不宣噢!」
心照不宣?心照不宣的恐怕也只有小姑和母親吧!如果真的沒有人去提醒我貴人事忙的父親,我恐怕母親的生日當天只會有「驚」不會有「喜」。
我抬頭看著母親眼眸中閃爍的喜悅和興奮,一股突如其來的無力感從我的骨髓深處泛開來。
我低頭撥弄著碗裡的米粒,聽著父親和母親一如往常的飯桌對話。
母親依然細心地為父親挑去每一根魚刺,父親也依然理所當然地享受著服務。
如果我父母的關係是一道選擇題,那麼答案到底是「相敬如賓」還是「相敬如冰」?假設「相敬如賓」等於A,「相敬如冰」等於B,那答案關係大概約等於A與B的算術平均值。
下午母親滿是期待、興奮與喜悅的臉又浮現在我的眼前:如果生活是公平的,那母親應該得到一個充滿喜悅和幸福的生日;如果生活是現實的,那母親只會得到一個充滿失望和不堪的生日。我本不該插手也不能插手,可看著飯桌上那條死不瞑目的魚,我心臟最柔軟處似乎被扎疼了。
我本想做個旁觀著,但卻不由自主……站在紅磚白瓦的別墅前,我冷冷地看著花遠裡的天倫畫面。男主人坐在太陽傘下的塑膠凳子上啜飲著啤酒,婀娜多姿的女主人圍著圍裙端出剛出爐的餅乾,風姿絕代地轉身微笑,將一塊餅乾送入男主人的口中,男主人回報一個溫和的笑容,他們的身旁,一個活潑的如同天使的小男孩正在玩球。
多麼美麗的畫面,只怕上帝也會忌妒。
我定定地看著落在我面前的皮球,那個天使般的小男孩追著球跑過來。我彎腰拾起球,看著那個有著漂亮輪廓和一雙大眼睛的小男孩嘻笑著越跑越近,咧開嘴對我說:「姊姊,球……」
姊姊?我的眉心跳了一跳。
我蹲下來把球放進他的懷中,將手放在他的肩上,仔細打量著他的容貌。五歲,一樣是五歲,五歲的胡堯比五歲的我可愛太多。我的視線凝結在他白皙的脖子上,看著他天真幸福的笑容,我的雙手不受控制地爬上了他的脖子。拇指按在他脖子上大動脈的位置,我覺得自己從未那麼接近地獄。我想知道,如果我就此用力,他會在我手下掙扎多久?有那麼一刻,我真的渴望看到他天使的面容上浮現死亡的顏色。
可是,我還不想去坐牢。
我的手慢慢爬回他的肩膀,我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堯堯,幫姊姊一個忙好不好?」
堯堯閃爍著大眼睛:「姊姊怎麼知道我叫堯堯?」
「堯堯幫姊姊一個忙,姊姊就告訴你。」
「好。」五歲,感謝老天還沒有讓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學會什麼叫「防人之心」。
「那個是你爸爸吧?」我指著遠處的男主人,「幫我告訴他一句話:後天,我等他回家慶祝媽媽的生日。」
堯堯點點頭,轉身跑去。
我遠遠地看著小男孩俯在男主人的耳朵旁轉述我的話,多可惜我無法看清他驟變的臉色。隔著遙遠的距離,他一定是驚恐地望著我,我微微露出一個笑容,轉身離去。
我的父親出軌七年之久,他的別墅裡除了情婦,甚至還包藏了一個五歲的私生子。數學課,我筋疲力盡地趴在座位上打盹。
三天了!從母親豪華而鋪張的生日宴會後,我躲避著父親精明的目光已經三天。我怎會在小心地維持局外人的身分四年之久,又自己打破這種平衡呢?在父親戒備、懷疑的目光下生存絕不是件輕鬆的事。我真的很後悔自己多事參與了這場戲碼,現在的我如同身處在紅外線警報器的裝置下,稍有不慎就會觸動警鈴大作。
咬著筆桿看著數學課本上的三角形,想著幾何課上曾說「三角形是最穩定的幾何圖形。」我聯想到我父親的婚姻和出軌—對於愛情,三角形也會是最穩定的圖形嗎?在上方頂點,是一個事業有成桃花不斷的中年男子,右下方的頂點是賢淑卻風韻不再的妻子,左下方的頂點風姿綽約風情萬種的情婦。一邊是婚姻,一邊是婚外情,一邊是女人在為難女人,再用欺騙和謊言來塗滿三角形面積,這就是我父親感情生活的幾何圖形。我的位置又在哪裡?三角形外,還是三角形內?
我歪著頭盯著課本上的三角形,生活可否變成一到數學題?那答案將只有對和錯。
放學後,我推著腳踏車慢吞吞地沿著人行道前行,一輛紅色的轎車一直緩慢地跟在我身後,三聲急促的喇叭聲傳來,我低著頭,裝做沒有聽見,一個身材高瘦的女人從駕駛座裡走出,站在我面前。
我盯著她紅色的鞋尖,心裡大大地嘆了口氣。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我們永遠裝作不認識不是更好嗎?難道她以為我們是在拍八點檔電視劇嗎?
「嘉寧?」胡霏霏出聲叫我。
我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我們談談。」她示意我上車。
靠!還真的是這麼沒創意的戲碼!我搖了搖頭,指了指遠處的速食店,示意到那裡談。
這了個速食店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胡霏霏—我父親的情婦,在我面前以一大堆毫無創意的台詞作為可笑的開場白。我低著頭用塑膠湯匙攪弄著眼前的霜淇淋聖代,以沉默作為回答。
「嘉寧,我不知道妳是怎麼知道我和妳父親的關係,但我想妳一定沒有告訴妳的母親,」她啜飲了一口咖啡,皺了皺眉,顯然速食店的即溶式咖啡不合她高級的口味,「十六歲幾乎已經是大人了,我想妳一定有自己的是非關和判斷能力,所以我希望,我們能夠和平相處。」
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吧?
我抬起頭,看著她:「和平相處?」
她居然還對我點點頭,繼續她可笑的說詞:「我們都不想妳爸爸為難和尷尬,對吧?」
「啪!」我聽到自己腦代理那跟代表冷靜和理智的線斷掉的聲音。我輕哼一聲說:「為難?難堪?如果他還知道什麼叫作為難和難堪,就不會和妳『苟且』。」
她愕然,沒有料到父親口中少言寡語幾乎木訥的我竟會口出譏諷。
我繼續撥弄著眼前的聖代,惡毒諷刺不受控制地從我的唇齒間流瀉而出:「妳該不會蠢到以為我會叫妳一聲『阿姨』吧?那麼天真也能當人情婦?」
在她眼光中我如同電影裡的酷斯拉,我突然的反譏打亂了她預先設計的台詞,她顫抖著唇瓣:「妳……妳根本什麼都不懂!我愛達仁,達仁也愛我……」
我舔了一下嘴唇:「愛?那是妳的一廂情願而已吧!」
「妳!」我想我已經突破了她的忍耐限度,她幾乎是氣急敗壞地對我吼道:「我會告訴妳父親的!陸嘉寧!妳不要太過分了!」
「請便。」我看著眼前的霜淇淋逐漸溶化成液體狀。
「達仁很聽我的話的……」她幾乎口不擇言。
「聽話?」我抬起頭,微笑打斷她的反駁道,「妳憑什麼?憑妳那個來路不明的兒子嗎?」
「妳!……」
有那麼一瞬間,我相信她的手幾乎要落在我的臉頰上,但她收住手,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匆匆離開。
我拿起眼前幾乎已完全溶化的霜淇淋,她真的應該慶幸她收住了手,不然我倒是很樂意觀賞她裝容精緻的臉上滿是霜淇淋的樣子。我放下手中的霜淇淋,抬頭看著紅色轎車揚塵而去,衝著窗外比了一個中指。中國不是有一句古話嗎?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哼!我拿起帳單,站起身,準備結帳離開。
當我轉過身來,猛然看見隔著兩個位置的座位上赫然坐著徐子傑和唐承業時,我的表情一定不亞於突然被人打了一巴掌。我愣在原地,剛才出言譏諷的力氣突然間全部從我體內流走。
徐子傑背對著我,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我清楚地看見唐承業睜著他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我。熱血突然湧上我的臉,我從未到如此狼狽。
唐承業的表情清楚顯示不懂何謂「非禮勿聽」。可惡!他可以那麼心安理得?他偷聽到不該聽到的隱私,不是嗎?他難道不該低下頭去裝作沒有看到我、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嗎?!
我飛快掏出錢包,將一張一百元放在櫃台上,一刻也無法停留地衝出速食店。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雙手不要顫抖,我的雙腿發軟幾乎支撐不住自己,剛才速食店裡倍唐承業和徐子傑撞破的畫面深深地烙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許多念頭飛快地從我的腦海裡閃過。他們會到處宣揚嗎?他們會不會正在背後嘲笑我、議論我?明天要怎麼面對他們兩個?天……我覺得全部的力氣已從我的身體流走。
我有一種尖銳地被人偷窺的感覺。鼻子酸酸的,我努力忍著,告誡自己不能哭,絕對不可以哭。
一雙手按在我的腳踏車的手把上。我抬起頭,唐承業突然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我想逃跑,此時此刻我不知面對他,可是我的腿卻軟得半步也邁不出去。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奪過我的腳踏車,停在路邊,又木訥地被他帶到不遠處的社區公園,與他並排坐在長椅上。
他握著我的手掌用了用力,我茫然地轉過頭看著他。
「逸凡不在。」他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我望著他,眨眨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逸凡嘴巴最大,剛才他不在速食店裡。」他看著我補充道。
我又眨眨眼,漸漸理會了他的意思。他是在叫我放心嗎?意思是說,唐逸凡那個大嘴巴不在,他和徐子傑不會宣揚他們的所見所聞嗎?有人說話的嗎?!
「難道我該感到高興?!」他居然點點頭,宛若他帶給我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而我該心存感激!
我啼笑皆非,就在這一瞬間,全部的力氣似乎又都回到了我身上,我可以罵人、出言諷刺了。
「難道我還該說句謝謝?」我挑挑眉,「謝謝你沒帶唐逸凡一起偷聽我的隱私?!」
「偷聽?」他一臉的委屈,「我們怎麼會知道你們會在那麼公開的場合談論隱私?」
我翻了白眼:「難道你不知道什麼叫『非禮勿聽』嗎?」
「拜託,耳朵又不是我說不聽就可以聽不見的!」
「至少你可以裝作沒有聽到!哪有人偷聽的人比被偷聽的人還理直氣壯的?」
他突然一臉嚴肅地看著我說:「難道裝作沒聽到就變成真的沒有聽到了嗎?」
我被他的嚴肅打亂了思緒。如果他裝最沒有聽到,我就會好受點嗎?裝作沒有發生,難道就真的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嗎?我的腦海裡突然又浮現那個三角形,用謊言和欺騙塗滿的三角形。
我搖了搖頭,頹然低下頭,內心翻滾的情緒衝撞著我的胸口,一陣又一陣的窒悶。
我們就這麼肩並肩地坐在長椅上,我感覺到唐承業一直握著我的手,但排斥的感覺卻突然消失了,也許是經過這個紛亂的下午,在他窺破我最重大的秘密之後,反而沒有距離感。我突然明白過來,剛才我的憤怒、害怕和無助並不是因為擔心他們會宣揚我的秘密,而是第一次有種被窺視真面目的感覺。就像唐逸凡曾經給我的評價—半死不活,人前無悲無喜、平凡到被人遺忘一直是我在學校和所有人面前的形象,也是為我自己設計的保護色。我要做自己生活的局外人,只有這樣,我才能遠離那些本該尖銳的痛楚、慌亂和恐懼。可唐承業卻在短短幾天裡再三撞破我的偽裝:他看見我把唐逸凡的鑰匙踢進水溝,他抓住我的手腕不放甚至逼我吼出「生理假」這樣的字眼,而這一切也終於在今天下午達到顛峰。
「陸嘉寧。」唐承業突然叫住我的名字。
「嗯?」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心不在焉地應道。
「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突然回頭,驚訝地看著他,他慢慢轉過頭,看著我的眼睛,又再重複了一遍:「陸嘉寧,做我的女朋友。」這次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我再三確定他的語氣和表情中沒有絲毫玩笑的成分,可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麼?」一絲笑意在他的眼睛裡蔓延開來:「因為我覺得妳很有趣。」
一瞬間,他一再撞破我偽裝的畫面閃過腦海,這是不是也可算一種微妙的緣分?既然我已經不知道以後要如何面對他,為何不乾脆下點「猛藥」呢?
胡霏霏氣急敗壞的聲音浮現在我的腦中:妳根本什麼都不懂!我愛達仁,達仁也愛我! 妳憑什麼……是的,我不懂,我不懂什麼叫愛情,我根本什麼都不懂,甚至對於人類的七情六慾,我 是個不合格的學生。
做唐承業的女朋友?這個提議聽上去既可笑又荒謬,可是我卻該死的心動,我好像被誘惑的浮士德,聽見魔鬼的耳語:如果我成為唐承業的女朋友,和他談場小戀愛,我是不是就可以學會愛情?
我的眼神重新聚焦在他的臉上:「好,我做你的女朋友。」成為「唐承業的女朋友」之後,我的生活峰迴路轉。
唐承業、唐逸凡和徐子傑三人不僅是我們班的精英份子,同時也是全校備受矚目的角色。三個身高180以上的男生一起往那站,就足已讓女生尖叫,更何況他們還是貨真價實的帥哥。
唐承業,我的現任男友,我們班的班長兼學生會副會長,數理天才,每次校際聯考,總為我校牢牢佔據理科榜首的位置。微卷的頭髮,明亮的眼神和溫和的笑容,標準的陽光男孩,上至班導及任下至學姊學妹大小通吃,魅力無邊,卻瞎了眼挑上我當初戀女友。
唐逸凡,唐承業的表弟,兩人相差僅五個月,從小玩到大感情好的形影不離的肉麻程度。身高187的唐逸凡是我校的男籃主力,每次他在球場一記漂亮的三分射籃,就足以引發場下圍觀女生持續尖叫三分鐘。除了籃球以外,網球、羽毛球、游泳、田徑全部一把罩,基本上屬於體育萬能,卻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類型,雖然大小考試成績均在中上游浮動,但憑藉濃眉大眼高鼻樑的漂亮輪廓和亂放電的桃花眼,在校內依然吃的開。
徐子傑,從小和唐承業、唐逸凡兩家比鄰而居,根據他們自己的說法,算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死黨」。狐狸似的上吊眼,薄抿得嘴唇依如他刻薄的個性,可惜白淨的臉。
本來活脫脫像似古典小說裡的丹鳳眼,柳葉眉,明眸皓齒的美男子,卻整天一副愛理不理的酷模樣外加不時冒出的惡毒諷刺,可說是「中國古典美男子外型、外國動作片裡殺手的性格、諸侯紛爭時軍師的才智」,整體真是中西合璧融彙古今。
當唐承業把我這個女朋友介紹給兩人時,唐逸凡大呼小叫罵唐承業瞎了眼昏了頭,挑了個「次等貨」嚐試美好的初戀,而徐子傑則是一言不發上下來回打量我。在唐承業堅定的點頭確認,表示自己不是在玩黑色幽默或是一時秀逗,唐逸凡無比可惜的大大嘆氣,而徐子傑則在我的肩膀上輕拍一下。於是,就這樣,我正式被接納為全校風光的小團體中的新成員。
每天下午放學後,唐承業在學生會有一大堆事務要處理,唐逸凡參加校男籃每日集訓,徐子傑做為我們班的副班長替唐承業完稱每日集訓於是我就和他一起留在教室裡做作業順便幫唐承業和唐逸凡看顧書包。
夕陽西下的餘暉灑在教室裡,我和徐子傑遠遠的坐在教室兩端,只有筆尖和紙張摩擦的沙沙聲回盪在空盪盪得教室裡。
我咬著筆桿發呆。還記得剛升上高中分班後,其他女生就為本校的帥哥都被分配到我們班而大喊不公平,我從來都是少根筋的女孩子,一開始不覺得他們三個有任何過人之處,只是在同學們再三討論耳朵生繭之後才漸漸能體會出這其中的奧妙。奇怪的是,從升上高中以,來我幾乎沒有什麼朋友,現在算是有了朋友,三哥還都是全校女生「哈」到死的帥哥,其中一個甚至還自動升格成為我的男朋友。於是我從一個平凡的容易被忽略的角色,搖身一變成為全校議論的焦點。用腳趾頭想我也知道其他女生會有多不服氣。如果我這樣的素質都可以分配到當唐承業的女朋友,那大概全校女生都會因此而堅信自己有有機會爭取另位兩大帥哥的垂青。
「不會做?」徐子傑拿過我的作業簿,瞄了一眼上面的題目,「難怪承業要我輔導妳,以妳的『程度』要趕上承業的確困難點。」我低著頭翻了個大白眼。我不是白痴,怎麼會聽不出他拐彎角暗示我配不上唐承業。我把筆遞到他手裡,既然他受唐承業之託輔導我,那我也樂得撿個現成便宜讓他代我完成作業。
他接過筆,開始在我的作業簿上演算,我拖著腮幫子看著徐子傑伏案寫作業的樣子,夕陽的光芒這在他的臉上,彷彿鍍上了一層薄薄金色。他的睫毛又濃又卷,我不得不承認他和同年齡的其他男孩子相比,徐子傑是個漂亮得幾乎完美的傢伙。我伸手比了個方框,徐子傑連寫作業的樣子都很唯美,真讓我感嘆老天爺的不公平,男孩子長得太漂亮本來就是種罪過,更何怪他還有不討喜的性格。
唐逸凡匆匆忙忙的衝進教室,大剌剌的往我的座位上一坐。
「喂,陸嘉寧,你很閒嗎?」他伸直脖子灌的一大口水,說,「幫我寫作業。」
他當我甚麼?專屬女傭嗎?
「不要!」我頭也不抬地拒絕。
「喂~小姐!」唐逸凡彎下腰把臉湊近我,「多少女生排隊替我寫作業都沒有那個榮幸耶,你居然還想推三阻四?!」
我忍不住想賞他個大白眼,別過頭,不想看他臉部的大特寫。
唐逸凡把鼻子湊到我眼前說:「陸嘉寧同學!以妳的素質蒙承業『欽點』已經是三生有幸了,你不覺得你應該做點什麼帶討好我嗎?」靠!真是所謂「近墨者黑」,看來和徐子傑混久了,這個「四肢發達、腦簡單」的傢伙偶爾有有從「口無遮攔」升級到「伶牙俐齒」的時候!
我抬起頭,習慣性推了推眼鏡,平靜的看著他說:「唐逸凡同學,我一直想告訴你我對你的評價。你真的是……三八無聊大嘴巴外加低級無趣味!」
唐逸凡也許以為我會誇他體育萬能英俊無敵之類的吧,冷不防聽到我的評語,他氣急敗壞地瞪著我,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詞。
一陣低低的嗤笑聲從前面傳來,徐子傑正抿嘴偷笑。他拍了拍乎已經氣急攻心的唐逸凡,輕咳了一聲,對我說:「陸嘉寧,妳罵人真的很溜!」唐逸凡跳上桌子,指著我的鼻子,大叫:「妳、妳、妳……你居然把體育萬能英俊無敵魅力無邊的我形容成這樣!我幾乎要破我『不打女人』 的戒律!」我終於「噗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聲。「體育萬能英俊無敵魅力無邊?」居然比我想像的還要誇張,真虧他好意思說,我想我給唐逸凡的評語可以再加上一條:臉皮厚過河馬皮。
「還笑!」唐逸凡瞪著我大叫。
我正想開口反駁,卻突然被不知什麼時候回到教室的唐承業一把摟進懷裡。
唐承業很嚴肅地看著唐逸凡說:「逸凡,我們唐家的規矩是『不打女人』,別再讓我聽到你要打女人之類的話,尤其是對我的女朋友!」
唐逸凡頓時如同一隻鬥敗的公雞,他瞪著唐承業,只是反覆咕噥著:「承業、你……」
我眨眨眼,看看唐承業又看看唐逸凡,我剛剛發現,原來唐逸凡私底下有那麼一點怕唐承業?
