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點綴著沒有月色的深夜,人潮洶湧的街上,一抹蒼藍色身影迅速掠過人群間,像是牽引著身後追趕的黑影,不一會兒就掠過人潮來到人煙稀少的暗巷。
「嘖,窮追不捨!」
蒼王鬱不耐煩地低咒著,眼前死巷高聳的圍牆並未讓他停下腳步,他長腿一躍,藉著凹凸不平的牆面不費吹灰之力地躍過足足高過他二、三十公分的牆。
然而危機並未就此解除。
跳過圍牆,眼前等待他的是數名目帶兇光的黑衣男人,他們手上拿著槍一致對準蒼王。
「哇哇哇!你們難道想殺了我嗎?」
「主人交待過,可以打斷您的手腳再將您拖回去,開槍!」
一聲令下,數道槍聲在黑夜中響徹雲霄。
蒼王尚來不及作出反應,眼前突然數道銀絲交錯纏繞,輕而易舉便將直直往蒼王射來的子彈擋下。
從他身後,一隻纖長的手臂伸出,指間夾著銀色絲線,輕一使力,子彈受到彈力作用全數掉到地上,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黑衣男人們個個瞠目結舌。
「蒔蔴!」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救了自己,蒼王喊出聲同時迴身抱住仍然戴著狐狸面具的櫻塚蒔蔴;後者毫不留情地往他的腰側捏了一把,讓他哀嚎著放開自己。
「痛死了!你幹嘛啦!」
「黏太近了。」
「我是在向你表達感謝耶!」
從面具下飄出微弱的哼笑,嘲諷之意不言而明。櫻塚無視蒼王氣得半死的樣子,收回銀線,寒聲對已被嚇到動彈不得的黑衣男人們說:
「不想死的就快滾。」
儘管看不到櫻塚的表情,但是簡單利索的一句話卻清楚地表達出他心情之惡劣。黑衣男人們面面相覷,害怕固然有,只是若這麼離開回去反而難以交待。
蒼王見他們猶豫不決,不懷好意地補充道:
「你們最好聽他的,經過我剛才這一抱,他已經開始害羞了,蒔蔴最討厭被人看到他害羞的樣子,舉凡看過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這威脅聽起來非常荒唐且可笑,姑且不論有人信不信,站在他身後的櫻塚倒是開始蘊釀怒氣,即便蒼王不回頭也能察覺到他周遭驟冷的氛圍,同時亦讓他知曉自己說錯了話。
「呃、蒔蔴,我、我剛剛是在開玩笑……」
「我看起來像在生氣嗎?」
你戴著那副鬼面具哪看得到你的表情呀!蒼王差點就這麼反駁他,心想自己若不想早死的話最好趕快驅離眼前這些要命的纏人精。
「你們怎麼還不走啊!」
「抱歉,蒼王少爺,我們一定要帶你回去才行。」
話語方落,黑衣人已經一湧而上。蒼王被煩得怒氣騰生,長臂往旁一揮,一把長刀在他掌中憑空而生。
被追了一晚已經磨光他的耐性,現在身後蒔蔴看來心情極度惡劣的樣子,如果再不快點解決這些煩人的傢伙好好安撫他,恐怕待會兒要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他了。
基於著急自保的心態,蒼王單獨對上數個圍攻的黑衣人,對方的目標只有他一人,因此對站在牆邊看戲兼發呆的櫻塚完全無視,或者該說不敢隨意出手。
蒼王邊偷覷櫻塚的狀況,邊一刀解決一個黑衣人,其速度之快、命中之準不但令對方看不清揮砍的動作,甚至刀刀命中要害。
不一會兒,暗巷裡就躺滿斷了氣的黑衣人。
「蒔、蒔蔴,你不要再生氣了哦?」
「我沒有生氣。」
「那你怎麼不講話?」
每次蒔蔴只要一沉默就沒好事,我會很害怕耶。蒼王努了努嘴嘀咕,聽見他低喃的櫻塚拿下面具,姣好的臉龐上噙著讓蒼王打從心底發寒的微笑。
「因為我是個容易害羞的人。」
「呃、啊、那個……對了!我們要趕快回拉維爾先生家才行,好不容易找到異界之門的消──」
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周遭的空氣倏地凝重了起來。蒼王收歛起玩鬧的心態,警戒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四周。櫻塚亦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重新戴回面具。
「不是蒼王家的追兵。」
「那就是祇夜家的,畢竟我們上星期才闖進他們看守的青原樹海嘛!居然追到A市來,窮追不捨的程度跟蒼王家有得比啊。」
與獸有某些相關的祇夜一族,為了保護祇夜家的秘密必定會盡力剷除他們。既然如此,現在追上他們的就不會是普通血親,如果是祇夜家的直系血親,不宜在這裡與之正面衝突。
櫻塚突然又捏了蒼王的腰側一把,後者一邊呼痛一邊轉頭瞪他。
「一找到機會就立刻走人。」
「啊啊?開什麼玩笑,人家都找上門挑釁了,哪能這麼遜地開溜呀!」
如果是其他想要把他跟蒔蔴抓回去的追兵就算了,因為那些已經追著他們好幾年,懶得再跟他們起衝突才會想說盡量逃走,但是祇夜家可不一樣!
