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鬥牛士一身華麗的「光明衣」， 形象鮮明強烈。（網路圖片）

鬥牛士那一身服裝會叫作「光明衣」，可不是隨便叫的。傳統的「光明衣」，金碧輝煌，還有一點俗豔。外套穿在身上很重，因為金絲銀線的刺繡密密麻麻，厚厚一層，再加一顆顆珠子縫得像盔甲。及膝的緊身長褲在腿上貼得平平整整，像是唯恐一絲再小的縐摺，也會勾住猛牛的一對尖角。腰帶好炫，披風神氣活現，超乎現實。還有，腿上穿的是粉紅色的長襪？──呣，那又怎樣？有誰蠱惑的魅力比得過鬥牛士？

浪漫派過去一直把西班牙古典的「光明衣」，罩上安達露西亞（Andalusia）或吉普賽（Gypsy）的歷史。但是，西班牙鬥牛士那一身打扮，拜哈布斯堡王朝（Hapsburgs）引進的時裝之賜，恐怕還要多一點。哈布斯堡王朝於一五一六年至一七○○年統治西班牙。那時期，鬥牛是貴族階級才享有的殊榮。後來，腓利五世（Phlip V，1683~1746）登基。他是長在凡爾賽深宮的法國王族，憂鬱成性，朝臣就將這一項運動掃地出門，留給新興的一批非貴族鬥牛士去玩。腓利五世看不起野蠻的鬥牛。

不過，「光明衣」於鬥牛場外還有「浪蕩子」（majos）和「浪蕩女」（majas）與之輝映。西班牙狂野的勞工階級男女，都愛展現獨到的穿著品味。十足的浪蕩子，一般連鬥牛士也算在內，堪稱優雅的痞子；頭戴寬邊大帽，身著飄逸披風，昂首闊步，睥睨世人，外套珠光寶氣的裝飾，縟麗不下於現代鬥牛士身上的光明衣。至於女性版，也就是肆無忌憚的浪蕩女，就戴黑色的蕾絲長頭紗（mantilla），搭配刺繡華麗繁複的半身裙。這種半身裙，西班牙語叫作basquiña，故意做得短一點，露出腳踝。浪蕩女當然活潑、漂亮。脾氣也算火爆。愛賣弄風情。西班牙貴族幽居深閨的仕女，想到偶一為之被人誤認作風騷的浪蕩女，就掩不住興奮。

但是，「浪蕩」也是反抗。西班牙國王查爾斯三世（Charles III，1716~1788）的首相，於一七六六年發布敕令，禁止再作這樣的穿著，結果在馬德里（Madrid）引發暴動。人群高喊「西班牙萬歲！」（Viva España），衝進首相官邸，大肆破壞。翌日，官府馬上收回成命。只是，事過近二十年，查爾斯三世還是強硬如昔，威脅貴族若是有人膽敢把「刺眼的顏色」和「離譜」的刺繡穿在身上，弄得像「吉普賽人、走私客、鬥牛士」，就要下令逮捕。

畫家哥雅（Francisco Goya y Lucientes，1746~1828），貴為王室的御用肖像大師，卻遊走兩邊，游刃有餘。但他在心底深處，始終都是個「浪蕩子」。他愛在工人去的酒吧痛快喝酒，有傳聞說他私底下也扮過鬥牛士。遇到持刀械鬥，他從來不是退縮那一型。哥雅為他那年代幾位著名的鬥牛士畫過浪漫的人像作品，鬥牛士一身華麗的「光明衣」， 形象鮮明強烈。他為艾爾巴女公爵（Duchess of Alba）畫的幾幅「浪蕩女」肖像，撩人的丰姿一樣不下於他筆下的火辣裸體浪蕩女。

瑪麗亞．德席爾瓦（María del Pilar Teresa Cayetana de Silva，1762~1802）的位階，僅次於西班牙王后，身為第十三世艾爾巴女公爵，卻生性叛逆，寧可跑去鬥牛，也不肯參加藝文沙龍。丈夫過世翌年，她要哥雅幫她畫像──有傳聞說哥雅是她的地下情人──畫中人抬頭挺胸，披戴長長的蕾絲頭紗和黑色絲緞花朵裝飾的半身裙，指尖指向兩腳，腳下的沙地寫了「惟獨哥雅」（Solo Goya）幾個字。

「艾爾巴女公爵渾身上下，連一根髮絲也可以勾魂懾魄」，當時有法國旅人寫下記行，「走過街頭，人人擠在窗口爭睹丰采，連在街邊玩耍的兒童也忍不住停下來看她。」女公爵於當時的勁敵，西班牙王后瑪麗亞．露易莎（Queen María Luisa，1751~1819），兩年後也不得不認輸，有樣學樣，披戴起華麗的長頭紗、穿上半身裙，擺姿勢讓哥雅畫像。只是，這樣一來，「浪蕩風」（majismo）反而少了化外的稜角銳氣，變成宮廷裝束，西班牙國服。出身波旁王室（Bourbon）的瑪麗亞．露易莎，當然再怎樣也只算是投機的浪蕩女。

西班牙國王查爾斯四世（Charles IV，1748~1819）後來還因她屢屢進言，而於一八○五年下詔，禁了鬥牛，三年後才由拿破崙的弟弟約瑟夫．波拿巴（Joseph Bonaparte，1768~1844）撤銷。西班牙當時由約瑟夫．波拿巴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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