從剛才就偷笑不只得徐子傑站起身,安慰得拍拍唐逸凡的肩膀,以下結論的語氣說:「我早說過,承業的標準和……嗯……興趣比較特別。」
在唐承業的再三叮嚀下,我接受徐子傑每日下午的例行私人輔導已經一個多月,眼看期末考將近,唐承業和徐子傑彷彿比我更關心我的成績,我在心裡盤算這次到底該考多少才算對得起他們的熱心和努力?雖然我自己很清楚,即使是在我答應做唐承業女朋友的那一刻,我也沒有所謂心跳加速、手心出汗的感覺,甚至在我們「交往」的這一個多月裡,我也沒有身為唐承業女朋友的自覺。唐承業工作繁多,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總結來說,是四人行小組活動多過一對一的約會。
交往到現在,我們甚至還沒有正式約過會,大好青春就在上課、放學、「四人行」的輔導小組中荒廢過去。我忍不住納悶:別人談戀愛不是都要拉拉小手,親親小嘴什麼的嗎?為什麼到了我身上,就完全走了樣?並不是我對兩性親密的關係有多大的盼望和期待,交往一個多月以來,我對唐承業依然有陌生的感覺,如果他真的「直奔主題」,我大概會落跑,只是我忍不住對我們得進展情況擔憂,這樣,我的愛情學分什麼時候會修滿呢?我抬起頭,正對上徐子傑的目光,我猛然驚覺,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和徐子傑獨禇的時間竟還遠多於我和唐承業。「這次期末考,妳打算考幾分?」徐子傑看著我的眼睛,幾乎面無表情的問。
「打算?」我啼笑皆非的反問,「這種事還可以打算的嗎?那我打算考搬上第一名好了。」
「好阿,」徐子傑輕輕鬆鬆的接過話,「妳敢『打算』,我就敢『相信』。」
我暗地吐了吐舌頭。搬上第一名?那不就等於是要考過唐承業和徐子傑?我可沒有那樣誇張的自信。
「我不敢。」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徐子傑沉默的看了我許久,才說:「那妳『打算』考多少來回報我一個多月以來的輔導呢?」又是「打算」,我不明白,徐子傑總是在這兩個字上糾纏不休?
「她阿,」不知何時來的唐逸凡接過話,調侃我道,「妳還是不要太大的希望,就當在做善事好了。」
我瞪著唐逸凡,真是狗眼看人低、狗嘴吐不出象牙!我轉過頭看者徐子傑說:「那我就以贏過唐逸凡為目標好了。」
「哈?」唐逸凡張大了嘴嗤笑,「應過我?做妳的白日夢吧!」徐子傑沉默不言的看著我,考量的眼神深得讓我心裡發毛。
難怪唐逸凡會有這樣的反應,以我以往勉強擠出吊車尾的成績,揚言要超過唐逸凡中上水平,是有點近乎不知天高地厚。我推了推眼鏡,敢說出口,我就會做到。哼……大嘴巴,我們走著瞧。
我們一行四人推著自行車走出校門,唐逸凡曖昧地衝著我擠擠眼,我不知所以然地看著他,卻聽見唐承業在我耳旁說:「我送妳。」我抬起頭,明亮而清澈的眼神讓人無法拒絕,我想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我們推著車,並肩走在小路上,昏黃的路燈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我低著頭走路,心裡有種缺乏勇氣的感覺。
「聽子傑說,妳期末考以贏過逸凡為目標?」唐承業輕柔問我。
我點點頭。相同的問題,由唐承業來問,不會給我絲毫的壓力。
他輕笑:「那要加油嘍。」
我再次點點頭。頓了片刻,問:「唐承業,為什麼要送我?」
他突然停下腳步,以非常認真的表情看著我:「嘉寧,叫我承業。」
我愣在原地,被他突如其來的要求擾亂了思緒。
「妳是我的女朋友,我是妳的男朋友,」他看著我說,「我叫妳嘉寧、妳叫我承業、我送妳回家……這些,不都應該是很正常嗎?」
「妳是我的女朋友,我是妳的男朋友,」多麼奇怪的說法?雖然我找不出這其中的語病,但我莫名地覺得彆扭,正如同此刻我們兩人獨處的感覺,沒有心跳加速的緊張、只有莫名的彆扭。我凝視著唐承業少見的認真表情,突然發現,原來對於愛情學分,尚待修習的不僅僅是我。十六、七歲的年紀,對於我們,愛情仍是最難修習的課程。
「承業……」我輕喃著他的名字,凝視著他明亮的眼眸。他的手覆上我的手,輕輕握著。
我們無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誰也不願去打破這新生的默契。將自行車停到車庫後,我撞上了父親站在門外的身影。山雨欲來的氣氛在父親的眉宇間的陰霾,直覺地告訴我這將不會是父女間的閒話家常。
「還知道要回來?」果不其然,父親開口便是嚴厲的質問。
我無辜地聳聳肩:「我留下來補習。」
「補習?」父親揚高聲調,「我看妳是忙著談戀愛!」我抬起頭,不掩飾我的詫異。父親怎麼會知道?
「妳林柏柏的兒子和妳同校,他說最近學校裡都傳一個男生在談戀愛!」父親的臉染上怒氣。
靠……原來是林大少多嘴洩了我的底?也不想想他打著林家大少爺的旗號,欺騙了多少純情的學妹?皮厚到喜歡標榜用掉多少保險套,我都沒有告他黑狀,他居然反咬我一口?比起他混亂的私生活,我不過是談個無傷大雅的戀愛,居然還被他在背地裡捅了一刀?!說冤屈我還真不輸六月飛雪的竇娥!
「不是傳的,是事實。」反正已經是賴也賴不掉的陣勢,我乾脆來個「供認不諱」。
「妳!」父親的手高高揚起,幾乎就快要憤怒地落在我的臉頰上。
「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我平靜地看著父親。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胡霏霏不可能沒到父親面前數落我的不是,再加上次的生日事件,既然我的假面具已經被識破,我在父親面前也不必再辛苦偽裝。能直言不諱地言明我的不滿和譏諷,真是難得的痛快。我幾乎是幸災樂禍地看著父親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的陰晴不定,很高興自己能把他搞得氣急敗壞。一個不懂得為父和為夫之道的父親,不值得我尊重。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弟弟」分享的父愛,老早就在我心底最深處死去。
一個平靜到幾乎冰冷、一個氣急敗壞地無力反駁,我和父親在門外對峙著。
大門打開,母親探出頭,不解地看著我們,以奇怪的表情互瞪:「你們都站在那裡幹麻!」
「爸爸和我在討論關於補習的事。」我搶在父親前面開口。
父親不便拆穿我的謊言,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繞過母親走進屋內。我聳聳肩,尾隨而入。
走進這扇門,這個家又將是一片偽善的和平。 連續一週的期末考,雖不至勞神傷心,但在「內憂外患」的夾攻下,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和無力。回家必須面對父親陰霾的低氣壓,說出口的「大言不慚」又不能就這樣打混過去,真是心力交瘁呀……趴在數學考卷上,我叼著筆桿,在心底哀嘆自己時運不濟。
偷瞄了數學考卷上尚殘留的大半空白,我開始盤算我該考多少才能剛巧超過唐逸凡那個大嘴巴,又不至於進步得太「神速」。我無精打采地在試卷上謄寫答案,寫到最後一道幾何題,我歪著脖子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塊空白留著,如果連這道題都解出,恐怕導師就要懷疑我有作弊的嫌疑了。扔下筆,正好考試結束的鐘聲響起,我坐在教室最後一排,正襟危坐等著收考卷。
身為副班長兼數學小老師的徐子傑挾著一大疊考卷朝我位子走來,他打量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涼如水。
他面無表情地瞄了瞄我的試卷,然後是滿是演算過程的草稿紙,當他的目光從我留白的最後一題而落在我的臉上時,那種平時雖然很酷但無害的目光卻突然變得冷冽地讓我心虛。他突然背轉身,抓起我書桌上的筆,就要往我試卷上最後一題的留白處寫去。
我大吃一驚。這豈不是明白無疑的作弊嗎?要害我他也不必把自己拖下水吧?就算是他受唐承業所託為我補習,他也不至於壓力大到要以作弊來為我求得一個好分數吧?來不及細想,我一把抓住他握筆的手,阻止他在我的試卷上留下字跡。
他停下,瞪著我,冰冷而凌厲的目光裡分明寫著挑戰:要不要試試看我敢不敢往下寫?我心虛而緊張地發抖,手心不受控制地滲出冷汗,第一次發現自己對徐子傑有種莫名的駭怕,我迅速在試卷上最後一題寫上我早已演算出的答案。
徐子傑瞄了眼我的答案,一把抽走我的考卷,把我一人留在原地冷汗直流。
我心虛地四下張望,所幸我的位子在最後一排的隱蔽處,監考和周圍的同學都沒有發現剛才我和徐子傑那套「暗渡陳倉」的把戲。我幾乎癱軟在椅子哩,後悔不已。
只有答案沒有演算過程的試卷,不符合我原本的能力水平的解答,這是不打自招的「作弊」嗎?
別說導師鐵定認定我是作弊,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要懷疑我自己是不是秀豆了才會做出這種蠢事?!
為什麼徐子傑會突然變得那麼有壓迫感?為什麼我會一時鬼迷心竅寫上答案?……一連串的為什麼湧上腦海,而最後讓我困惑不已的問題卻是:徐子傑為什麼要設計我這套「暗渡陳倉」的把戲?
剛才那「驚心動魄」的瞬間,我找不到這問題的答案,現在,我依然不得要領。他吃錯了什麼藥要如此陷害我?!衰!真他媽的衰!不需要鐵齒神算,我也可以預見我未來的幾天將會烏雲照頂!
期末考成績放榜的日子一天天臨近,我的不安也一天天的累積。我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惡狠狠地偷瞪著徐子傑,心裡一千萬遍的詛咒他。這幾天來,我惶惶不可終日,而他卻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哪有這種人,設了個陷阱讓你往下跳,還刻意從旁路過並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唐承業在我面前坐下,關心地拍拍我的臉頰:「嘉寧,怎麼了?最近怎麼總是無精打采?」
「沒事……犯小人而已……」我有氣無力地回答,再次惡狠狠地瞪徐子傑。
唐承業順著我的目光,看看徐子傑、又回頭看看我,愣了下,輕笑道:「沒事就好。」
「知道了,承業。」
「嘔~~」唐逸凡湊了過來,一臉要吐的表情,「嘉寧?承業?拜託你們不要這麼『噁』好不好啊?你們什麼時候開始那麼進入狀況了?」我賞他一個大白眼,懶得搭理他。
唐逸凡把頭湊到我眼前,嘻皮笑臉地調侃我:「那我也叫妳『嘉寧』嘍?未來的大嫂?」我轉過頭,裝作沒有聽見。
「嗯……」唐逸凡摸摸頭,若有所思地說,「我也叫妳『嘉寧』就太沒創意了,不如……我就叫妳『小寧寧』吧?」他笑得活脫脫一副欠扁的痞子樣。
我打了個寒顫,「小寧寧」?雞皮疙瘩掉滿地。
唐承業沉沉一笑,伸手在唐逸凡的頭上拍了一下,算是警告他收斂一點。
徐子傑也在這時抬起頭,他若有似無的眼神落在我臉上,我回瞪他一眼,他卻撇撇嘴笑笑。真搞不懂這個人的神經構造?!
班導從門口探進頭,目光晃了一圈停留在我身上:「陸嘉寧,到我辦公室來。」我本能反射地跳起來。完了,好的不靈壞的靈!我的厄運終於要開始。我丟給徐子傑一個恨恨的眼神,然後縮著脖子認命地朝班導的辦公室走去。
當我走進辦公室時,坐在各自位子上的教師們的目光都同時集中在我的身上,那考量和研究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就如同解剖台上垂死掙扎的青蛙或兔子,緊張得連脖子後面的汗毛都已經「全體起立」。數學老師坐在位子上,對我勾勾手指。小老頭的瞇縫眼在深度近視的鏡片後,閃爍著非善意的光芒。我縮縮脖子,站到他的辦公桌前。我努力地低下頭,試圖作出付乖巧柔順的好孩子模樣,脖子彎曲著,腦袋幾乎垂到了胸前,一不小心瞄到小老頭桌上的考卷。「陸嘉寧,87分」?!死定了……
「陸嘉寧,妳這次數學考試成績有很大進步。」小老頭清清嗓子,「不過老師希望這是妳真實水平的反映。」
弦外之音無非是懷疑我有作弊的嫌疑嘍?其實不用你說我都覺得自己確有作弊嫌疑,可我並非存心考得那麼好讓你我都難堪,還不是走霉運被某個活該天打雷劈的小人陷害!可這套說法誰會信?我認命地決定保持緘默。
「尤其是最後一題,」小老頭打量我的眼睛放出精光,「只有答案沒有演算過程?」
「時間太緊迫,我來不及往上謄寫演算過程。」我低頭輕聲輕氣地回答。
小老頭瞇了瞇眼,臉上的皺紋都快擠到一起去了,顯然他對我的答案不甚滿意。「陸嘉寧,老師希望你能說實話。」
我微微抬起頭,發現辦公室裡的老師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臉上,嚴厲而尖銳。這是什麼陣勢?我這次真的是考得太好犯了眾怒?難道我陸嘉寧就真是不可雕的朽木?我只不過是考得比平常好一點點,至於如此三堂會審、嚴刑逼供嗎?真他媽的讓人不甘心!我拿起桌上的筆,在空白草稿紙上開始寫最後一題演算過程。就因為我平時低調了點,所有人都把我看的這麼扁?當老師的不是應該有教無類、誨人不倦的嗎?看到學生有進步不是應該覺得欣慰嗎?所有老師的不信任觸發了我的不甘心,難道真是我平時完的太過,今天活該自遭報應嗎?我忍不住想要向他們證明我是璞玉不是朽木:這種程度的幾何題,哼!小老頭歪頭看看我寫在紙上的演算過程,不屑地撇撇嘴。
我的頭發暈。我早該想到,在被認定作弊的前提下,他一定認為我在考試後和其他同學套的供吧!
學好了演算過程,等到就是這三堂會審的時候來發揮表演吧?我覺得四肢無力。如果被認定作弊,說什麼都是徒勞無功。當我覺得大勢已去,我的幽默感突然又回來了,這樣的情形來真的有點有趣:我活像個被巫婆(徐子傑的話,也許巫師更適合)陷害落難的公主,陷入一群妖魔鬼怪的手裡正備受煎熬,假如有所謂童話,大概就會從天上掉下個手持寶劍的王子,斬妖除魔救我於水火,最後就該是我以身相許,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的日子吧?我忍不住偷笑。根據劇情的發展,唐承業此時就該從天而降!如果真有這樣的童話,那我不妨順應天意,以身相許好了,只是不知老天會不會對我憐香惜玉,派個王子前來救我?我沉浸在自己的想像,沒有發現有人以踱步到我的面前。難道真是我的王子「駕到」?
我抬起頭,卻意外地對上徐子傑那雙狐狸似的上吊眼。
「老師,」他不慌不忙地開口,「陸嘉寧這次數學考得好確實有點運氣成分,但她沒有作弊。」
我瞪著他,嘴張成了O字型。這傢伙不會是腦袋秀逗,準備供出他那套自編自導自演的暗渡陳倉吧?
「她考得好是因為最近我和唐承業在給她補習,」徐子傑對我的表情視而不見,「這一次的考題,很多類型我們是先都輔導過她,所以才能考得比平時好。」
搬出了小老頭的得意門生唐承業,徐子傑這套說詞很有說服力,小老頭半信半疑地打量著向來品學兼優的副班長。
「而且,她還和唐逸凡競爭,比誰考得好,這次考前複習特別認真。」徐子傑突然抬頭對我一笑,那表情像是在催促我配合他的演技。
我不知不覺地點點頭。沒想到這隻狐狸笑起來還可以那麼陽光!
「嗯……你們能幫助後進的同學當然是好事,不過……」我們的班導突然插話,「可千萬不要……唉,總之不要影響學業就好!」
班導吞吞吐吐的樣子讓我覺得好笑,無非是要我們不要談戀愛,有那麼難以啟齒嗎?真是欲蓋彌彰!
徐子傑又是滿意一笑:「嗯,知道。」
班導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先這樣吧。陸嘉寧,下次考試也要好好努力。」
我吃驚地看著老師們一致接受了徐子傑的說詞,忍不住感嘆「同人不同命」:優等生說話和我這等「朽木」的功效不同!
我依然有些暈暈地走出辦公室:怎麼會有這樣的童話?巫師陷害了公主,再自己裝好心來拯救?!
才剛打算「以身相許」,天上就掉下個救兵,只可惜不是王子而是巫師?!靠……我收回前言!我抬起頭,瞪著徐子傑:「你……」
他壞壞一笑打斷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用謝了!」
我只差沒有當場被他氣得七孔流血!更加肯定我和他一定八字犯沖!期末考放榜,我以爆黑馬姿態擠入班級前十五名,摔破一地的眼鏡。
唐逸凡更是大呼小叫,上竄下跳、捶胸頓足,似乎輸給我真的有多丟臉似的。
嘿嘿,沒錯!這次期末考我以三十八分的差距領先唐逸凡,看他那受了天大恥辱的模樣,我後悔當初沒有跟他打個小賭,要他剃個光頭留作紀念。能看到唐大帥哥大驚失色、自覺顏面掃地,這次受點小委屈也值回票價。
而唐承業似乎也很為我取得如此進步而高興,徐子傑則是一臉奸笑,只差沒把「幸虧了我吧」這幾個大字次在臉上,雖然他自己似乎是很得意,但我卻沒有絲毫的感激之情,只想剝他皮抽他筋、恨得牙癢癢而已。
於是,高中一年級,在我爆黑馬擠身班級前十五強以及和徐子傑新仇加舊恨的情況下結束了,我們順利升上二年級。沒有被當或者被警告、處分,甚至還撿到個優等生男朋友,真是大吉大利。本以為擺脫了煩人的學生會和那兩個超級電燈泡,我和唐承業的小小愛情學分可以從「普遍級」上升到「輔導級」,卻沒有想到暑假裡,我們的「約會」依然是四人行的小組活動。唐逸凡考輸我三十八分心有不甘,一口咬定我之前不是有所保留就是作弊耍賴,硬是拖著我參加他們的暑假「學習小組」,說要打探敵人的虛實再一較高下。於是,暑假裡我成了唐家的常客,和他們一起唸唸書,偶爾還一起打打球。好在唐家家風開明,唐承業的父母也沒因為有個女孩子往家裡跑而給我們什麼壓力。
我才踏進唐家,就看見唐逸凡斜躺在沙發上喝著冰啤酒看NBA。我四處打量,沒見另外兩人的身影,就大剌剌的往他身邊一坐,問:「他們呢?」唐逸凡瞪了我一眼,歪過頭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我回瞪他一眼:「幹麻?!」
他給我一個標準的「露齒」笑容,說:「小姐……大熱天你還一身黑,不熱嗎?物理課一定開小差,不知道黑色材質容易吸熱?」我低頭看看自己今天一身黑色的T恤和吊帶褲,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我喜歡黑色,不行嗎?」
唐逸凡看著我搖頭,用種「妳無藥可救了」的語氣說:「陸嘉寧小姐,妳一年到頭不是黑就是灰,就算妳不為承業的面子考慮,也請為我們考慮好不好?成天一身黑,奔喪都不用換衣服,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福神嚇跑衰神招來噢……」
我拿起抱枕往他頭上砸:「什麼福神衰神?你以為你玩《大富翁》嗎?」
唐逸凡一個魚躍,從沙發上跳起,搶過我手裡的抱枕,抱在胸前,一臉「妳再靠近我就叫人了」
的表情瞪著我:「黑寡婦,我警告妳!不要過來噢!」看他那副我要撲上前毀他清白的模樣,我忍不住「噗哧」笑出了聲。剛開始我還為唐逸凡的口無遮攔大動肝火,時間一長就知道他根本是個喜歡耍寶的大活寶,有口無心,要論伶牙俐齒,他和徐子傑根本是小巫見大巫。漸漸地我開始喜歡和他鬥嘴,偶爾壞心地想要逗逗他。
我大聲「呸」他:「黑寡婦?我還沒有過門你就咒承業死啊……他好可憐噢,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堂弟?」
唐逸凡才做出一臉想要吐的表情,徐子傑的一大疊輔導書就已經砸到我頭上。
徐子傑瞇著他那雙上吊眼,調侃我:「陸嘉寧小姐,妳還真是『禮義廉』兼備啊……」
「禮義廉」兼備?獨缺「恥」?!罵我不知羞恥都要玩這種文字遊戲,還真是徐子傑的風格。
我回瞪他:「男未婚女為嫁,要你管?反正又不是要你娶!」
「要我娶,我倒會考慮。」徐子傑突然頗為嚴肅地說。
他娶?我嚇了一跳,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沒搞錯吧?