若不是祇夜一族的人太過自私,生存於裏世界的獸也不會有機會跑到表世界來──雖然也讓他遇見了蒔蔴,但是說什麼都不能對祇夜一族示弱。
櫻塚斜睨蒼王略顯憤慨的側顏,暗暗嘆了口氣。
這傢伙心裡在想些什麼他並不是不知道,他對祇夜一族的怨恨並不亞於鬱,可是這裡縱然是空無一人的暗巷,並不表示引起騷動後不會招來注意。
獸的存在不能攤在陽光下,因此避免引來旁人注意的行動措施仍是必須的。
再者鬱的身分若被祇夜一族發現的話──
考慮到種種後果,櫻塚下了決心,用力揪住蒼王的耳朵。
「哇哇哇!你又幹嘛啦?」
「我在考慮是要把你打暈了帶走,還是乾脆揪著你的耳朵走。」
你都已經揪住了,別講得那麼理所當然好嗎!蒼王沒好氣地賞了他一記白眼,眸中透露這番訊息;本想再向櫻塚抗議,卻在發覺他話裡的真意時硬生生住口。
別惹櫻塚生氣,如果不想死的話。從認識開始,蒼王就一直信奉這個條款,現在當然自然也不會忽略這件事。
「我……我有更好的提議。」
「說來聽聽。」
「我自己跟你走,這樣你既不費力、我也輕鬆,是吧?」
很有自知之明嘛。櫻塚唇邊勾起了淺笑,像是在取笑蒼王怕死的行為,卻又多了一些些對他的無可奈何,遺憾的是面具隱藏了他的笑容,讓蒼王錯過他難得一見的溫柔笑顏。
「跟拉維爾先生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誰先找到空隙就先離開,別顧忌另一個人的安全。」
聽到櫻塚貌似無情的提議,蒼王微微變了臉色。能讓蒔蔴說出這樣的話,表示來追他們的人非同小可。
論實力當然是身為獸宿體的櫻塚較高明,然而對於已經熟識櫻塚多年的蒼王來講,聽到櫻塚說這種話,表示他要替自己製造逃跑空隙。
像這種拋下同伴自行脫逃的行為,以蒼王的個性是絕對辦不到的,尤其對方還是對他來講最重要的人。
「你沒走,我是絕不會先走的。」
「……笨蛋。」
預料中的回應令櫻塚臉色略沉,但是胸口湧出的暖意一如往常那般,融化了他早已冰凍的心房。就像蒼王不會拋下他一樣,櫻塚也不可能拋下他。
當眼前自黑暗中逐漸走出的高大身影,完全曝露在他們面前時,讓兩人同時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
當祇夜再度睜開眼時,他已經全身完好無缺地躺在拉維爾家的床上。拉維爾與伊萊亞坐在床邊,細聲低語著,像是在討論些什麼、又像是在談笑。
猶帶朦朧的黑眸滿滿都是困惑,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躺在拉維爾的房間?意識消失前,他明明就──
「小路老師!」
黑眸驀然瞪大,祇夜從床上彈坐起,他脫口而出的驚呼吸引了兩人的注意,拉維爾與伊萊亞看向他時,前者已經恢復一貫的淺笑,後者仍是不變的漠然。
「祇夜,你醒了呀?我很擔心呢。」
「拉維爾先生,小路老師呢?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對於拉維爾不著邊的關懷,祇夜置之不理,一心只想著不知變得如何的男人。意識漸漸清明起來,祇夜亦緩緩想起昏迷前所發生的事,臉色愈發難看。
那個從不示弱、亦不向他人求救的男人……
想起那對金眸內的恐慌逐漸轉變成虛無與獸性,祇夜這才驚覺他無視男人的求救,徹底將他推向墮落的深淵。
那時他若推開小路老師的手,就不會──
「……」
「是我的錯……我、我不應該在那種時候心軟……」
「……祇夜。」
「我害了小路老師!」
「祇夜。」
拉維爾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將他抱在懷裡。忍不住全身顫抖的祇夜,腦海裡淨是麟凰崩潰前絕望的眼神,發自內心絕望的嘶吼憾動他的靈魂,在耳邊繚繞不去。
他誓言會保護小路老師不被獸吞噬。
--毀約者!
圖片人物形象:蒼王&櫻塚
圖片轉載來源: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