徐子傑頓了許久,像是欣賞夠了我一時的驚惶,接著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不如犧牲我,拯救承業於水火嘍……」他壞壞對我一笑。
我頓時七竅生煙,剛才的心跳立刻消失不見。真是所謂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會和徐子傑對盤,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 * * * * * *

誰說優等生就不用唸書?自從加入了他們的學習小組,我總算領教了優等生是怎麼「用功」的!
優等生消化一本教材的時間只是普通人的一半,所謂事半功倍就是指天才的學習方法吧?K了一下午的教科書,他們已經「大公告成」出去打球了,我累了個半死卻還沒把教科書啃完,只能趴在桌子上,吐著舌頭狼狽地喘著氣。
天才大概不是用普通的材料做成的,要追上他們的程度果然是有點辛苦,就連那個看上去最「菜」的唐逸凡,其實也只是喜歡運動多過喜歡唸書吧?如果他真的卯上勁,只怕要贏他也沒有那麼容易,嗯……甚至可能跟唐承業和徐子傑都有得拼?
「只有狗的汗腺才在舌頭上。」不知什麼時候回到房裡的徐子傑一邊狂罐飲料,一邊還不忘調侃我,「妳還真是跟『淑女』兩個字沾不上邊啊。」我狠狠白他一眼。
徐子傑一臉饒有興味地踱到我面前,拿起我放在桌上的黑框眼鏡,打量起來。
183-165=18。即使我165的身高在女孩子中已經算是中上水平了,但在徐子傑面前,還是顯得……嬌小?
他輕鬆的依賴身高的優勢,把眼鏡舉過頭頂,帶著一臉研究的表情,問:「妳近視多少度?」我咬了咬下唇道:「要你管!」
他抬頭看了看手裡的眼鏡,轉而壞壞一笑,說:「還是……根本沒有?」
我衝到他面前踮起腳尖,試圖搶回我的眼鏡。在他們面前我已經夠沒有秘密了,不用連這樁也要揭破吧?
徐子傑似乎頗為欣賞我氣急敗壞的神情,居然將我的眼鏡架到自己的鼻子上,雙手環胸地對著我笑。我跳起去搶眼鏡,一時重心不穩,整個人順勢向他倒去。徐子傑大手一攬,一時間我只覺天旋地轉,回過神時已經半倒在他的懷裡,更誇張的是,他的嘴唇居然就抵在我的脖子左側。突然間,我只能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聲,全身的血液好像一時間都沖上了腦袋,我只覺得臉上熱得發燙。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間就變成這樣了?!
感覺徐子傑的大手攬在我的腰間,他嘴唇間呼出的熱氣溼熱地騷癢我的脖側,我的身體幾乎像石頭一樣僵硬,這突如其來地親密,讓我亂了陣腳。我愣在原地,突然感覺到徐子傑攬在我腰間的手緊了緊,似乎將我更拉近他的懷抱,他的唇移到我的耳邊,吐出低沉的聲音:「其實……妳不戴眼鏡比較漂亮。」
這算什麼?調情嗎?徐子傑他沒搞錯對象吧?老天……我的頭暈得更厲害了……
他毫無預兆地放開我,把眼鏡重新架到我的鼻子上,幫我裡好散亂的劉海,最後甚至親暱地拍拍我的臉頰。
我回過神來,猛地後退一大步,如同瞪著妖魔鬼怪一樣瞪著他。
徐子傑依然是撇嘴笑笑,就這麼轉身離去,把我一個人留在原地—芳心大亂。……等一下!芳心大亂?!
怎麼搞的?我不是和唐承業在交往嗎?怎麼吹皺這一池春水的居然是徐子傑?那個我認定永遠不可能和我對盤的徐子傑?
我脫掉鞋子,直挺挺地倒在床上。下午和徐子傑那曖昧的一幕還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我怎麼會到現在還在心跳加速、面紅耳赤?我暗自低咒。為什麼我和唐承業之間遲遲不能進入狀況,而突然卻和徐子傑有了「第一次親密接觸」?
天啊!為什麼偏偏是徐子傑?偏偏是和我最不對盤的徐子傑?
我用力瞪著天花板:難道是我慾求不滿?!
現在不是流行所謂「快閃族」嗎?牽牽小手、親親小嘴,然後就直接倒到床上直奔主題了。為什麼我卻偏偏遇到慢熱的唐承業?我們到今天也不過只是牽過手而已,我忍不住懷疑,我們這樣也算是情侶嗎?為什麼我們之間的關係反而越來越像朋友?
咳咳!我並不是真的慾求不滿。只是我好懊惱讓我芳心大亂、六神無主的不是我的白馬王子而是黑巫師。唐承業和徐子傑站在一起,不用動腦就可以分辨出哪個是天使、哪個是惡魔。為什麼天使始終沒能讓我心跳加速,今天卻突然發現似乎被魔鬼電到?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唐承業和徐子傑之間我該選擇誰!唐承業溫和無害,徐子傑卻宛如砒霜毒藥,我找死才會去喜歡他!更何況,他今天擺明了耍我,我要是暗自蠢動,才會被他恥笑的體無完膚呢。
我才不要表現得好像一個沒有大腦的花痴呢!我才不要為了徐子傑臉紅心跳呢!我才不會喜歡上那隻沙文主義的豬呢!但唐承業和徐子傑,似乎還輪不到我來作選擇。唐承業肯屈就做我的男朋友,我偷笑都來不及,哪有資格朝三暮四、三心二意?呵呵……我想是我想太多了。我對著天花板吐吐舌,想過了整個心情突然間起死回生。
我只要好好修習好我和唐承業之間這小小愛情學分就夠了,至於徐子傑,,他對於我依然是個「路人甲」! 「來吧,三對一我也不怕你們!」唐逸凡將籃球攬在胸前挑釁地向我們發出挑戰。
夏日悶熱的午後,火辣辣的太陽直射籃球場上,烤得地面冒出陣陣熱氣。我抬手抹了抹額前的汗珠,無聊地看著他們三個男生為二隊二的組隊爭執。
天……這麼熱的天氣,他們真的要用這種方法來發洩多餘的體力嗎?
徐子傑朝唐逸凡撇撇嘴,說:「三對一,我們勝之不武,既然你那麼有信心……」話說到一半,他突然不懷好意地朝我瞄了一眼,,又對唐逸凡擠了擠眼,繼續道:「那你就和陸嘉寧這個菜鳥一組吧!」
唐逸凡睜大眼睛瞪我一眼:「我才不要!我寧可一個人一組!陸嘉寧她不扯我後腿就謝天謝地了!」
徐子傑皮皮一笑:「你不是一對三也不怕嗎?難不成你反而怕她扯你後腿?」聽到這裡,我忍不住嘆氣,唐逸凡那個頭腦簡單似隻發達的傢伙哪禁得住這招激將法!
「我呸!」唐逸凡果然中計,「好吧好吧,就犧牲我和陸嘉寧一組好了!」我認命地下場,本打算作壁上觀,本人天生沒有運動細胞,又討厭流汗的運動,但偏偏徐子傑的激將法不僅對唐逸凡有效。
打了十分鐘,我球沒有摸到幾下,汗倒是出了一身。他們三個人高腿長,球「咻——咻——」地從我頭上飛過,我跟在他們後面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看徐子傑一個閃身,就要從我眼前溜過,我狼狽地轉身想攔住他的去路,卻好巧不巧地被他的手肘撞到胸口,一個衝擊力我就覺得自己的雙腳瞬間離開地面,整個身體開始作拋物線飛行……
「哇……」我才發出表示驚訝的單音節,就被身後的唐承業牢牢地接在懷裡。
「沒事吧,嘉寧?」剛回過神,就看到唐承業滿是關心地看著我。
「還……還好啦……」我有氣無力地回答。
哪裡可能還好!!女孩子的胸部是禁得起那種人高馬大的白痴這麼一撞的嗎?我捂著胸前喘氣,胸口又痠又痛的感覺讓我只覺得滿肚子的委屈、說不出的苦。
唐承業焦急地拉開我的手,檢查我的傷勢,一雙大手就這樣在唐逸凡、徐子傑兩人愕然參觀之下在我胸前摸索。
我半躺在唐承業的懷裡,只能瞪大眼睛看著他粗線條地做出這種屬於「性騷擾」的舉動。就算是關心我,這也太……
唐承業抬起頭,對上我尷尬的表情,才像是突然領悟到什麼似的「刷」地紅了臉,把我扶起站好,尷尬地站在原地,兩隻手侷促地不知往哪放好。完了……這下糗大了。
我愣在原地,看著唐承業紅透的臉,奇怪自己被「騷擾」了個夠本之後,除了尷尬侷促之外居然沒有臉紅。
「沒事,沒事,我們什麼都沒有看到……」唐逸凡那個臉皮厚過河馬皮的大嘴巴居然還挑這個尷尬的時候對我們擠眉弄眼地調侃,邊說邊拉著徐子傑往外走。
我轉過頭想賞他個大白眼,卻對上徐子傑像是要噴出火來的眼神。我憤憤地瞪回去,幹嘛?!你撞傷我還一臉好像我欠你錢不還的死樣子?我都還沒找你算帳輪得到你吹鬍子瞪眼嗎?
徐子傑遠遠看著我們,目光一斂,又恢復到以往清冷如水的表情,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球問:「還要打嗎?」打就打,誰怕誰嘛!再次被激怒的我,上前搶過他手裡的球,往罰球線上一站。
籃球從我手裡飛出砸在籃框上、彈出,又從我手裡飛出、再砸在籃框上、又彈出。
兩罰不中,我站在罰球線上狠狠地瞪著球架,就算我是個天生的運動白痴,也不至於如此吧?
還在發呆的我,只聽見「咚!」地一聲巨響迴盪在我腦海裡,被一個突然飛來的不明物體砸中了後腦勺。一陣暈眩,金色耀眼的陽光在我眼前飛速流轉,地上升騰的熱氣烤著我的雙頰,我瞇起眼想看清眼情的景物,卻突然覺得兩腿一軟就這麼一屁股坐在地上了……一堆長了翅膀的金色小天使在我眼前飛舞,腦袋裡更像是有台過時的蒸汽火車頭似的「嗡嗡」作響,我摸著火辣辣的後腦勺呆坐在被陽光曬得發燙的籃球場上,被突然飛來正中我後腦勺的籃球砸悶了。神智不清的朦朧之間,我似乎聽見唐承業關切地問我有沒有事,一片渾沌,直到我到唐逸凡那個大嗓門對徐子傑喊道:「子傑,你怎麼往她腦袋上傳球啊?這下樓子捅大了,要是她變白痴怎麼辦啊?」又是徐子傑?!難道我跟他真的是八字犯沖啊?
好衰……先是胸口中了一肘,現在腦袋上又莫名其妙挨了一下,疼痛、暈眩、汗熱,讓我依然腿軟得站不起來。我抬起頭,努力想瞪大眼睛送徐子傑一個「我跟你沒完沒了」的猙獰表情,徐子傑遠地站在籃球價下看著我、沉默不語。眼前依然飛舞著的金色小天使讓我看不清他的臉,眩目的陽光灑下,他的表情看上去高深莫測。他居然就這樣站在那裡連句最起碼的「對不起」都沒有嗎?我被唐承業扶了起來,強烈的暈眩感讓我聯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我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徐子傑這一球砸得腦震盪了。
炎熱的夏日午後,籃球場上,因為我被籃球意外砸傷,這場「2ON2」的鬥牛就只好這樣不了了之了。
房子裡。從那次被徐子傑的籃球砸中後腦勺卻連一句最起碼的「對不起」都沒唐家的客廳裡,我們的四人學習小組佔據了寬大的餐桌,陰霾的低氣壓流竄在得到後,我怒火攻心下定決心將徐子傑列為「老死不相往來」的對象,暑假剩餘的這個星期不和他說一句話,甚至也不正眼瞧他一眼。
我戴著耳機擺出一副高姿態看眼前的書,而徐子傑佔據了六個人的餐桌和另一頭與我遙遙相對卻捧了個咖啡杯不務正業地看著漫畫書,只有唐承業和唐逸凡左看看、右看看地觀察著我們的臉色。
唐承業不只一次試圖向我解釋並改善我們的冷戰狀況。我了解他的苦心,好朋友和女朋友鬧翻臉他夾在中間確實很為難,但我就是嚥不下這口氣!我就是忘不了徐子傑撞了我居然還吹鬍子瞪眼地給我臉色看,我就是忘不了徐子傑的籃球砸中了我的後腦勺居然連句「對不起」都沒有!真沒有想到在女生中間有「校園貴公子」之稱的徐子傑居然是個這麼沒有風度、甚至連最起碼的禮貌都沒有的傢伙!
由於我們的非正式冷戰,學習小組只好多次倉促結束,下午四點,我提著裝滿課本和參考書的手提袋離開唐家。
哼!我就是看徐子傑那傢伙不順眼,怎樣?明明是他不對在先,為什麼看到唐承業左右為難的臉色,我反而有種內疚感?
走在夏日午後的街道上,我漫不經心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陸嘉寧!」踏上家門口那條小道,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徐子傑推著自行車從轉角處走來。
他怎麼會在這裡?我沒好氣地瞪他,卻看見他白皙光潔的額頭佈滿了細小的汗珠,難道他騎著自行車一路追趕才堵到我?
哼……路人甲、老死不相往來!我繞過他,繼續走我的路。
「陸嘉寧,我……」身後傳來徐子傑囁嚅的聲音,「那個、上次……對不起……」
對不起?
我轉過身瞪他:「對不起?什麼對不起?是上次你撞我,還是用籃球砸我?」
他可欠我不只一個「對不起」!
「都是。」他直直地看著我,眼光一如往常的清涼如水。
我歪著頭上下打量他,懷疑他的「對不起」裡能有多少誠意,卻意外地發現,徐子傑白皙的臉上居然漸漸泛起紅暈,是因為天氣熱嗎?
「我考慮一下要不要原諒你。」
哼!才不要這麼容易原諒他,我轉過身把徐子傑甩在身後。
他飛快地將自行車扔在路邊,堵在我面前。
「那個……對不起。」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把什麼東西塞到我手裡,「這個算是賠罪。」
我攤開手心,是兩張正在上映的電影票……我的心動了一下,我抬起頭看著他。「請妳看電影。」徐子傑露出難得的帶有討好意味的笑容。
我眨眨眼睛,這麼簡單原諒他實在是太便宜他了,難得有機會耍耍他!
我壞心地湊近他,調侃道:「請我看電影?幹麻!約會啊?」
他愣了下,尷尬地撇撇嘴:「算是我賠罪嘍。」咦?居然沒有否認?看著徐子傑臉上罕見的尷尬表情,我的心理猶豫了一下。
八月底火辣的太陽照射在我們身上,我們就這樣陷入了一片莫名的沉默之中。我看著掌心裡的電影票,臉頰被陽光烤得發燙,不敢抬起頭看徐子傑的表情,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大聲……
一時間許多念頭在我腦海中飛速閃過,想到我和唐承業似是而非的遲遲不能進入狀況,想到那次和徐子傑意外發生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想到自己曾經芳心大亂面紅耳赤,想到自己此刻急促的心跳和臉頰上的紅熱,我忍不住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早已經偷偷喜歡上徐子傑,居然為了自己的一句調侃亂了自己的分寸。
不是已經下定決心好好修習我和唐承業的愛情學分,不要為了徐子傑暗自蠢動、就當他是個「路人甲」嗎?那我幹麻要為了這個沒風度、沒禮貌、和我鐵定八字不合、向來以嘲弄我為樂、伶牙俐齒的傢伙臉紅心跳呢?我猛抬起頭,故意惡聲惡氣地說:「約會?和你?才不要!」
徐子傑一直停留在我臉上的目光突然一黯,瞬間他眼中流動的神采消失不見了,一如往常的冰涼表情回到了他的臉上:「妳誤會了,那兩張是給妳和承業的,我買了四張。」
「噢……」我低下頭,不知說什麼好。
「那、我先走了。」
我目送著徐子傑跨上自行車,高瘦頎長的身影消失在小道的盡頭,我的心如同被小貓爪子撓了一下般、又痛又癢……

* * * * * * *
「見鬼!」我氣急敗壞地踢了鬧罷工的自行車一腳。折騰了十分鐘,弄得滿手機油,車子還是動不了。
難道要我扛著腳踏車跑到電影院嗎?
我看了看手錶,電影開場只有十五分鐘了,我飛快地把自行車鎖在路旁,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電影院的方向跑去。
氣吁吁地趕到電影院門口,只見徐子傑沉著張臉站在大門口,我還未順過氣,就被他劈頭教訓:「妳有沒有時間觀念?電影都已經開場了知不知道?!」
「我……」勉強緩過口氣,我伸出滿是機油的髒手,辯解道,「自行車壞了……」他低頭看了看我的髒手,皺了皺眉,抓著我的手臂就把我拖進了電影院大廳。
看他兇神惡煞的樣子,我滿腹委屈:「我也不想遲到的,承業他們呢?」
「早進去了!難道和我一樣在門口傻等啊?!」
嘴上沒有好氣地數落著我,徐子傑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摺得方方正正的藍條紋手帕,幫我擦著手上的油污。
我的手被他緊緊地握在手心中,感覺他頎長的手指摩挲著我的指尖,感覺他細心地為我擦拭著手上的油污,一股熱潮突然湧上我的面頰。
雖然嘴上那麼兇,但其實徐子傑他對我也不是那麼壞啊!
我就這樣傻傻地站在原地,任憑他擦完右手換左手,看著他白皙的臉胸口有種情緒漸漸漫溢出來,洶湧著……
「走吧。」他拉起我依然還是有點髒的手,往放映聽裡走去。
我握著他已經滿是油污的手帕,輕問:「那你的手帕……」
他回頭瞄了我一眼:「髒了,你要負責洗乾淨還我!」
感覺一種熱度從被他拉住的手傳過來,我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終於意識到:「我們之間,已經有一個人不一樣了……」九月的秋季,金色的陽光灑滿校園,經過兩個月的暑假,我回到學校,告別代表菜鳥的 一年級生涯,正式升上高中二年級。
開學第一週,身為學生會副會長的唐承業就為即將在十月召開的校園傳統活動—秋季運動會而忙得不可開交。午休時間,學校的公佈欄前,正在貼海報的唐承業和徐子傑被一年級新生團團圍住。
我站在角落暗暗嘆息。那些新生幾乎全是女生,為公告而來是假,為唐承業和徐子傑這兩大帥哥而來才是真的。開學沒幾天,這兩個人的影響力居然已經波及到一年級的學妹。
唐承業的招牌陽光笑容,和藹可親,徐子傑卻冰著一張臉,絲毫不給好臉色。不過從被圍擁的情況看,雖然徐子傑始終都沒有笑容,卻似乎根本沒影響一年級學妹的熱情。我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徐子傑的身影,自嘲地嘆口氣,此刻如果面前有面鏡子,我的表情也不會比那些我眼中很「花癡」的學妹們好到哪裡去。喜歡一個是怎樣的心情?
比起同年齡的女孩子,在感情這個問題上,我大概屬於比較晚熟的那一型。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一直懵懵懂懂,直到那場電影,令我莫名其妙間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無論徐子傑曾對我如何冷嘲熱諷,線再會成為我反覆溫習的甜蜜回憶;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徐子傑的出現,我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的身影。
所謂愛情和喜歡,大概就是會把正常人變成白痴的魔法。十六年來一直渾渾噩噩的我,突然對感情二個字開了竅,但我的愛情學分卻突然變成了一場獨腳戲。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已經是萬人迷的白馬王子,我卻不知好歹地偷偷喜歡上男朋友的好朋友,假如被唐承業、徐子傑的Fans知道,我大概會被罵到狗血淋頭,即便我自己都忍不住厭惡現在的自己。
可憐我的愛情學分,不得要領的筆記洋洋灑灑,尚未得到一點心得,卻已經學會了暗戀的不安。「對著公佈欄發什麼呆?妳這種運動白痴,運動會也只有作觀眾的份了!」我不知不覺陷入發呆的狀態,不知何時出現的唐逸凡豪不客氣的調侃我。
從神遊狀態中恢復,我白他一眼:「是啊是啊,只要有體育萬能英俊無敵魅力無邊的唐逸凡,就等著你的個人秀了!」
「那是當然!」唐逸凡得意地揚起下巴,「今年我要拿下五面以上的金牌!」
「啐!」我忍不住吐槽,「臉皮厚過河馬皮!」
「這叫實力!」唐逸凡瞪著眼睛對我嚷。
雖然嘴上不承認,不過我很肯定:這個四肢發達的唐逸凡鐵定又會在運動會上收服一群一年級的學妹。
新學期開始,所有一切似乎都是為秋季運動會做準備,大概所有我校學生都會有這樣的感覺。
已有數十年歷史的秋季運動會一開始的確是本著弘揚體育精神為宗旨,但運動會的主辦權從老師手中交由學生會後,這傳統活動似乎就變成學生們花樣百出的節日了。田徑專案以外,為了增加趣味性也安排了「兩人三腳」和「丟沙包」之類的運動會遊戲,甚至美少女的啦啦隊表演。總之,所有人應該都能在秋季運動會找到屬於自己的樂趣所在。
不過對於既不熱中運動又不喜歡湊熱鬧的我而言,吃遍小吃攤和各種零時,為本班的參賽者家加油就是我的任務。
我坐在本班看台的最上方,不停地消費著蝦片薯條,遠遠看著唐逸凡參加跳高比賽,每次他成功越過橫杆都會耍寶似地比個「V」的手勢,樂此不疲地引起周圍看台女生的尖叫聲。
我對他的騷包的禀性嗤之以鼻,嘴裡塞滿薯條的手卻伸向一旁的泡芙。
「啪!」徐子傑一掌打來:「還吃!妳的嘴就沒停過!很快豬看到你都會自嘆不如了!」
「哼!我沒有告訴過你,我是個標準的垃圾食品主義者嗎?」我對他的吹鬍子瞪眼睛絲毫不以為意,反正他對我的態度永遠就是這麼惡劣,我習慣了。
「妳快無藥可救了!」他賞我個大白眼,將一個紅潤的蘋果塞到我不死心地再次向泡芙進犯的手中。
接到蘋果,我的心跳了一下。也許是我的突然開竅讓我開始變得有所期待,雖然表面上我和徐子傑的相處依然是火星撞地球的模式,但最近我總絕得徐子傑開始像這樣若有似無地對我很溫柔。
我心虛地不敢看徐子傑的表情,低頭只顧啃蘋果。
蘋果不怎麼甜,我的心裡卻甜滋滋的。
一上午的比賽唐逸凡為我們班贏得二面金牌和一面銀牌,雖然離他五面金牌的目標依然有些距離,已經算是滿載而歸。午休時間,體育場內大大小小的攤位前都是人頭攅動,無論是比賽的還是吶喊助威的,都覺得自己有補充熱量的需要。我們四個坐在看台的高處,好整以暇地看著同學們忙這搶購,身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食物。這個時候,唐逸凡這個愛出風頭喜歡亂放電的價值就徹底表現出來了,我們身邊的各式零食、小吃、水果、飲料都是唐逸凡的Fans們送來給唐大帥哥補充體力,已被下午再接再厲的。
「唐逸凡,你好厲害喔!一個人拿了二面金牌!三年級那些學長都不是你對手!」
「我們在隔壁看台一直幫你加油助威哦!唐逸凡,下午你一定要再加油哦!」
「下午的比賽你一定也是冠軍啦!這是我帶的蘋果,唐逸凡你一定要吃喔!」
諸如此類的女生前仆後繼地向唐大帥哥示好,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我還是看得目瞪口呆。後援團的人潮漸漸散去,正當我們努力消費這些食物的時候,我的眼角突然瞄到一個我們班的女生正捧著一個飯盒一直偷瞄我們。我遠遠地望著她,白皙的臉蛋上透出紅暈,小鹿般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追隨著唐逸凡的身影,但每當唐逸凡的眼神不經意飄過她所在的角落時,她的眼光又慌亂的逃開。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了鏡子裡的自己。暗戀一個人的心情,最近的我已經太熟悉。
最後,這個名叫林菁的女生,似乎鼓足勇氣終於向我們這裡走來。
「嗯……」她紅著臉站在我們面前,完全手足無措的樣子,似乎不知如何開口。
我偷偷打量著她,腦海裡迅速搜尋著有關林菁的訊息。同班一年但我對存在感稀薄的她幾乎沒有任何印象,文靜靦腆的林菁,感覺和唐逸凡花吃愛現那一型的後援團截然不同,沒有想到她居然也是唐逸凡的Fans。
她把飯盒遞到唐逸凡面前,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唐……逸凡同學……這個……給你……」
唐逸凡頭也不抬(我懷疑他甚至沒有看清楚對方的臉),就擺出個標準的桃花笑容,接過飯盒說:「謝謝妳!」
那一刻,我突然強烈地想要幫助林菁,在大腦還沒仔細思考前,我就脫口而出:「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吧!」
三個男生同時錯愕地看著我,林菁侷促地不知該坐還是走開,唐承業溫和地開口為她解圍:「是呀,林菁,一塊坐吧。」說著推推旁邊的唐逸凡讓出空位。
林菁紅著臉低著頭,甚至都不敢看唐逸凡一眼,猶豫片刻坐了下來。
先是徐子傑給了我個代表「妳很多事」的白眼,接著又是唐逸凡以無聲口型質問我「妳在幹麻!」我全部忽略當作沒看見,逕自打開林菁的超大號飯盒。
「哇~~」我忍不住感嘆,嘴張成O字型。
炸得金黃的魚排,色澤誘人的糖醋排骨,色彩鮮豔的生菜莎拉,晶瑩剔透的白米飯還配上涼拌蔬菜和半顆水煮蛋,足以媲美大飯店的飯盒!這不是普通級的菜色,同時讓三個男生也大吃一驚。
我不可置信地問林菁:「不會是妳自己做的吧?」林菁羞澀地點點頭。
飛快挾起一塊魚排嚐了一口,天……不僅是美觀,連味道都是專業級的。我呻吟地嘆到:「不會吧……這個年代有好廚藝的女生不是應該都絕種了嗎?」
細嚼墁嚥地品嚐著的徐子傑又送了我個大白眼:「拜託不要用妳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好嗎?」
唐逸凡狼吞虎嚥地嚥下一塊排骨,點頭附和:「是啊,這樣標準的飯盒妳重新投胎下輩子再修練大概也作不出來,妳作的東西吃了不拉肚子,承業就該偷笑了。」
儘管唐逸凡說的基本上符合事實,但我還是忍不住回敬:「算你有口福!這樣好廚藝的女生配你也簡直是暴殄天物!」
聽到我的話,唐逸凡一臉被噎到的表情,林菁的臉也倏地轉成通紅,頭垂得都快掉到地上去了,突然抓起一顆蘋果說:「我去拿把水果刀削蘋果……」
我看著林菁朝自己原來的位子走去的身影,不禁感嘆,這個女生將來一定是個賢妻良母,更難得這份靦腆羞澀。唉……這年頭不僅是好廚藝的女生已經絕種,大概連懂得靦腆羞澀會臉紅的女生都已經絕種了吧?雖然我們學校也算是一流中學,校規當然也明文規定禁止談戀愛,不過看看那些圍著唐承業、唐逸凡和徐子傑三個帥哥打轉的女生,哪個不是一臉花癡的神情?什麼臉紅羞澀,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外星語言,最可嘆是發花癡時間還前仆後繼誰都不落人後。
我暗自出神,突然被唐逸凡踹了一腳,抬頭一看,他正對我瞪眼,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吼:「陸嘉寧!妳幹麻迫不及待地要把我和這隻『小兔子』配成對?」
「小兔子?」我重複一遍,腦中飛快地閃現林菁的樣子:特別白皙嬌嫩的皮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驚慌失措跳躍不定的眼神、垂在耳後的兩條辮子,真的很像一隻無辜的小兔子!我「噗哧」笑出聲,沒想到,唐逸凡還有給人起外號的天賦。
「雖然配你這隻大野狼很可惜,不過我還是覺得很值得考慮的啊!」我對唐逸凡眨眨眼。
「我才不要!」唐逸凡斬釘截鐵地回答,「我才不會喜歡那種特別會臉紅,而且一點小事就哭泣,像兔子一樣柔柔弱弱的女生!」
唐承業咳了一聲,我和唐逸凡應聲回頭,去而復返的林菁已經站在我們面前,白皙的臉煞白的幾乎毫無血色,大眼睛理已經蘊滿了水氣,好像隨時會湧出眼淚的樣子。
我心中一顫,林菁似乎聽到了我們全部的對話,這幾乎等於被當面拒絕,這個文靜而羞澀的女生怎麼受得了?
唐逸凡心虛地低下頭,這傢伙雖然平時喜歡亂放電桃花不斷,與女生嘻笑打鬧慣了,但總體到也算是個君子,面對林菁這明顯受傷的表情,他似乎也惶恐的不知所措。
林菁深吸了口氣,出乎我們意料地坐了下來,在一片尷尬的沉默中,拿著水果刀細心地開始削蘋果。
她不說話,我們四個反而更不知說什麼好,茫然地看著她削好兩個蘋果,把紅色的蘋果皮擺成花型,在小心地把蘋果放在中央,緩緩地站了起來。「蘋果應該很甜。下午的比賽馬上開始了,」林菁的目光在唐逸凡臉上停留了片刻,黑白分明的大眼裡的水氣已消失不見,用輕柔的聲音繼續道,「祝唐逸凡同學再取得好成績。」然後衝我們點頭示意,轉身離開我們的位子。
我們四個面面相覷,誰都以為她會當場淚如雨下,至少也會哭著掉頭就跑,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柔弱內向的女生卻這麼沉得住氣,對著她削好留在原地的蘋果,誰都不敢動手去拿。
唐逸凡突然重重嘆了口氣,一把拿起蘋果,張口就咬了起來,嘴裡塞滿了蘋果含糊不清的說:「嗯!真的很甜!這兩個都是我的,誰都不準跟我搶!」
我忍不住瞪他,傷了女生的心居然還這麼若無其事,徐子傑冷清的目光瞪著我飽含責備的意味,算起來這件事我也有大半的責任,我心虛地低下頭,繼續往嘴理塞薯條。
經過午休時的插曲一鬧,整個下午我更是心不在焉。唐逸凡的口無遮攔雖然和我無關,但怎麼說事情也算是因我而起,害林菁幾乎是當面被拒絕,我心虛得過意不去。
「哼!現在才知道後悔自己多事?」徐子傑清冷的聲音像是會讀心術般猜透我的心思,唐逸凡和唐承業都下場比賽,徐子傑坐在我身側,面向著操場,看都不看我一眼數落我。
「什麼叫多事……」我還是忍不住回嘴,「我也是好意……」
「妳不覺得妳管太多了嗎?」徐子傑回過頭來看著我,冰冷的目光讓我心虛,「管好妳自己吧!承業有多受歡迎不用我告訴妳吧?妳還有閒情逸致管別人的事?」
徐子傑嘲諷的語氣,讓我忍不住火大。他突然湊近我,高深莫測的表情隱約透著一股怒氣:「現在就擺出一副『大嫂』的樣子不嫌太早嗎?」
眼前出現徐子傑白淨秀氣的臉部大特寫,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得我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呼吸的氣息,我不由自主地心跳如雷。即使他此刻擺出冰冷的臉色對我冷嘲熱諷,但我還是情不自禁地為他心跳加速,一時語塞無法反駁。潛意識裡害怕徐子傑這麼接近而亂了方寸的我,幾乎無力招架他的伶牙俐齒,我倉皇跳起來,扔下一句「要你管!」落荒而逃。
走下看台的樓梯,只顧想心事的我,低著頭幾乎是迎面撞上林菁。我嚇了一大跳,經過剛才的事,說不定林菁正對我咬牙切齒,,我尷尬地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林菁看我欲言又止的樣子,微微一笑:「沒事,不用擔心。」
「真的?」我不安的問。
「真的。」她又微微一笑,「那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唐逸凡,我不要歡他了。」
聽到我與我不謀而何的評價,我忍不住也笑了,會開玩笑應該就沒事了吧。
擦身而過的時候,林菁幾乎是用耳語的聲音對我說:「謝謝。」
我愣在原地,真是個奇怪的女生,不僅沒有生我的氣,甚至還對我道謝,謝我什麼呢?是謝我之前為她創造機會,還是謝我現在擔心她?
就像我,雖然喜歡徐子傑還是忍不住罵他伶牙俐齒,我猜想林菁剛才對唐逸凡的評價多少還是有口無心,所謂喜歡會把天才都變白癡,即使明知道是缺點,卻還是情不自禁,怎可能像林菁說「不要喜歡」就真的不喜歡?將心比心,表面若無其事的林菁一定是很傷心難過,她卻居然絲毫不記恨,還向我表示感謝,替別人著想就已超出我對所有普通女生的認識。
反過來想想,真拿這麼好的女生配唐逸凡反到有些可惜,他自己沒眼光也算是活該。
秋季運動會校方睜隻眼閉隻眼任我們胡鬧,因為稍後大小科目的綜合考試就接踵而來,如此一張一合,我們學校手腕高明之處可見一斑。大大小小十二科的考試,綜合評定後還要分別按年級、班級張貼紅白兩榜,我們學校的老師費盡心思,想要給那些荒廢學業的學生一個下馬威。
我從來沒有爭取優異成績的野心,對於學習和考試一直小心維持著中下游的水平,甘於紅榜和白榜之間的灰色地帶,長久以來一直抱持著自己的「六十分哲學」:我的分數既不用優秀的讓父母足以驕傲,又不用差到吊車尾讓導師要請家長過們一敘。
但一年級的期末考,由於某個人的暗算,我的成績突飛猛進擠進班級十五名,雖然摔破一地眼睛並非我的本意,但至少讓我領悟到一個奧妙的原理:如今我和父親幾乎正面交鋒,保持聯絡簿上漂亮的考試分數級排名,父親要給我臉色看也顯的出師無名。能夠常常欣賞父親那種氣急敗壞卻又苦於找不到正當理由找我碴的模樣,令我有種病態的快感。少了束縛,不必再費心掩飾自己的實實力,大小考試對我而言反而變得比以前輕鬆。
下午放學時,剛剛公布了綜合評定榜的公告欄前擠滿了人,我站在周邊,踮起腳尖,豪不費力地在紅榜最上方找到唐承業和徐子傑的名字,又是年級第一和第二,真是一點都不給其他人機會。
目光往下,我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班級第八的位置,總算和早先我自己的估計相符,不過這次僥倖擠近年級前十,大概又要摔碎一地的眼鏡。
「啊~~」耳邊傳來一陣怪叫,我身後的唐逸凡指著榜單沒有形象地大呼小叫。
我溜出人群,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次又是我領先,下次再加油吧!」
唐逸凡氣得跳腳:「真是沒有天理!為什麼我第十妳就第八?」
唐承業和徐子傑這兩個排名穩到不須看榜單的傢伙站在周邊隔岸觀火,徐子傑還不冷不熱地為我和唐逸凡添加旁注:「嘖嘖,大意輕敵!」
唐承業則在一旁笑道:「一個第十、一個第八,逸凡和嘉寧大概算是我們班進步最神速的兩匹黑馬了。」
「雖然其中一匹還是被領先。」徐子傑斜睨唐逸凡,半是玩笑半是嘲笑。
唐承業輕拍唐逸凡的肩膀表示安慰,提議道:「結局皆大歡喜,我們是不是該找個地方慶祝一下?」唐承業的提議全票通過,我們迅速掉路口的冷飲店。
「乾杯!」形式上地碰杯以示慶祝之後,我咬著吸管啜飲杯中的柳橙汁,不以為然地說:「你們兩個每次都是第一和第二,有什麼好慶祝的?」
「誰說是為我們慶祝啊?」徐子傑反駁道,「當然是為你們兩匹黑馬慶祝嘍。」我白他一眼,連喝杯飲料都要點黑咖啡裝酷!「不行!」唐逸凡很認真地瞪著我說,「陸嘉寧,下次再比過,我一定要挽回顏面!」
「拜託……」我嘆道,「你體育精神過剩啊?」
「又被妳領先,我顏面何存?!」唐逸凡擺出個武俠電影裡「請賜教」的手勢,「下次放榜,再一較高下!」
我無力地揮揮手:「唐逸凡,你武俠小說看太多。」
另一邊,徐子傑撐著下巴,調侃我道:「說起來,妳進步如此神速,逸凡最近這麼賣力都還被妳領先,到底是我調教有方呢,還是妳先前有所保留?」
調教?我什麼時候這麼有幸地被他徐子傑調教過了?我做了個要吐的表情,懶的搭理他。
「喂喂,要不要考慮擺桌謝師宴犒勞我一下?」
坐在我身側的唐承業笑了笑,插話道:「要獎勵也該是獎勵嘉寧。」
他半側過身,攔著我的肩膀,半認真半玩笑地問我:「大黑馬,進步如此神速,想要什麼獎勵?」我啼笑皆非,又不是小學生,考個一百分就有糖果作獎勵。
我搖搖頭,還來不及有什麼反應,唐承業就突然湊近,我只覺得嘴唇上被什麼溫暖而柔軟的東西掃過,大腦含沒接受到足夠的資訊下,失去了我的初吻!
我睜大眼睛,難以置信。這就是我的初吻?!與其稱之為「親吻」,還不如叫做「輕啄」!我沒有初吻過後該有的心潮澎湃、臉紅心跳,只覺得……憤怒!怎麼可以?一貫沉穩內斂的唐承業怎麼可以就這樣在大廳廣眾之下,如此輕率且莫名其妙地以偷襲的方式奪走了我的初吻?!
「喔噢!」唐逸凡怪叫,「特獎!」我的腦袋「轟隆」一聲巨響,震得我心口一緊,如同被針扎了一下,尖銳的痛楚漸漸瀰漫開,幾乎透不過氣。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自己的憤怒:我生唐承業的氣,不是因為他的偷襲,甚至也不是因為這個吻的草率,我氣他只是因為他當著徐子傑的面吻我,因為他居然當著我所喜歡的人的面前吻我!我突然發現自己的悲哀,作為我公開正牌的男友,即使有些輕率,唐承業的「偷襲」也算是名正言順,但我自己又算什麼?無論我怎樣對唐承業的行為感到憤怒,真正傷害我的,卻是徐子傑在一旁參觀的事實,我生平第一次體驗到心痛的無法呼吸的感覺。
我低著頭,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不敢抬頭看唐承業,更不敢抬頭看徐子傑,我害怕目光一接觸他清冷的表情,眼淚就會不受控制地落下。我寧可被認為是害羞而不敢抬頭。
放學後的冷飲店裡,我莫名其妙地被正在交往的男友奪去了初吻,卻為另外一個男生心痛的幾乎無法呼吸……這一刻,我的愛情學分,注定被當。
我拖著筋疲力盡的身體,走進家門。
寬大的客廳裡父母和小姑各自佔據一張沙發,某種類似國際首腦會議的氣氛在空氣中流竄,隱約透露出些許不對勁。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正要發生嗎?真巧,下午我已經經歷過一次不同尋常的出乎意料,被那場鬧劇耗了太多活力的我,沒有心思揣摩三人之間微妙的緊張感,在他們注意到我之前溜上樓,輕手輕腳地掩上門。
我仰天倒在床上,瞪著天花板,下午冷飲店的那幕在我眼前反覆閃現。儘管我從來是個缺乏玫瑰色幻想的女生,但那不代表我對初吻沒有幻想和期待雖然我還不曾幼稚到被少女漫畫和偶像劇洗腦,但此刻我卻開始不可救藥地幻想那種老套的漫星空下、玫瑰花叢中、360度天旋地轉的情節。男主角和女主角逐漸接近,女主角眼前逐漸出現男主角英俊的臉 ……卡!
我猛跳起來,雙手抱頭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不對!一切都不對!什麼時間、地點氣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男主角根本弄錯了人!我清楚的在自己幻想的畫面中看到徐子傑的臉……我把臉埋入鬆軟的枕頭裡,此刻,我真希望做隻駝鳥。我莫名其妙的初吻,
所有的一切都沒有達到我的預期,但最重要的,我所期待的初吻對象根本不唐承業,而是徐子傑!我沒有所謂的「初吻」情節,從未期待一切完美的浪漫初吻,唐承業那下「輕啄」奪走了我的初吻,既然已經發生,我可以勉強自己去接受。但我卻無法接受徐子傑再旁參觀的事實,更無法接受他的事不關己,眼淚輕輕滑出眼框,濡濕鬆軟的枕頭。
與唐承業交往,暗戀徐子傑,三個人的糾纏只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愛情學分這課程太深奧,我不會解。
我將自己關在房間裡,臉深深埋在已經沾上淚痕的枕頭中,心亂如麻。
「碰!」樓下的客廳傳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會談似乎已演變到兵戎相向。我輕輕打開房門,站在通往客廳樓梯轉角處,向下張望。
客廳裡,母親坐在沙發中掩面啜泣,小姑則陪坐在他身邊,正扮演勸架的角色。父親鐵青著臉站在她們身後,他面前,躺著一堆華麗的碎片,那是父親最鍾愛的古董花瓶。
喔噢……標準東窗事發的樣子。不用花費太多腦筋,我也可以猜到下面客廳正在上演的事什麼戲碼,無非是現在版的陳世美罷了,只是我想,我還不夠資格來扮演怒鍘陳世美的包大人。
我走下樓梯,考慮著是否應該繼續置身事外,突然接觸到父親的犀利眼光,他眼中那種一貫凌厲的精芒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竟是種狼狽不堪得慌亂。
慌亂?我幾乎忍不住冷笑出聲,我想一貫霸氣逼人的父親在此時此刻居然看到我而顯得慌張,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顯然母親對父親出軌的了解,還不及我。
「爸、媽……」我慢慢走下樓梯,擺出懵懂的臉,輕聲叫道。
「嘉寧,回你的房間去!不關妳的事!」父親瞪著我的雙眼幾乎冒出火來,他在警告我置身事外,不要火上澆油給他添亂。
「嘉寧……」母親帶著哭腔叫我的名子,看她的表情似乎撿到一根救命稻草。
「怎麼了?」我怯生生地問,暗自希望自己裝得夠逼真。
「嘉寧,你先回房去……」小姑衝上前,抓著我的胳膊往房間的方向拖果然,在這微妙的時刻,小姑歸根究底還是站在父親這邊,一陣悲傷湧上我的心頭,我忍不住同情母親:這場戰鬥,她將是孤軍奮鬥。我掙脫小姑,走到母親面前,母親用力將我摟在懷裡,雙手顫抖。
「媽……到底怎麼了?」
「妳爸爸他……」母親哽咽地說,「外面,有女人……」賓果!終於還是從母親口中聽到這個我早已知曉的事實。
我努力回想初知父親外遇的情景。四年了,太久了,久到我已忘記一個子女乍然得知父親不忠應是怎樣的反應。我默不出聲,我無法有更好的表演。畢竟,我已被這個事實麻木了四年,再多的情緒起伏,也早已被消耗殆盡。
父親粗暴地將我從母親的懷中拽出:「不要跟小孩子講這些!」
父親氣急敗壞的表情令我啼笑皆非,我想笑,鼻子卻發酸。小孩子?如果我是他口中的「小孩子」,就不會獨自承受這事實四年之久。我不知道母親了解多少,但我可以確定,她一定不知道這個故事裡,我還有一個已經五歲的弟弟。一種深邃的疲憊從骨髓中蔓延開,我不知道還能繼續陪他們完這個無聊的遊戲多久,耐心已經快要用完,我很累。
「外面……有女人?」我抬起頭瞪著父親,問道。
陸達仁,你在外面只是有女人而已嗎?我更希望他能讀懂我內心無聲的質問。
「回妳的房間去。」父親再次聲色俱厲地對我吼。我已不是那個會被父親的霸氣和嚴厲嚇倒的孩子,四年前就已不是。
「我不。」我冷冷地反駁,「你外面……」
「閉嘴!」父親揚起的大掌落在我的臉頰,火辣辣的疼,這一巴掌打掉了我所有的理智和冷靜。
「閉嘴?」憤怒的火焰在燃燒,惡毒的諷刺無法控制地從唇瓣間傾瀉而出,「為什麼要緊張?外面有個情婦和外面除了情婦外還有個私生子能有多大的區別?!」我清楚地聽母親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嘉寧……妳、妳說什麼?」母親抓住我的手臂,驚恐地瞪著我。理智迅速回復,我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低頭保持沉默。
母親撲向父親,瀕臨崩潰的她即需有人否定那個事實:「達仁……嘉寧說的……是、是不是真的?」
父親別過頭,拒絕面對母親,但他的沉默和怒視我的眼神分明代表默認。母親驚恐而呆滯的的目光在我和父親之間來回梭巡,終於頹然倒在沙發中,大哭出聲。
小姑很很瞪我一眼,坐到母親身邊試圖安撫:「大嫂,妳別聽嘉寧的,小孩子亂說……」
母親猛地從沙發中跳起來,站在我面前,顫抖的手指著我的鼻子:「嘉寧……妳、妳早就知道?」我垂下眼臉,別開臉。
母親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幾乎是歇斯底裡地搖晃我的身體:「嘉寧、妳、妳居然幫著他騙我?怎麼會有妳這樣的女兒?!」不知她哪來的力氣,我的手腕被她抓得火辣辣發疼。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所有人的怒氣最後都衝著我來了?難道我就注定要扮演一尾無辜殃及的池魚嗎?他們一個是姦情曝露東窗事發,一個是丈夫變心包養情婦,甚至有了個私生子,可這一切是我的錯嗎?難道是我的錯嗎?!我木訥地看著手腕上浮現的紅痕,腦中代表理智和平靜的那扇閘門再次轟然倒塌。
「我早就知道又怎樣?他是妳老公不是我老公!我沒有義務幫妳看著他!」在我的理智意識到我說了什麼之前,我已經把憋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母親驀然放開我,茫然無助的眼神似乎將我的腦袋燒了個洞,空洞地落在我的身後。今晚一連串的鬧劇,結果卻是我的話給了母親致命的一擊。
母親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慘白著臉木訥站在原地,我的心一陣揪痛。話剛出口我就知道自己犯了怎樣的錯誤,只可惜一切已經無可挽回,我的唇瓣翁動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在一片愕然中,迅速逃離。
我衝上陽台哭泣,儘管一再警告自己不可以哭,但淚水還是不聽話的洶湧而出。身後陽台的玻璃門發出聲響,我抬起手背擦乾臉上殘存的淚痕。
小姑走到我身邊,遞給我的杯子裡裝滿了熱咖啡。我接過杯子,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們就這樣依在陽台的欄杆上,在沉默中喝著咖啡。
「妳知道多久了?」小姑突然問道。
猶豫了片刻,我給了小姑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很久。」現在的我,還不想坦白這其中的秘密。
小姑輕笑:「我大約一年半以前才知道。去年,我參加了小堯的生日Party。」
我望著漆黑夜空中閃爍的星星,猜不透小姑究竟想說什麼。
「其實,愛情的世界很奇妙,本該屬於兩個人的世界,總不可避免其他角色的出現。沒有人能保證永遠只愛一個人和永遠愛同一個人,因為愛情是個不確定的因素。」我慢慢消化著小姑的這套愛情哲學,漸漸有些明瞭她的意思。
我側過頭問:「這就是妳一直不婚的原因嗎?」
小姑笑得風情萬種:「差不多。我自問無法永遠只愛一個人,更無法永遠愛同一個人。
既然自己都做不到,當然也無法相信對方做得到。連愛情都是個不確定因素,談婚姻就未免太過勉強。我們陸家也許有一種家族遺傳病───花心。」我以為小姑是為父親辯解,嗤之以鼻地冷笑。
小姑看透我的想法:「我說真的。其實我和妳爸爸不是親兄妹,我是妳爺爺外面的情婦生的私生女。妳爺爺當初在外面還不只有一個情婦,只是當初我媽生下了我,所以老頭子就把我接回家,明正言順地作了陸家小姐,這件事是陸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公開秘密。」
我愕然地看著她,被這個不知是玩笑還是事實的秘密嚇到了。這就是所謂的上行下效嗎?這個故事的版本聽上去和父親的狀況真相似。
「陸家無論男女,似乎都有無可救藥的花心,見異思遷,同時愛上好幾個人,其實不只是妳爸爸,我也是個很好的例子。」小姑突然湊近我,「妳最近在談戀愛,這種感覺應該也能體會吧?」
聯想起我這愛情三角習題的一團亂,我下意識地點點頭,卻又馬上覺得不妥,臉頰上浮起紅暈。
似乎說完了要說的話,小姑轉身離開了陽台,留下我一個人對著星空胡思亂想。花心是陸家的家族遺傳病?小姑是爺爺的私生女?經過今天的一片混亂之後,這反而是意外中的最不意外。經過這番奇怪的對話,我對父親的怨恨似乎已不那麼強烈,連自己都花心地在兩個男生之間搖擺不定,其身不正的我還有什麼資格為父親的出軌而感到憤怒?如果父親不可原諒,那我的三心二意,同樣不可原諒。四季轉變,送走了秋天,寒冷的冬天如期而至,我的生活也正式進入冰封期。父母的關係徹底降到冰點,兩人偶爾見面也當彼此是空氣,空氣中的緊張感更勝以往。我的口不擇言是我在家中成了不受歡迎的角色,父親對我吹鬍子瞪眼,母親則根本忽略我的存在,除了小姑還偶爾給我一點笑容,整個家裡根本沒人給我好臉色。孤零零地坐在飯桌上吃著難以下嚥的外賣,我有時甚至會懷念以前,偽善至少也曾是和樂融融。
氣溫一天天下降,高中二年級的第一個學期也隨著學期考試的到來而逐漸接近尾聲。
午休的時間,我趴在座位上發呆。雖然離升學畢業考試還有一年半,導師們卻已開始佈置一種大戰臨頭的緊張氣氛。只可惜,學生們似乎並不領情。我四下環顧暗嘆,春天離我們還很遠,教室裡卻已經開始具飄蕩著屬於春天的氣味了。高中的第二個年頭,學習壓力倍增了同時,居然也是最具玫瑰色的一年。揪過一年的相處瞭解,加上二年級結束就要分班,大概是抱著不談戀愛就是浪費青春年華的想法,突然間各式各樣的情侶一隊對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雖然我們學校作為一流高中,校規白紙黑字寫著禁止談戀愛,不過在這種導師們無暇顧及的時間和場所,小情侶們就迫不及待將兩個腦袋湊在一起卿卿我我。如今已不是三剛五常的時代了,「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教條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最新的愛情手則指導下,眾多小情侶們交往不足個把月,都已發展出超越B級水準的親密關係。相較之下,我和唐承業交往大半年才有個輕啄似的親吻,算是進度落後。
但如果在學校內搞個民意調查.我和唐承業一定榮登「最不被看好情侶排行榜」榜首,唐承業的Fans早就已經伸長脖子翹首期盼我和唐承業早日分手。在她們眼中,以我的資質霸佔學校第一陽光帥哥、理科天才、學生會主席大半年已經是很過分,每個都盼望著我早日被三振出局,空出「唐承業的女朋友」這個赤手可熱的位子。
「嘉寧大嫂,」唐逸凡坐到我面前,「這次學期考試,我可要雪洗前恥噢。」自從上次再冷飲墊背他免費參觀我和唐承業的那個「輕啄」之後,唐逸凡就以「大嫂」的稱呼取笑我。
我拿起課本趕蒼蠅似地趕他:「老套,什麼時候有點新花樣?」
體育精神過甚的唐逸凡,每逢大小考試救吵吵鬧鬧地給我下戰書。雖然並非存心和他爭高下,但如果真輸給這個我認定「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我才不肯。這一學期真真假假幾次和他爭排名,反讓我對唐逸凡的實力有了新的認識,其實只要有心,他的腦袋也未必是只有四肢發達。
要贏他,有時還真不是件輕鬆的事,和唐逸凡的「意氣之爭」逼我必須卯足全力,結果我和唐逸凡的排名成績節節攀升,不知不覺中居然迅速擠身優秀學生的行列。
在所有人多少都未期末考試而煩惱時,唐承業和徐子傑這兩個從不為考試成績和評定排名而操心的傢伙,居然在一旁計畫起寒假活動。
我斜睨他們一眼,嘟囔著抱怨:「這兩個傢伙,難道就從不為學習的是煩心嗎?」
唐逸凡一本正經地遙遙頭:「他們當然也有煩惱,承業和子傑都想念J大的電機,不過家裡希望承業唸電子工程,子傑的父母希望他唸F大的醫學院,兩個都在煩惱不知選什麼科目才好」哇……
離畢業升學考還有一年半,現在煩惱選什麼科目是不是有點太早?
更何況無論是電子工程、電機還是醫學都是熱門的科目,難道他們都從不會煩惱考不考得上?
不過以唐承業和徐子傑的精英級水準,的確有足夠的資本在熱門科目裡挑挑揀揀。
我忍不住吐舌暗嘆,真是同人不同命。
「你不是也打算唸電機?」聽到我們的談話,徐子傑插嘴對唐逸凡說。
唐逸凡撇撇嘴:「想歸想,不過以我目前的情況,也不知夠不夠實力……」
難得唐逸凡有自知之明,如今電機熱門,男生都會對J大的電機系有憧憬,不過那也是出了名的萬中選一的頂尖科目,以唐承業和徐子傑的程度當然是有足夠的勇氣,唐逸凡卻很難說。
「妳呢?」徐子傑側過頭問我,「妳的志願呢?」
我聳聳肩。眼前的問題已經太多,我沒有精力去計畫太遠的未來。
突然,承業回頭說:「馬上就是農曆新年了。」
「嗯。」我心不在焉地應到。
「有什麼節目打算?」
我茫然抬起頭。節目?打算?家裡那個不知如何收拾的爛攤子,農曆新年我還能有什麼節目和打算?團員飯的飯桌上恐怕只有我孤零零一人,我寧可沒有這個新年,觸景傷情。
「沒有。」鼻子一酸。
唐承業陪著我沉默,轉變了話題:「我聽級任老師說,下個學期開學就要填寫分班的申請表格。
我、逸凡和子傑都會選理科,妳呢?也會選理科嗎?我們應該可以分在同一個班,大家還可以在一起。」
在一起?如果我選理科,以這次學期考試我們四個瓜分班級前五強的情況來看,分再同一個班確實非常可能。但此時此刻,我真不知如何面對唐承業的問題。我腦海中忽然冒出了小姑的話,難道我真的遺傳了父親的花心多情?我怎麼可以在痛恨父親的不忠和出軌的同時,自己卻在坐著根本是相同性質的事?從交往的最初,我就不認為唐承業對我有所謂的「喜歡。」我沒漂亮的臉蛋、沒姣好的身材、又沒可愛的性格,連我都想不出自己有任何足以吸引唐承業的地方。雖然我們的相處模式有些奇怪和辯扭,但至少是在交往中,我和他交往,喜歡的卻是徐子傑,已等同於背叛和欺騙。
我不想欺騙唐承業,至少,不想再欺騙他。如果唐承業根本不喜歡我,我對他坦白一切,應該也不會造成什麼傷害吧?
我抬起頭:「承業,我有話想對你說……」
似乎察覺到我非同尋常的認真語氣,唐承業直視著我等候下文。
「我、我們……」我想說,我們分手吧。可是面對唐承業明亮溫和的眼神,我卻語塞。難道直接對他說,我喜歡徐子傑,所以要和你分手嗎?正如唐逸凡曾說的,以我的資質能蒙唐承業「欽點」已經應該是三生有幸,我有那個資格向他提出分手嗎?最重要的是,一旦我們分手,我還能跟這三個天之驕子繼續像這樣完鬧在一起嗎?
「ㄜ……沒、沒什麼。」我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話已到了嘴邊,卻突然沒了坦白一切的勇氣。春暖花開,開學之後沒幾天,申請表格就到了每個人的手上,分班就這樣進入倒數計時狀態。
我拖著無精打采的腳步,肩上的背包似乎有千斤重,那張申請表格對我而言,如同燙手山芋。守了三天,空空蕩蕩的屋子都不見父母,我到哪裡去找家長簽字?更何況,我自己都沒有想好到底要選那個科目,表格空白了三天沒法下筆填寫。唐承業那句「大家還在一起」還在我腦海裡出現。
既害怕又期待,我如同被夾在風箱中的小老鼠,進退兩難。我既害怕面對聰明絕頂的他們,自己的那點心思終有一天會露出馬腳;又期待和他們在一起,生活變得有趣而生動。
文科還是理科,本來簡單的問題,加上我複雜的心情,不再是一道簡單的選擇題。我推開房門,意外地看見飯桌上所有人已經坐的整整齊齊,而主位上居然坐著久違的爺爺。
難道是父母的事驚動了老頭子?我輕手輕腳的放下書包,快速溜到餐桌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老頭子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沉聲道:「吃飯!」
每個人低頭只夠扒飯,老頭子儘管已多年不過問生意上的事,在陸家依然是絕對的權威,有他坐鎮任人誰都不敢放肆。
「食不言、寢不語」,老頭子最注重孔老夫子那套,直到大家都放下碗筷,我才有膽藉這個全家到齊的機會,拿出我的分班申請表格。
「文科、理科,選什麼班無所謂。」
我驚訝的抬頭,向來高壓政策的父親今天真是千年一件的開明和民主。
「反正你畢業就給我到F大念商學院。」父親目光凌厲的掃過我的臉。
果然開明和民主是假,中央集權才是真。反正不管文科還是理科,總之只要保證考上F大的商學院就OK,真是在中央集權下給了我充分的民主和自由阿!父親命令的口吻中隱約包含著另一層意思,考不上F大商學院就有我好看,反正這些天父親想拿我剝皮拆骨大既也已經憋得很久了吧。
「我不想念商學院……」我想念新聞傳播系。
「碰!」的一聲巨響,老頭子的通關掌猛地雜在飯桌上,我差點和桌上的碗碟一起跳起,嚇得連忙吞回下半句。
一直一言不發的老頭子中氣十足的對我吼道:「不想?還輪不到你想不想!畢業就給我去念商學院!生在陸家就要準備接管我的生意!」
我認命地不敢再插嘴。雖然自幼和老頭子相處的日子就不多,但我總有種莫名的害怕,老頭子縱橫商場幾十年闖出一片天下的那種王者霸氣,是父親提著鞋子都趕不上的。
陸家的中央集權下,我的將來就這樣被老頭子的一「掌」定案,連個申請上訴的機會都不給。
「妳的表格!」徐子傑修長的手指在我的座位上輕扣。
今天是申請到最後期限,最後一堂課的下課鈴也以響過,竭盡所能拖拖拉拉了一整天,面對一臉不耐煩的徐子傑,我已沒有理由再混下去了。
罷了!醜媳婦總還要見公婆……嗨!什麼比喻嘛!彷彿剛剛想起這回事,我從書包裡拿出申請表格,繞過徐子傑,逕直走向講台的唐承業。
我認命的將表格塞給唐承業。
「文科?!」身後傳來唐逸凡那個大嘴巴大驚小怪的怪叫。
一番心理建設才辛苦建立的勇氣剎那間全部漏氣,我鴕鳥地不敢面對他們的質疑,背起書包就想衝出教室落跑,卻差點撞上徐子傑這賭肉牆。
他會移形換影嗎?這麼快就擋著門堵住我的去路!
「我打算念F大商學院……」我抬頭假笑,心虛地看著徐子傑解釋。
「F大也收理科生。」唐承業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而且好像比文科收的多。」徐子傑雙手抱胸,不留情面地拆穿我的欲蓋彌彰。
該來的畢竟還是躲不掉。從我填上文科的那刻,就很清楚地知道終究還是要面對面和唐承業說清楚。
深吸了口氣,我走到唐承業面前,直視他的眼睛,說:「承業,我有話對你說。」
「有話就說阿!」唐逸凡這個粗神經的大喇叭,難道就看不出、聽不出我是有非常私人的話要和唐承業私底下說嗎?
我好氣沒氣的白了他一眼,轉過身求助地望向徐子傑。狐狸畢竟是狐狸,徐子傑的上吊眼別有意味地在我臉上停留片刻,連拖帶抓地將唐逸凡拉出教室,還不忘體貼的掩上門。
「你不想和我們分在一個班。」唐承業垂下眼,目光停留在我的申請表格上。
他聰明絕頂,已經是陳述的語氣而不是詢問的語氣,他多少也應該猜到兩三分,我接下來想說什麼了。
「承業,我們分手吧。我喜歡上另一個男生了。」再次深呼吸,我閉上眼咬著下唇,給自己一鼓作氣的勇氣。既然那麼難以啟齒,還不如讓我一次說完吧。
唐承業吐出一聲輕輕的嘆息:「我想我還不會笨到需要問那個男生是誰…不過,我大概還沒有好肚量到祝福你們。」
祝福?暗戀徐子傑,我的非分之想是不可能之中的最不可能,即使唐承業有那個肚量,恐怕我也沒有那個福氣消受。
熟悉的溫容回到唐承業的臉上,他給我的臨別贈言帶著一絲寵溺的語氣:「雖然我們分手了,有什麼是還是可以來找我唷!」
拍拍我的腦袋,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發呆,唐承業走出了教室。
毫無疑問,雖然還只是三月天,我們學校年度最勁爆的新聞已經誕生:我居然甩了學生會會長、萬人迷的白馬王子唐承業。
短短兩天,關於我和唐承業分手的N種版本開始流傳,走到哪裡,背後都會有無數雙眼更在側目而視。
雖然我們都不會將私事大肆宣揚,但在這個永遠沒有秘密的學校,消息總是會在當事人還茫然不知時就已經不脛而走了。絕大多數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正版的故事情節居然是我這隻賴蝦蟆甩了天鵝王子!我當然不會傻到四處宣揚,我還不想被唐大帥哥的後援團圍毆致死,不過我害唐承業分手這個消息以夠讓唐承業的FANS們歡天喜地了。
躲是非躲到了人煙稀少的圖書館,耳根卻依然不得清靜,被徐子傑逮個正著。
「妳和承業真的分手了?不是玩什麼欲擒故縱的花樣吧?」面對徐子傑,除了苦笑我還是苦笑。欲擒故縱?現在我躲他們三個還躲不及了……
「妳還喜歡別人?什麼樣的男生值得妳甩了唐承業?」我頭批一陣發嘛。沒想到唐承業沒告訴唐逸凡卻告訴了這隻快修練成精的狐狸。徐子傑的語氣就好像青天大人在審背夫偷漢的淫婦,我答錯一個字就會被他當場推出去斬了。
我能說什麼?難道說我喜歡你,所以甩了唐承業?至時值不值得?就請你自己秤看看好好掂量吧?我認命地閉上嘴巴。
「不說?」徐子傑湊進我,「真的不說?」我拼命搖頭,下定決心打死也不說。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眼光到底有多差。」
徐子傑丟給我個「你十惡不赦終將遭天譴」的忿忿眼神揚長而去。
我自己都覺得眼光差到無藥可救,居然不愛白馬王子卻戀上黑巫師……重新分班後,我和唐承業三人幾乎在沒交集,本以為生活可以就此恢復以往,沒想到頂著「唐承業的前女友」這個稱號,我依然生活在全校蜚短流長的聚光燈下,我的名字從三個字變成了「那個甩了唐承業的陸嘉寧」這一長串,想低調都低調不起來。
升上三年級之前,我莫名其妙地被指定為文科班的副班長,再三推辭不去,之前和唐逸凡的較勁,綜合評定後在文科班排名第二,導師認定我是個能委已重任之才。即使脫離了那個天之驕子的小團體,依然帶來如此後遺症,實在是始料未及。不過,所幸還有一位頗具文學少年風采的班長在前擋陣,我便萬般無奈的當上這個副班長。
暑假裡,對著參考書悶了一整天,走出房門卻看見母親拖著個不小的旅行箱正走出門口,從旅行箱的體積揣測,不會是出門散心那麼簡單,我飛快衝下樓梯,拉住母親的手。
「媽,你去哪裡?」母親回頭,眼睛已經不再紅腫,但眼神地悲哀卻深的讓我窒息。
「媽……妳說話阿!妳去哪裡?」母親愛憐地拍拍我的臉頰,掙脫我的手逕自走出大門。
從來沒有見過母親這樣決裂的神情,我的潛意識在尖叫---她出了這個門就不會再回來!我正要衝出門,身後卻傳來老頭子洪鍾似的吼聲:「嘉寧!給我站住!」
我本能反射地一呆,但潛意識的尖叫壓過了對老頭子的莫名害怕,我衝出門卻只看見母親坐上了計程車,漸漸駛離。炎熱的夏天裡,我站在原地,打了個冷顫。晚上,父親被我堵在門口。「我媽在哪裡了?」
「我們上了律師那裡簽了離婚協定。」父親的答非所問如同晴天霹靂落在我頭上。
母親未留下一言就離開了這個家,甚至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她去了哪裡,此刻我清楚的知道,她永遠不會再踏進這個家。老頭子那個從八股墳堆裡爬出來的老古董,挑在這個時候回來顯然不是為了勸和,母親雖然向來柔弱,但有些事為人妻者永遠也無法妥協,離婚協議書一簽、母親遠走他鄉,再沒有任何障礙,父親和老頭子當然都可以得償所願。
只是,在陸家這個男性權威的權力中心中,母親和我的感受有沒有一丁點被顧及?那夜,我抱著雙膝,流淚到天明。
高中三年級,天才如唐承業都辭去了學生會主席,腦袋裡長的不是草的人都知道,這一年擔任任何職務,絕對是件吃力不討好的賠本生意,可惜我身家清白了足足兩年,卻自最後關頭晚節不保被拖下水。所幸我的班長之前還有個「副」字,那位文學少年又出奇地單純好騙,凡是只要我擺出張茫然懵懂的臉,他就會自動攬上身,結果我成了全年級最清閒的副班長。
比如班制這種事,基本就屬於我動口他動手。沒辦法,誰讓文學少年還寫得一手好字,物盡其用嘛!
「我寫好了。」
班長居然還向我這個副班長彙報工作,連我都佩服自己這個副班長當得很有個性。
「陸嘉寧……那個……」我低頭收拾好背包準備落跑,經驗告訴我,文學少年每次吞吞吐吐就準沒好事。
「我喜歡妳!」
「噗!」我口中的紅茶全噴在地上,淑女形象全毀。
「咳、咳」我人生第一次被告白,卻嗆得直咳嗽。
我打掉文學少年想拍我的背為我順氣的手,難以置信的反問:「你剛剛……說什麼?」
文學少年脹紅了臉重複一遍:「我說……我、喜歡妳……」
我啼笑皆非。我既不溫柔可愛又喜歡差遣他,他怎麼會喜歡上我?有被虐傾向嗎?
「妳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文學少年居然還得寸進尺,平時也沒見他這麼會討價還價。
「停!」我連忙打出個「Stop」的手勢,義正言詞地教育他,「章克浩!你不是不知道向歸白紙黑字明文規定不准談戀愛吧?你不是不知道我們現在高中三年級學業繁重吧?」
「可還不是有很多人在談戀愛……」文學少年小聲囁嚅著反駁。
「那你做為班長我做為副班長還不該以身作則?!」
「那等我們考上大學?」
對著文學少年充滿期盼的眼神,我突然有種無力感。我不由自主地聯想起唐承業,自從和他分手,我的愛情學分就一直處於休學狀態。唐承業一句「我覺得妳很有趣」就拐到我做了他女朋友,章克浩至少還紅著表白說喜歡我,橫豎我對徐子節的非分之想都是不可能中最不可能,只要能復學開課我這死豬也不怕開水燙了。
「好,我做你女朋友。」多麼熟悉的台詞!唉……
我就這樣又親手炮製了我們學校年度第二大勁爆新聞:我甩了唐大帥哥居然還比他搶先一步另結新歡!!
學校有自成體的小道消息系統,這條新聞在短短一天之內就飛遍了整個學校,我差點溺死在唐承業大小Fans們「殺人於無形」的憤怒眼光中。
小道消息滿天飛的第三天,級部訓導主任開大會,各班正副班長必須全體出席,我和文學少年出場時噓聲四起,我才發現理科一班的正副班長唐承業和徐子傑已經在座。電視劇裡新歡舊愛的橋段大概也沒這麼老套,徐子傑送我一聲冷哼,唐承業反而一臉溫和的似笑非笑,我暗嘆大意失策也只好拉著章克浩硬著頭皮坐下。
好不容易挨到訓導主任宣布會議結束,我剛想落跑,卻被徐子傑堵在座位上。
徐子傑冷著張臉上下左右打量了我和章克浩N遍,帶刺的目光看得我渾身發冷。
「妳就為了這小子甩了承業?!」徐子傑的問題也在冰點之下,文學少年早被嚇的噤若寒蟬,我只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自己應付。
「程度相當,不會高攀。」
徐子傑一直認定我和唐承業是鮮花和牛糞的反串版,我自問配不上唐承業,配章克浩應該還不至於高攀。
徐子傑青著一張臉,狠狠瞪了我一眼,說:「既然有自知之明,妳就該趁早去看眼科!」看著徐子傑和唐承業離去的背影,我才敢鬆一口氣。
難怪徐子傑要為唐承業打抱不平,如果看眼科能治好我的沒眼光,我也寧可挨一刀雷射光,從此不再為徐子傑動心。高中的最後半年,發放升學考試的志願表格之前,唐承業和徐子傑就已分別婉拒了J大數學系和物理系拋來的繡球。天之驕子的大腦結構果然和一般人不同,放著J大最經典的兩大科系不要,偏要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一起競爭。
自從上次的狹路相逢,被徐子傑當頭澆了一桶硫酸之後,,我對唐承業這三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走過理科一班門口都要繞道。但小道消息總是無孔不入,刻意置身局外的我也隱約聽說唐承業和徐子傑分別瞄準了J大的電子工程和F大的醫學院,想想徐子傑那副酷到冰點以下的個性要穿上白衣救人,我就不寒而慄。
大約是沾上唐承業天之驕子的邊,連雞犬都會陪著一齊升天,被稱為「甩了唐承業的陸嘉寧和她新男友章克浩」的文學少年和我居然也成了學校高中部新的風雲人物,連文科班的班導都幾次把我們請去談心,拐彎抹角地暗示以學業為重、不可談戀愛,我只能硬著頭皮含糊其詞、蒙混過關。
但我和文學少年的這堂愛情學分,上了不足五個月就戲劇化地無疾而終。
「章克浩,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我並非撒嬌賣俏,單純好奇而已。文學少年的好脾氣讓我欺負他成了習慣,只差沒雙手叉腰地嚴刑拷問了。
「我……覺得……妳很酷。」嗯,還算中肯。要是說我溫柔可愛甜美動人,我就直接把他三振出局!
「因為……妳甩了唐承業。」我直接從椅子上跌到地下。這後半句真讓我不知是誇他老實坦白好,還是罵他白痴好!
我甩了唐承業,所以我很酷?什麼邏輯!「小道消息你也信?!」我簡直氣到無力。
「唐承業自己親口承認的……」我再次跌倒。
自從流傳N個我和唐承業分手的版本,最後逐漸歸結為正版情節,我就認定是徐子傑故意走漏風聲,想讓我被唐承業的後援團體圍毆至死,沒想到卻是唐承業反將我一軍。無論如何都是我對不起他在先,這個悶虧噎死我也只好硬吞下肚。
生平第一次有人表白,卻是為了個如此可笑的理由!唐承業天之驕子瞎了眼「欽點」我做他女朋友,分了手居然還能連鎖效應「賜」給我第二任男友,愛神邱比特都沒他法力無邊!
我看著文學少年活像作弊被監考老師當場活逮的樣子,啼笑皆非。男生和女生的大腦結構一定有根本性的差異,我的這個愛情學分又要中途夭折。
停課也好、休學也罷,這次我是真的死了心。既然喜歡的依然是徐子傑,就不要再害人害己,我決定將我的愛情學分課就此打包封箱。

* * * * * * *
兵荒馬亂的黑色七月,大考結束後終於迎來太平盛世。從放榜到寄出錄取通知書之間大約有一個月的真空期,不管是名落孫山還是金榜題名,心中都大約有數,但「死刑通知書」一天未到,就表示還在緩刑期。
心知肚明通知書一到就要天下大亂,我連著幾天鑽在漫畫堆裡,駝鳥地不去想將要面對的狂風暴雨。
手機鈴響,顯示的居然是徐子傑的名字,大收驚嚇的我本能反應地將手機扔得好遠。我瞪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接。
記得在大考考場的第一天,徐子傑跑來扔給我一句「不准考得太差,丟我這個服輔導老師的臉!」不知是鼓勵還是潑冷水,就算我有幸接受他的私人輔導,也是兩年前的事,總之他是永遠不會給我什麼好言好語好臉色。
手機依然鍥而不捨的響,打斷我的胡思亂想,我只好硬著頭皮按下接聽鍵。
「喂……」
「陸嘉寧,我們在學校路口那個冷飲店,妳快點過來!」
「啊?」他和唐承業、唐逸凡在一起嗎?這最後半年我和他們鮮有任何交集,領了畢業證書大家就算是正式的分道揚鑣、再無瓜葛,他打電話叫我過去是什麼意思?
「啊什麼啊!唉,了不起帶妳那個男朋友一起過來!」徐子傑的聲音表示他已經沒了耐心。明知道徐子傑開口定是場鴻門宴,我還是老老實實出了門。
走進冷飲店,就看見他們三個坐在最顯眼的位子,唐逸凡還騷包地對著我拚命揮手。
戰戰兢兢在徐子傑對面坐下,我用眼角偷瞄坐在身邊的唐承業,他托著下巴出神地看著窗外,對我視而不見。
「怎麼沒帶妳那個男朋友一起來?」徐子傑一開口就鐵青著臉給我個下馬威。
我暗地嘆氣,囁嚅著輕聲回答:「分手了……」
「又分手了?!」唐逸凡瞪著我大呼小叫。
「妳甩了那個小子?」徐子傑嘖嘖地嘲諷的眼光上下打量我,「看不出以妳的素質,居然也是個紅顏禍水!」
我和章克浩交往他叫我去看眼科,我和章克浩分手他又罵我紅顏禍水,我真是皮癢犯賤才會自己送上門來給他奚落。
「可惜有人偏偏喜歡這一型。」唐逸凡神情曖昧地擠擠眼。
他們叫我來就是拿我消遣嗎?我真想立刻起身走人。
「放榜妳考了幾分?」一直當我隱形人的唐承業突然轉過頭,微笑著問。
一瞬間,唐承業的笑容將我從寒冬拉回暖春。一個是刺骨寒冰一個和煦暖陽,當初我怎麼會鬼迷心竅甩了唐承業?現在後悔還來不來得及?
「495。」
唐承業點點頭:「那上F大的商學院應該沒問題!」
「我沒選商學院……」填志願表格時,我玩了招暗渡陳倉。
「什麼!」我嚇了一大跳,認識徐子傑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這麼沒形象地大呼小叫。
看著徐子傑吹鬍子瞪眼,恨不得一口把我吞下肚的模樣,我馬上招供:「我選了新聞廣播系。」
「噢……反正還是F大。」唐逸凡安慰似的拍拍徐子傑的肩膀,徐子傑則好像鬆了口氣,我看得一頭霧水。
唐承業似笑非笑地直點頭,說:「495上新聞學院應該也沒問題。」
「你們呢?」我問。
「承業J大電子工程、子傑F大醫學院臨床醫學,我嘛……嘿嘿……J大電機。」唐逸凡一一介紹。
「你?J大電機?!」我以懷疑的眼光來回打量他,「放榜多少分?」
「510!」
唐逸凡驕傲地將胸脯挺得老高,我卻差點失手打翻面前的飲料。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更不可斗量!我和唐逸凡真真假假鬥了大半年,一路領先起跑,沒想到最後到終點卻被他搶先半肩!
「嘿嘿……這可是最終回,認輸了吧?」唐逸凡興高采烈地對我擠眉弄眼。
我揮手揮得好像在趕蒼蠅:「啐!理科跟文科根本沒有可比的好不好?」
「那以後我和逸凡同校,妳就和子傑同校嘍!子傑,你要好好照顧嘉寧噢!」唐承業瞥了徐子傑一眼,微笑道。
徐子傑照顧我?!算了吧……他不要奚落我、消遣我、給我臉色看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我訕訕地苦笑,無言以對。
唐承業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一臉認真地對我說:「雖然以後不同校,分手時我說的那句話,永遠有效噢!」
看著唐承業明亮的眼睛,微笑不由自主地爬上我的嘴角,我用力地點點頭。
「什麼話?」徐子傑和唐逸凡同時叫出聲。
我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徐子傑和唐逸凡難得一致的八卦表情,偷笑著決心——不說。「保密!」
我估計自己此刻一定笑得像隻偷了腥的貓。F大的錄取通知書送到引發我家的七級大地震,險些屋毀房塌。幸好我早有心理準備,才頂住了老頭子和父親的聯合火力。
「新聞傳播系?!商學院怎麼會變成新聞傳播系?!」父親氣得發抖,手上的錄取通知書瑟瑟發颤。我低頭緘默不語。當初志願表格上,文字寫的固然是商學院金融管理,數位編碼卻是新聞傳播系,電腦不是橫平豎直的中文字,照著小黑方塊掃描的結果,我的志願當然就此變成新聞傳播系了。我絕對不會笨到坦白招供這招小小的暗渡陳倉,就讓他成為父親和老頭子永遠也猜不透的謎吧。
「不行!妳給我去上商學院!」錄取通知書都來了,要改恐怕都很難!
「達仁,馬上找教育局的那個徐副局長,換系!」老頭子的行動力和決策力果然高竿,不過見招拆招,不是早就想好應對之策,我也不敢玩這樣的花樣。
「我不要!」我一字一頓地說。
「輪不到妳說不!」老頭子中氣十足地吼回來。
「繼承家業是吧?找你的嫡系男孫吧!」
老頭子被我的搶白噎住,怒視著我。
「嘉寧!妳在說八道什麼!」父親再次急得要跳牆。我冷哼!!
父親膝下只有我這個ㄚ頭、陸家沒有男丁後繼香火,常年以來一直是那個從八股墳堆裡爬出來的老頭子的心病。這次回來逼走母親,無非是要胡堯認祖歸宗,從現在開始教育培養,十幾年後,胡堯也許會乖乖聽話唸金融管理然後繼承家業。本來長子嫡孫繼承家業就符合老頭子老套的學究想法,沒有孫子才退而求次找我代打,既然有了胡堯,何苦還抓著我不放?不是想明白了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向天借膽我也不敢當著老頭子的面玩花招。
「下星期就會接小堯回家,改名陸嘉堯。」
薑果然還是老的辣!我雖然占得一成上風,但老頭子輕輕鬆鬆兩句話點中我的死穴。
我愣在原地,半天會不過神。好一個陸嘉堯!雖然從母親走的那天,我就清楚知道胡堯遲早會認祖歸宗,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老頭子和我拿胡堯打擂台,父親站在原地老臉微紅。我無名火起。靠!他還知道臉紅?!
「滴血認親太老套,不過親子鑑定作了沒?現在醫院驗DNA很方便,三天就出報告。」這樣都不反擊就不是我陸嘉寧了,為我自己也為母親。
「放肆!」老頭子黑了臉。好不容易認回個孫子,豈能質疑血緣關係的可靠?
我瞥了父親一眼,輕描淡寫道:「如今早沒所謂賣藝不賣身,我覺得還是驗明正身比較保險。」
「陸嘉寧!」父親大吼。賓果!踩到痛處。胡霏霏跟父親之前是KTV的坐檯小姐,當然不可能是清白之身,也真難得他不嫌棄!
「唸妳的新聞系,有些事還輪不到妳插嘴!」
老頭子果然是徹頭徹尾的生意人,當場就想就此成交,只可惜沒到價碼就想讓我簽字畫押?繼承了陸家奸商本色,我不做虧本的買賣。
「開學我就搬出去住,我要一套我名下靠近F大的二十坪公寓、每個月五千的生活費、一年十萬的教育基金。」
妳們可以玩妳們認祖歸宗的把戲,恕難奉陪!為自己打算,我要保證衣食無憂。父親白了臉:「妳作夢!」
「我想林伯伯、張伯伯、趙叔叔、還有表叔父他們,會對親子鑑定這回事有興趣的。」我冷冷道
陸家平白冒出個長子嫡孫,認祖歸宗繼承家業不僅是陸家的家事,公司其他合夥人那裡一定少不了一番騷動,只是礙著老頭子的面子不便發作,不過假如質疑出自我的口中,效果就會截然不同,附合的人當然不會少。退一萬步,就算胡堯真的是父親的種,被合夥人押著去做親子鑑定,老頭子的顏面鐵定掛不住!
老頭子瞇起眼:「妳這是威脅?」
籌碼都在我這邊,老頭子想不答應都不行,何況我的要價也不算太離譜。
我淡笑:「交易而已。」胡堯搖身一變成了陸嘉堯,我終於可以擺脫陸家這個大牢籠,即使面對老頭子我也不再畏懼。F大新聞系,九月中旬開學,而徐子傑比我早兩個星期報到,醫學院不幸趕上了F大第一批新生訓練。
新生報到的當天,幾乎所有人都有父母在身邊打點一切,提著大包小包孤軍奮鬥的我羨慕地鼻子發酸,硬著頭皮撥電話給徐子傑,沒想到他不僅當我免費的搬運工,還帶著我從操場走到食堂走遍校園。
八月毒辣的陽光將原本白淨的徐子傑曬黑了一點點,不過依然是貨真價實的帥哥,能有徐大帥哥做導遊引來眾女生側目而視,我居然也不能免俗地覺得有些得意。一個月後,我的小公寓正式裝修完畢,徐子傑又出現在我宿舍樓下。
「他是不是妳男朋友啊?」
我真想再這位女生的臉上刺上「三八」兩個大字。有些人就是為八卦而生,而且這種人走到哪裡妳都避不了。
「不是。」
「還說不是?不是男朋友這樣一次又一次給妳當免費勞工?」
「高中同學而已。」另外一個室友也擠上來:「我的高中同學怎麼就沒有這麼好!」
「陸嘉寧妳運氣真好,有個這麼帥的男朋友~」
這個語氣和這個神情我太熟悉了,只不過一年前,這句話裡的男主角是唐承業。
被人暗示癩蛤蟆吃了天鵝肉不是第一遭,但如果男主角是徐子傑我就太冤了,即是暗戀徐子傑,我也從沒敢想過他哪天會成為我的男朋友,以他對我冷嘲熱諷奚落調侃的作風,那恐怕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也不可能的事。
「他真的不是我的男朋友,如果你有興趣,有機會幫你介紹。」笑得太假,我覺得背脊上一陣發涼。看她們一臉的歡呼雀躍,我心理發毛。如果真的把她們介紹給徐子傑,大概會當場被他冰點以下的目光凍結在原地,成為一座名「多事者死」的冰雕。
為了小命考慮,我只能選擇對不起她們,那句話全當是我童言無忌……今後三五年都會暫時窩在這個公寓,大包小包零零碎碎一大推,工程量比起入學的那次浩大得多。
樓下公寓的婆婆笑瞇瞇地看著徐子傑跑上跑下,拉著我說:「妹妹,妳這個男朋友對妳可真好啊!」
靠!又是這套?真搞不懂,我和徐子傑哪裡像情侶?那癩蛤蟆和天鵝站在一起是不是也特別配?!
「他不是我男朋友!」河東獅吼脫口而出,超大分貝連我自己都被嚇呆。事實證明,只要扯到徐子傑,我就容易失去理智。
我連忙訕笑著輕聲細語地解釋:「只是同學而已……」婆婆驚恐萬分地看了我一眼,迅速關上房門。唉……
嚇到老人家是我不好,可我也不是存心的嘛!
忙忙碌碌一整天,天色漸暗,小小公寓總算也有了個「窩」的樣子。徐子傑站在客廳中央,四下打量一天辛勤勞動的成果,我則在廚房燒水煮咖啡算是犒勞他。哥倫比亞咖啡、不加奶精、不加糖,喝個咖啡都諸多講究,真是愛擺酷。我撇著嘴在心底數落徐子傑,從廚房碗櫃中拿出兩個馬克杯。
「以後妳不住宿舍了?」
「嗯,暫時就住這裡。」我端著沖好的咖啡,走出廚房。
「暫時?為什麼要一個人搬出來住?」碰!
徐子傑清冽的目光直視下,我被他直接了當的問題問得驚慌失措,手一颤,兩只杯子摔在地上,裂成碎片,留下一地的汙漬。太聰明的徐子傑讓人害怕,一個眼神就能輕易窺破我的心事。我蹲下身檢起地上的碎片,雙手依然不受控制地顫抖,拇指指尖被劃開一道細微的口子,泛出血絲。十指連心,輕微但是尖銳的痛楚,從拇指傳到心臟,牽動我心底的舊傷口,不經意的觸碰,就已流血成河。我心慌意亂地站起身,咬著拇指轉過身被對徐子傑,我討厭他那雙清冽得眼睛,彷彿能看透妳的心。
徐子傑得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站在我的身後,雙手扶著我的兩肩。我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在不爭氣地顫抖。有些事,是我心底的禁忌,禁不起刺探也不能拿來與人分享。深深呼吸,我轉過身,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沒事,一個小傷口。」
徐子傑的兩手依然固執地停留在我的肩上,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轉移到我的手指上。
「可惜了,我的黑咖啡。」他淡淡地說。
我暗暗鬆了口氣。至少他沒說出「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之類得蠢話,他聰明地窺破我的心事,也聰明地放棄追問,不然我會考慮直接拿掃帚將他掃地出門。
「還有我的馬克杯。」這兩個馬克杯,我在沒有其他像樣的杯子。
徐子傑輕輕一笑,說:「我正好想試試用碗喝咖啡。」
校園貴公子徐子傑用碗喝黑咖啡?這樣的場景如果讓他的Fans們看到,一定會投頭痛哭流涕。
笑意爬上我的唇角,沖淡了心臟傳來的陣陣創痛悅耳的鈴聲響個不停,我從熱氣騰騰的泡麵晚中抬起頭,防然思索了半刻,才起身去開門。搬到公寓兩個星期,門鈴還是第一次響,我還在奇怪什麼時候換了手機鈴聲都不記得。路過客廳,我抬頭看了眼掛鐘,晚上八點,什麼訪客這個時間來?
門開了一條縫,徐子傑抱了一大疊教科書站在門口。
「這麼晚,你來幹什麼?」
「明天生理學測驗,一大堆書要看,借妳客廳用一晚。」徐子傑逕自走進客廳,在茶几面前席地而坐,攤開一大堆複習資料。
「幹麻不在宿舍看?」他當我這裡是什麼?可以隨意出入?
「十一點就息燈了,六個人搶兩盞燈,書沒看多少眼睛就花了。」
我難以置信的瞪著他:「你要在這看通宵?」埋頭在書堆哩,徐子傑頭也不抬的點點頭。
我一把抽掉他面前的教科書說:「我有同意你借我的客廳嗎?」
實在搞不懂這個人的神經構造,事先沒有徵求我的同意就要借我的客廳通宵K書?我和他有熟到這種程度嗎?!
「妳不會這麼小氣吧?好歹之前我也出力幫妳搬家,這點小小回報都不肯?」
「學校裡好像有閱讀室噢!」我提醒他。
「十一月的晚上是很冷的,妳忍心讓我在閱讀室裡受凍?」什麼叫我忍不忍心?我又不是他徐大帥哥的Fans,我有什麼好忍不忍心?!好吧!好吧!來都來了,總不見得真的拿掃把把他趕出門,不過打死我也不承認我是真的不忍心他挨冷受凍。
「那我怎麼辦?」我沒好氣的瞪著他。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徐子傑對我皮皮一笑,「我都不擔心妳會夜襲我了,妳有什麼好擔心?」
「去死吧你!!」徐子傑頭一偏,躲過我扔出的抱枕:「咦?妳沒戴眼鏡準頭也不錯嘛!」
糟糕!急著開門忘了戴好眼鏡。我急忙衝到廚房,戴上吃麵時摘下的眼鏡。
「妳的泡麵好香,分我一半吧!」他居然還有這臉提這非分的要求。
「作夢!」泡麵沒有,炮竹我到可以餵他一箱!
那天晚上,客廳的燈亮了一夜,沙沙的翻書聲不絕於耳,我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幾乎一夜無眠。
次日清晨,頂著一雙熊貓眼起床的我走到客廳,看見茶几上放著一張紙條:我的學校後門有個老頭賣的皮蛋瘦肉粥是天下極品,妳嚐過沒有?肯定沒有。妳這個無可救藥的垃圾食品主義者一定每天都靠泡麵過活。
這碗皮蛋瘦肉粥算是昨天借妳客廳一夜的租金,我趕八點的第一堂課,先走了。謝謝!徐子傑 
哼!真當我家是可以隨意出入?一晚皮蛋瘦肉粥就當是租金!最好他今天的測驗被當!我盤腿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品嚐著溫熱的皮蛋瘦肉粥,決心不告訴徐子傑:皮蛋瘦肉粥確實很好吃。
一夜失眠的結果就是下午的傳播學課,我不由自主地趴在座位上睡著,而且還被老教授抓個正著。
我哭喪著臉走出教室,暗自祈禱不會因此就在這門課上被當掉,卻正好看到那個害我昨夜失眠的傢伙。
「嗨!」徐子傑一身白衣白褲,走過的女生無依例外地對他行注目禮,連我都忍不住要承認他這個樣子確實很酷很帥。嗨什麼嗨?我和你很熟嗎?我板著臉,不想給他好臉色看。
「早上的測驗我考的不錯,多謝妳昨晚……」
「閉嘴!」我吼著打斷徐子傑。什麼昨晚?他不知道他說的話有多曖昧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了出去,我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名節」,我擔心我會被徐大帥哥的後援團圍毆至死!
徐子傑說:「我請妳吃飯。」走在F大後門的小街上,各種各樣的小吃店無一例外地燈火通明。
「早上的極品皮蛋瘦肉粥如何?我現在帶妳去吃極品的炒麵。」我們坐在沿街的攤位上,炒麵端上桌,香氣四溢。
「只有一盤?」我愣愣地看著徐子傑已經開始動筷,不解地問。
「反正妳也吃不完一盤。」
「請客都那麼小氣。」我小聲咕噥。
「有什麼問題?」徐子傑反問。
你徐大帥哥都沒有問題,我能有什麼問題?了不起就是分享彼此的口水,對方可是萬人迷徐子傑,我打賭會有很多女生願意出錢換我的位子,算起來比較吃虧的是他。我側過頭,看著隔壁桌的情侶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一盤炒麵,心中一動:此刻,我和徐子傑會不會也像對小情侶?我的臉頰驟然升溫,明知是自己想太多,我還是無可救藥地感覺到意思幸福和悸動。
那盤「極品」炒麵,我嚐到了食物以外的味道。
吃完飯,我和徐子傑並肩走在校門前的小路上,路過一家小小的文具店,我的目光被櫥窗中的兩只杯子吸引住。走進小店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對,而不是兩只。兩只杯子上各印著一只小熊,一只粉藍色、一只粉紅色,當兩只杯子湊在一起,兩只小熊手中抱著的紅心也湊成「Love」的字樣。
很可愛。我微笑著摩挲著這杯子,嘆了口氣。可惜,不適合我。
「妳也喜歡這麼可愛的東西?」徐子傑湊上前,看著我手裡的杯子問。
我白他一眼:「我也是女孩子,不能喜歡可愛的東西嗎?」
徐子傑嘲諷地笑笑:「我一直以為妳的眼光比正常標準要低。」是!低到暗戀你!我沒好氣的在心理補充。放下杯子,我轉身離開。
「喜歡為什麼不買?」徐子傑追上我問。
「我不需要一對杯子。」我淡淡地回答。那是對杯,不是自己買給自己的,孤家寡人的我,不需要成對的杯子,也沒有情人可以送出藍色那一只。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在我身上充分體會到,自從吃了徐子傑請的那盤極品炒麵,他就開始在我的公寓隨意進出。
「你又來幹嘛!」
「咦?我不是請妳吃過極品炒麵了嗎?哎,最多今天再請妳吃極品蛋炒飯。」結果徐子傑每次都會自說字話帶著他的極品系列上門,事先不給任何通知。
憋了太久,有一次我終於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老喜歡到我這溫書?」
「方便。」瞪著徐子傑,我急火攻心,險些當場如黛玉妹妹一口咳出血來。
「鈴……」門鈴依然響的很悅耳。我很茫然,除了徐子傑這個不速之客,還有什麼人會在夜深人靜來拜訪?
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小姑攜著一股香氣衝進我的客廳,還沒站穩就一把拉住我。
「嘉寧,這個月底……」
「小姑!」我快速打斷,這麼晚急急忙忙趕到我的公寓,我已猜到兩三分。
徐子傑拍拍褲子站起,收起教科書,上吊眼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說:「我肚子餓,去買泡麵。」我點點頭,在他身後把門關上。
我遞給小姑一杯熱咖啡,和她並肩坐在沙發上。為了應付徐子傑刁鑽的口味,我對沖泡哥倫比亞咖啡越來越有心得,只是摔碎了僅有的兩只馬克杯,現在只有紙杯。
「嘉寧,妳一個人還好嗎?」我輕輕點點頭,轉過頭看著小姑:「這個月底有什麼事?」
「妳爸他……要和胡霏霏結婚了。」手中的紙杯輕顫,我努力用平靜的聲音問:「西式中式?哪天?」小姑將一張請柬放在茶几上。
我打開請柬,上面沒有我的名字,我想我的名字也不可能出現在被邀請的賓客名單上。
「大概沒有人希望我出席吧……」我輕嘆。
「嘉寧……」小姑握住我的手。
我苦笑著嘆氣:「無所謂,我知道有這麼回事就好。」送小姑出門,才打開門就看見徐子傑正斜依在門口,彼此都被嚇了一跳。
「我剛買好泡麵。」徐子傑對我揚起便利商店的塑膠袋。我讓他進門,陪著小姑走到樓梯口。
「那個男孩子不錯,很帥也很懂事。」小姑輕拍我的臉頰說,「妳的眼光不錯。」我無力地笑笑,懶得再反駁。
回到公寓,我接過徐子傑手中的泡麵,燒水煮麵。雖然我是個標準的廚房白痴,但讓徐子傑泡麵都屬於糟蹋糧食,那會遭天遣。煮好泡麵,我和徐子傑坐在餐桌的兩頭,各自吃著碗中的麵。
「哇!妳煮麵的時候放了什麼?」徐子傑只嚐了一口,就「呸」地一口全吐了出來。
「撲簌——」眼淚成串地落進我眼前的泡麵中。
 怎麼了?我只是覺得味道有點怪,沒說妳煮麵難吃的意思……」淚眼朦朧之間,我聽見他難得慌亂的聲音。
「我爸……要結婚了。」搖搖頭苦笑,哽咽著修訂自己的說法,「不……是要再婚了。」徐子傑蹲在我面前,他寬厚的肩膀看上去很有誘惑力,我輕輕將額頭靠上去。
忍了太久的淚不聽話地傾瀉而出,我將臉埋在徐子傑的頸窩間,不停抽泣,隱約間感覺徐子傑的手輕柔撫過我的頭髮。
不知哭了多久,眼淚差不多流了一年的份,估計自己的眼睛一定腫的像個核桃,我鴕鳥地不敢抬頭面對徐子傑,從沒試過會在人前失態,何況還是徐子傑。
「妳剛才說什麼?」
「我剛才說了什麼?」我猛地抬起頭。糟糕……剛才哭得太專心,說了什麼完全沒印象。
「含含糊糊的,沒聽清楚。」我鬆了口氣,在徐子傑直視的目光下,臉頰的溫度迅速升高,我避開他清朗的目光,卻看到他米色的毛衣上,已經沾滿了我斑駁的淚痕。
「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衣服。」我小聲道歉。徐子傑側過頭看看自己的肩膀,寬容地笑笑。
「沒關係,合用的話這個肩膀借妳靠一輩子也沒關係。」一輩子?
我虛弱地笑笑:「你的笑話不好笑。」
因為,我怕自己會把玩笑當真。十二月二十八日宜嫁娶的好日子,陸家在中心區最好的酒店大擺酒席,慶祝陸達仁先生的梅開二度,沒有人會發現席間少了陸家大小姐。而那天,我借回一大堆笑片,準備翹課一天窩在沙發看VCD。
門鈴響,進來的又是徐子傑。「我帶了極品牛肉麵。」
我窩回沙發哩,抓過徐子傑遞過的碗,毫無形象地狼吞虎嚥。
「明天你又考哪科?」
「啊?」他瞥了我一眼,說,「噢……醫用化學。」我斜睨他一眼:「好像你上星期考過吧?」
「呃……段考嘛。」
他抓起我扔在茶几上的VCD看了看,說:「哎……這片子不錯,我也想看。」
「你不是要段考嗎?」我關了光碟機站起身,「客廳讓給你。」
徐子傑一把抓住我的手:「妳……沒事?」
「我該有什麼事?」我挑眉反問。事實終是事實,就算我現在痛不欲生自尋短見,也不能影響正在舉行的婚禮。我痛得死去活來,平白讓親者痛仇者快,何必?
徐子傑訕訕一笑,放開我的手,低頭吃麵。
哼!段考?故弄玄虛!我明明記得我把那張請間扔進了廢紙箱,什麼時候不小心被他看見了?
我白了他一眼不點破。坐回沙發,重新打開光碟機,繼續看我的片子。
徐子傑坐到我身邊,將一個紙盒推到我面前。
「送妳的。」今天不是我生日,也非農曆西洋節日,幹麻平白送我禮物?
我側過頭,瞥他一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喂!打開看看啊!」考慮了三秒鐘,我動手開始拆包裝。再損他就顯得有些太拿喬,他會送我禮物讓我心裡甜滋滋。拆開紙盒,裡面赫然是那對曾讓我流連忘返的小熊對杯。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眼神膠上徐子傑的目光,那其中流動著異樣的光彩。對杯?難道他明白這其中的涵義?
「為什麼送我這對杯子?」我輕喃,不小心流露的期待熨紅了我的臉。
「我……上次打碎那兩個杯子也算是因為我,應該賠妳。」徐子傑的回答如一桶冰水將我從頭到腳淋透。我早該知道,對於徐子傑,我不該有任何期待!
我移開目光:「謝謝,我拿去廚房放好。」
轉過身的我被徐子傑拉住手腕,他猛一用力,我跌回沙發中,被困在扶手和他之間。
「誰說兩個都是給妳的?」徐子傑摩挲著我手中粉藍色的那只杯子,他的手指無意間拂過我的手腕,我的臉紅得像要著火。
他的手必環過我的腰,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得讓我害怕他會聽到我如雷的心跳。這個距離,我是不是可以有所期待?
「這個杯子,是我留給自己的。」徐子傑輕聲呢喃,突如其來的親暱氣氛,讓我快要昏倒。一人一個,配成一對?
我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會錯意。看著徐子傑近在咫呎的白皙俊俏的臉,他的表情、他的眼神都是我從未見過的,那其中,是否也有一絲期待?感覺到他的呼吸吐在我的唇邊,他的唇幾乎已經碰到我的唇,我終於明白,原來有所期待的不僅僅是我。
我微微掙脫後退眨眨眼問:「什麼意思?哪有人送禮還收回一半的?」往日那些伶牙俐齒、冷嘲熱諷、調侃奚落,徐子傑耍了我太久,最後關頭如果不板回一成,將來我豈不是也要被他吃定?
他果然愕然一愣,眼中的神采突然黯淡,重重嘆了口,無奈地說:「妳真不懂還裝不懂?難道真的是我平時玩得太過,活該報應?」
一絲壞壞的笑爬上我的嘴角,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想我此刻一定笑得很像這隻壞壞的狐狸。
徐子傑像抓住了犯錯的小孩,又氣又笑:「妳耍我?怪不得我說肩膀借妳一輩子妳說我開玩笑,送妳杯子妳又問我什麼意思?!」
我何其無辜?前一次我真的以為他在說笑,誰讓他對我一直惡形惡狀,害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是不可能中的最不可能。
「我還是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我決定裝傻裝到底。
「妳……」徐子傑猛地湊上前,嘴唇覆上我的唇,我聽見那句我期待的話:「我喜歡妳!」
—明天的太陽會不會真的從西邊出來?的這堂愛情學分上得曲曲折折,從唐承業開始,中間又經過章克浩的小插曲,這次總算對上徐子傑算是兩情相稅,我衷心希望能就此修成正果。不過,有時我也會忍不住懷疑,徐子傑對我向來惡形惡狀,難道智商超群的徐子傑情商卻低得有如小學生,只懂得越是喜歡就越是欣負的表達方式?
F大醫學院素來被稱為「人間地獄」,據說從一年級開始就必須超負荷運轉,不然鐵定被當到第十八層的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以前總以為那是醫學院的學長危言聳聽,直到親眼目睹天才如徐子傑也得終日抱著課本才能通過大小段考的密集蟲炸,才相信醫學院的教授們手段之毒辣也堪稱一絕。
晚上十一點,客廳的燈依然亮著,徐子傑和衣側臥在沙發上,課本和複習資料散落一地。乍暖還寒的天氣,我從臥室拿出一條薄被,蓋在他的身上,細細端詳他的睡相。白皙的臉龐,又濃又卷的睫毛,像個不小心墮入凡間的天使。
天使突然睜開眼,狡黠的笑意浮上他的眼睛,一瞬間,睡天使變回了黑巫師。
徐子傑握著我來不及收回的手腕,輕輕一帶,我跌落在他的胸前。
「妳偷窺我。」嘴上是指控,眼中卻是濃濃笑意。
「好心沒好報。」我咬著下唇反駁,「我幫你蓋被子。」
「噢……那是幫我蓋被子,順帶偷窺我。」
「你……」我掙扎著要起身,不想再爭辯,此刻的徐子傑笑得太不正經,陌生得讓我有點害怕。
他一個翻身,將我壓在身下,雙肘撐在我的兩側,眼光中流動著奇特的光彩。
「你幹嘛!」我心中警鈴大作,交往以來摟抱親吻不是沒有,但此刻空中躁動的氣流帶著特別的味道,像是……某種屬於情慾的味道。
「我要好好拷問妳。」徐子傑低下頭,細碎的吻落在我的眉眼間,「妳喜歡我多久了?」
我側過頭,避開他湊得太近的氣息,臉一直紅到耳根,不知是為他的問題,還是此刻曖昧的氣氛。這樣的問題,教人怎麼回答?
「不回答?那就接受懲罰。」一個纏綿悱惻的深吻落在我的唇瓣,幾乎榨乾我肺部所有的空氣。徐子傑離開我的唇,笑得像隻偷腥的貓:「還不快回答?」
「高中一年級……」我輕喘著老實交代,怕了這樣的懲罰。
「噢……妳不乖!妳暗戀我!」我紅著臉瞪他一眼,非要拆穿我不可嗎?
「那……妳和承業分手時,說喜歡了別人,那個別人……是我,不是章克浩?」那麼久以前的事,還要拿來問,真小氣!我紅著臉躲過他探向我腰側的手,點頭。
「真乖,獎賞妳個吻。」笑得那麼得意,我真後悔告訴他實話。我轉頭避開。懲罰和獎賞都要吻?色狼!!沒理由一直被他吃得這麼死死的,我反問:「輪到我提問了吧?那你喜歡我多久了?」
「現在是我在拷問妳,妳不能反問。」徐子傑瞪我一眼,補充道,「不準躲!」威脅著我,徐子傑的唇準確地擒住我的唇瓣,唇舌纏綿,熱烈程度前所未有,我閉上眼只覺得一陣又一陣的暈眩。一吻過後,氣息和眼神全糾纏在一起,除了暖昧的輕喘,房間裡靜可聞針。
無賴加混蛋!我在心底暗罵。憑什麼只准他問我不准我問?居然還不准躲!我盯著徐子傑白皙的脖子,惡作劇地將貼上嘴唇,我突然的主動讓他身體猛地一震,趁著他不知是陶醉還是錯愕得渾身僵直的片刻,我狠狠地咬了下去。徐子傑低哼一聲。
我滿意地看著他白皙的脖子上淡淡的粉色齒痕。哼!誰讓這傢伙有張漂亮得讓人沒有安全感的帥臉,走到哪裡都有一大群女生拜倒在他腳下,給他啟上一個「私人物品」的標記才好讓那些後援團知難而退。
「妳知不知道鼠在幹什麼?」徐子傑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出奇的低沉沙啞。我按住他不知道何時已探入我衣下不安分的手。不會吧?我沒打算玩火。難道真要就此被他吃乾抹淨?在我驚慌不定的瞬間,徐子傑突然跳起,揚長而去。
「你去哪裡?」我對著他的背影問。
「洗澡!」沒好氣的聲音仍下一句。洗澡?冷水澡?
我衣冠不整地半躺在沙發上,偷偷傻笑。向來冷靜自持的徐子傑也有失控的時候?這讓我的小小虛榮心大大地被滿足了一把。
*******
「我頭痛……」我苦著張臉對徐子傑抱怨。
F大和J大位於城市的兩端,如果不是刻意安排,我們四人平時很難遇到。自從我和徐子傑開始交往,我就開始逃避在母校路口的冷飲店每兩星期一次的見面聚會。徐子傑斜睨著我:「上次是牙痛,這次是頭痛?妳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弱不禁風?」
瞞不過去,我只好老實招認:「我……不想去嘛。」
「怕見承業?」
「明知故問……」我小聲嘀咕。想到當初我向唐承業提出分手時說過的話,我就不能克制地臉上發燒。本來有個章克浩的小插曲,可以蒙混過關,現在我和徐子傑正式交往,以唐承業的聰明怎麼可能猜不到我當時所喜歡的其實是徐子傑?要我去見唐承業,還不如要我去撞牆!
徐子傑低下頭,在我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好吧,我就再幫妳混一次。」難道他見到唐承業都不會尷尬?有時我真覺得徐子傑其實臉皮超厚。
我抓著徐子傑的衣袖:「你……會不會告訴他們,我們在……交往的事?」
他給我個涵義深遠的笑:「妳希望我說,還是不說?」
廢話!以他的聰明難道還猜不透我的想法?我狠狠地白他一眼。
徐子傑輕撫我的臉頰:「我和承業之間沒有秘密。」
沒有秘密?沒有秘密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早已坦白招供?我急得快抓狂,偏偏徐子傑就此扔下我,參加聚會了。完了、完了……我更沒臉見唐承業了!
悶悶地看完一部笑片,從頭到尾都沒能笑出來。徐子傑走了才一個小時,我卻覺得像過了一世紀,腦海裡總是無法控制地出現有關徐子傑和唐承業「沒有秘密」的話幻想,元神早已出竅飛到九霄雲外。
門鈴響,我機械地去開門,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最沒臉見的唐承業拪就站在我的房門外!熱血湧上面頰,我差點直接摔上房門。
「喂!」徐子傑一個箭步衝進門,按住我試圖摔上房門的手,「鴕鳥!」
「徐子傑!!」我恨恨地從牙縫中吐出這三個字。他還有臉說我是鴕寫?!
「是我自己吵著要來的。」唐承業的臉上依然是招牌的溫和笑容。
所謂一物剋一物,唐承業永遠是我的軟肋,只需一個和煦如暖陽的笑容就把我的怒火全部發回原籍。
「黑咖啡?」唐逸凡瞪著手中紙杯裡的咖啡。
我聳聳肩:「不好意思,只有這個。」不知不覺我的口味也被徐子傑同化,廚房除了哥倫比亞黑咖啡,連奶精都沒有,只能委屈唐逸凡來將就我們。
「為什麼我們是用紙杯?!」這個唐逸凡還真是諸多挑剔。
「這對杯是訝門的定情信物,所以你只能用紙杯!」「噗!」我口中的咖啡險些全部噴出,咳個不停臉上一片通紅。
定情信物?我麼低俗的詞也真虧他說得出口!真該把徐子傑那張狐狸皮剝下來,好好量量到底有多厚!
「真想不到,承業和子傑拪會先後栽在妳的手上。」
唐逸凡以戲謔的眼光上下打量我,「真應該對妳重新估計。」
我對不起唐承業,我理虧!所以我只能咬著牙隱忍唐逸凡這個小人落井下石。
「嘉寧為子傑甩了我,我的自尊心至少還能勉強接受。」唐承業笑得雲淡風輕。我暗地賞徐子傑一個大白眼,這個傢伙果全部坦白招供。現在這個新歡舊愛的橋段比當初章克浩的還老套!我真恨不得學鴕寫個洞把頭埋進去。
「子傑啊,你看看她,沒上沒下沒前沒後,你真的不要重新考慮?」唐逸凡這個大嘴巴永遠這麼沒口德,如果手裡有針線我真會當場拿他的上下嘴唇練女紅。
「你那個好像也沒上沒下沒前沒後的吧,你要不要也重新考慮?」徐子傑對著唐逸凡笑說。嗯?好像有什麼事我不知道?總算聽到一點有趣的話題,我猛抬起頭,意外地看到唐逸凡居然滿臉通紅。
「逸凡最近踢到鐵板。」徐子傑在我耳邊輕聲解釋。
唐逸凡唐大帥哥也會踢到鐵板?我兩眼放光,幾乎要拍手叫好。這世上難道還有女生能敵得住他那雙會放電的桃花眼?上帝和女媧造物果然都是遵循「一物剋一物」的原理。
「是嗎?是誰?」我急著追問。
唐承業對我笑笑,說:「妳也認識……」
「不準說!!」唐逸凡氣急敗壞地打斷唐承業,手足無措的樣子真是大快人心。
「快說快說!」我連忙催促。這個時候再不落井下石,天下就沒有所謂「一報還一報」了。唐承業好笑地看看急得跳腳的唐逸凡,不動聲色地吐出三個字:「自己猜。」
自己猜?!我也認識的?難道是考入J大的高中校友?我們以前高中有那麼有個性的女生嗎?喂喂!範圍太大啦,可不可以再給點提示?掛鐘的指標指向十點,徐子傑附在我的耳邊,濕熱的氣息讓我的耳根一陣躁動:「我今天留對來不走了,好嗎?」我愣了三秒,才領會他話裡的涵義,一陣紅暈浮上我的臉。
過速的心跳在催促我點頭,可理智卻在拚命拉鋸。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不懂得珍惜,我害怕。
徐子傑輕輕地嘆息,蜻蜒點水的吻拂過我的嘴唇,站起身離開。我拉住他的手,「你……」留下來。
後半句險些脫口而出,牙齒重重的磕在舌頭上,痛得我直皺眉,感情比理智先叛變妥協。
「你……回答我個問題。」我紅著臉改口。
「什麼問題?」
「你什麼時候開喜歡我?」這個問題在我心中盤旋了太久,想不出答案令我惶恐,害怕子傑只是一時沖昏頭,害怕一切只是我的好夢一場。
「我不記得了……」敷衍我!我忿忿地瞪著他。他在我面前永遠維持著高深莫測的形象,和這樣的天之驕子交往,注定凡事都被他牽著鼻子走。
「我只記得,我喜歡妳時,妳身邊從來都不缺男友……」徐子傑低沉輕柔的聲音,重重撞擊我的心。 
從唐承業到章克浩,我高中裡的兩段浪漫史全是一筆糊塗帳,自始至終,我喜歡的只是徐子傑。十指交疊,雙手相握,我們的心熨貼著彼此,心跳的脈動呼應著彼此,我在他流動著琉璃般光彩的目光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的定義──你暗戀的那個人也喜歡著你,即使已經時過境遷,仍讓我的心忍不住悸動,雀躍。
徐子傑依依不捨地開我的手:「我走了。」
難道還要我明白告訴他這之間條件與假設的關系?!氣氛這麼好的時候,居然要走……
「智商高情商低的笨蛋……」我以幾乎輕不可聞的聲音嘀咕。
徐子傑猛地回頭:「罵我笨蛋?!」一個轉身,把我撲倒在沙發,他的舌描繪著我的唇廓:「我回答了問題,是不是該有獎勵?」我的臉紅得發燙。早該知道聰明如他又怎會突然變笨?徐子傑扮豬吃老虎,而我,快成為他的大餐……
狹窄的單人床擠著兩個人,他的手臂緊緊纏著我的腰。 
我拿起空空的小塑膠袋,惡狠狠地指控:「你!!你根本預謀已久!」連保險套都隨身攜帶!
他握住我的手:「有預謀總好過倉促上陣.不想妳受傷害,我是學醫的更該比別人多份責任心。」
激情尚未褪色的臉又染上了新的紅暈,即使已經上到本壘,面對徐子傑的直
白,我還是會臉紅.我懵懵懂懂被他盜壘成功,自己都忘了要保護自己,幸好有個學醫的男友懂得做好事先準備。我枕在他的肩膀上,靜靜地聽著他的心跳。
「嘉寧……告訴我妳的心事。」
「我……有什麼心事?」我一愣僵直了身體,動也不敢動。
「妳爸爸……」我如同被電擊般跳起,可他的手臂堅定地摟著我的腰,將我固定在他的身側。
「你怎磨會知道?!」我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
「我接過妳小姑的電話。」我的身體不能克制地顫抖.為什麼不能為我保留一點隱私?!
將我的手握在他的掌心,徐子傑輕輕在我耳邊吐露:「嘉寧,別把我關在妳以外的世界……」手傳來他溫暖的體溫和心跳,我心底的冰封有一角開始悄悄融化,淚水滑落我的眼角,落在他的肩膀。
「十三歲我第一次見到胡霏霏,他們都以為我是不懂事的孩子,父親才會帶著她在我面前出現……」
「可我知道他們有問題,我就是知道……」
「我用他給我的附卡套現,買了東西低價折讓給別人,他不知道我用他的錢請私家偵探跟蹤他……」我靜靜地流淚。
「偵探的報告說,我有一個弟弟,同父異母,已經二歲……」
「我不敢告訴母親……」徐子傑輕吻我臉頰上的淚痕,在他的唇上,我嚐到自己眼淚的滋味──鹹鹹的酸澀。
「我第一次看到胡堯的時候,差點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想、真的好想……」我的聲音不能控制的顫抖。
為什麼胡堯幸福得如同天使?他的存在讓我陷入痛楚、慌亂和恐懼的黑洞,他卻雍有我所期粉的一切──以我的失去為代價!!我嫉妒!我嫉妒地快發瘋!
徐子傑的吻堵住我嘴,也堵住了那個可怕的字眼。
他在我的唇邊吐出玩笑意味地感嘆:「十三歲就會用信用卡付現,十三歲就會請私家偵探……我愛上一個什麼樣的女孩?」
愛?我的心房劇顫。這個字,會不會太嚴重?自從不小心被拐上床吃乾抹淨,徐子傑就堂而皇之地住進了我的公寓。
盥洗室出現另一個人的牙刷和毛巾,櫥櫃要為另一個人騰出一個抽屜,床上有另一個人攬著你的腰,感覺我的生活像被鯨吞蠶食。徐子傑像一株藤蔓植物,不經意間已經將觸手伸到我生活的每個角落……
他摘掉我的眼鏡:「嘉寧,不要戴眼鏡,我吻妳的時候會碰到。」
這麼肉麻的理由,他有臉我都沒臉再聽!只能從此乖乖摘掉平光鏡。
一堆黑色的上衣被浸到發白,他「不小心」放多了洗衣粉還忘時間:「嘉寧,我覺妳還是穿白色和黃色比較漂亮。」
只為這一句誇讚,我沾沾自喜地抱回一大堆新衣,才猛然醒悟自己又被耍。從來以為「女為悅己者容」的都是白痴,現在才明白原來我也是個大白痴!
欲蓋彌彰的混蛋!為什麼如此煞費苦心地改變我?難道我真的讓他那麼丟臉?
和徐子傑交往,我永遠不知道「安全感」三個字怎麼寫。大學不同高中,不會再有老師反覆嘮叨「不准談戀愛」,自由開明的風氣下,三年級如果還沒有情人,反而會成為眾人眼中的另類。但像我和徐子傑這樣,剛邁入校門就搬出宿舍同居,也可算是非常霹靂的先鋒級人物。



台長: † 沙 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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