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自己的大手好溫暖。
僅管發生了那樣的事,即使祁風已經有心理準備會挨罵、或挨打了,歐陽惟琛仍然一聲不吭地帶他回到歐陽家,既沒有罵他、也沒有打他,雖然很冷淡,但是也很溫柔。
其實歐陽惟琛也沒有說些安慰的話,回到家後就去弄了杯加糖的熱牛奶給他,然後丟下一句「我去睡一會兒」後就不理會他了。明明對待他的方式這麼冷淡,他還是認為歐陽惟琛很溫柔。
他不止一次握住了自己的手,沒有半點厭惡、或者憤怒,厚實的大掌緊緊包裹住他的手,他彷彿感受到自歐陽惟琛手上傳來的熱度。
好溫暖……
祁風坐在客房裡的床上,望著自己的手發呆。
以前他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溫暖,他對歐陽惟琛只有全然的陌生,講過的話屈指可數,為何歐陽惟琛會那麼溫柔的對待自己?他明明打傷他,可是歐陽惟琛沒說過半句責怪,更沒有打他……為什麼?
有股奇妙的感覺在心底發酵,與鄴君慕那種小心翼翼照顧他的方式不同,歐陽惟琛對待他的態度很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開口就是命令式的語氣,可是卻不滲雜半點惡意。
祁風雖然遲鈍,可還是看得出來,那就是歐陽惟琛的待人處事態度,他習慣自己處於高位者,任何人在他眼裡都不足以與自己相提並論,很驕傲、又不服輸的性格,所以對待祁風時也沒有半點特別待遇。
內心無法明白為何自己會感到高興,祁風直覺地認為,與鄴君慕處處擔憂他的方式比起來,歐陽惟琛自然而自然表達的態度反而更讓他喜悅。
祁風這時還沒發現,在他骨子裡的傲氣其實是不能容忍別人對他的同情的,即使差點被自己的父親殺死,縱然已經無家可歸了,他那天生的傲骨並沒有因為長年來的虐待而被抹消。
他望著手出神,一下子想起歐陽把手覆在他眼上的觸覺,一下子又想起歐陽握住他的手時傳給他的熱度,怔怔地起身,走出這間對他而言有點太大的房間。
眼瞟向歐陽惟琛的臥室,向來不習慣鎖門的歐陽惟琛並沒有將門關緊,從細縫流洩出微弱暈黃色光芒;祁風好奇地靠近,大膽地將門推得更開,看見倚著床頭坐在床上的男人,他正用安好的右手翻閱攤在腿上的書。
止痛藥的藥效已經褪去,傷處傳來的刺痛讓歐陽惟琛無法安眠。
祁風小心地站在門旁凝視歐陽惟琛,後者在發現刺人的視線時抬起頭,不偏不倚地對上祁風畏縮的雙眼。
被發現偷窺,祁風第一反應就是想要逃走,然而他不過才轉身而已,身後就揚起好聽的嗓聲。
「你睡不著嗎?」
「睡……不著?」那是……在問他嗎?祁風回頭,發現歐陽惟琛的目光仍往他的方位射來,祁風像是不能理解地偏頭。
「過來這裡。」沒察覺他是在自言自語,歐陽惟琛以為祁風在回答他的詢問,於是朝他招招手。
祁風盯著他好半响,完全沒有移動腳步的趨勢,直到歐陽惟琛以為他不會理會自己時,他才一步一步地踱了進來,然後像隻笨拙的小貓咪,手腳並用地爬上他的床,坐在床沿凝視歐陽惟琛。
看起來還真像隻小動物。歐陽惟琛發噱,那雙圓滾滾的清亮眼兒讓他聯想到以前曾看過的天竺鼠,但從他警戒的態度看來,又像隻貓兒,還真是矛盾的印象感。
祁風根本沒發現歐陽惟琛的想法,伸出手輕觸歐陽惟琛左手的石膏,覺得硬硬地,又用指尖小力地敲了敲。
歐陽惟琛對他的舉動挑挑眉,驀地瞥見他伸出袖子的手腕瘦得可憐,仔細看,隱約還能看到淡淡的疤痕;歐陽惟琛不加思索地抓住他的手,拉開袖子察看他的手臂,不意外看見相同的粉紅色疤痕。
當歐陽惟琛的手輕柔地撫摸過祁風的手臂時,祁風忽然將另一隻手拍上他的手,削瘦的手掌疊在歐陽的手背上,看了就讓人心酸。
歐陽惟琛改抓起他的手掌,仔細一看,掌心與手背有相連的痕跡,彷彿被水果刀之類的東西直接貫穿他的手掌,因而才留下這樣的傷痕。
大拇指指腹摩擦那道疤,忽爾又一隻小掌拍上他的手,歐陽惟琛抬頭,這才發現祁風正用他那雙清亮的眼兒注視著自己。
這算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嗎?歐陽惟琛好笑地想著。
「怎麼?不給摸嗎?」
「會痛……」祁風小聲嘟囔,抽回自己的手。
「哪裡痛?」歐陽惟琛奇怪地上下審視他全身,沒有看見受傷的地方。
「全身都痛……」祁風雙手環抱自己,像隻小動物似地偎向歐陽惟琛,瘦弱的身子微顫。
記得鄴那傢伙曾經說過,有些人受傷後會產生後遺症,即使痊癒了,有時還是會覺得傷口正在隱隱作痛。
滿滿的憐惜之情溢了出來,歐陽惟琛拉開棉被蓋住祁風縮著的身軀。
「睡吧。」他不會說什麼安慰人的話,不如快點結束這話題,免得祁風難過,他也裡也不痛快。
祁風「嗯」了一聲,更加靠近歐陽惟琛,兩隻手抓著歐陽惟琛腰側的衣服,好像怕他一睡著,歐陽惟琛就會消失似地。
見祁風已經閉上眼,發出規律的鼾聲,歐陽惟琛伸手為他拂開落在頰邊的髮絲,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格外親暱的他,忽然想起早前與祁風拉扯不清的男人。
「忘了問那個老頭是誰,算了,明天再問吧。」
不知是不是聽見歐陽惟琛的低語,還是祁風只是在說夢話,他閉著眼小聲說:「那是……爸爸的弟弟……」
「啊?」歐陽惟琛低頭,祁風看起來已經睡著,那剛才的回答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夢遊!?
歐陽惟琛俯身在他耳邊輕問:「他為什麼會追著你跑?」
祁風的嘴開開合合,卻沒有發出聲音,讓原本以為他會回答的歐陽惟琛有些小失望,他沒好氣地捏了下祁風的鼻頭。
「呿,睡得也太快了吧。」
準備繼續看書,祁風忽然又動了一下,然後睜開雙眼,對上歐陽惟琛疑慮的藍眸。
「幹嘛?你不是睡著了嗎?」這小鬼是怎樣,一下子睡、一下子醒的,不會太忙嗎?
眨眨眼,祁風困惑不解地問:「……你是誰呀?」
皮笑肉不笑地揚起唇,這幾天來心情一直不爽的歐陽惟琛就快要爆發了,他能理解祁風的健忘症究竟從何而來,所以他不能對祁風發火,於是只好壓抑所有怒氣,等著下次看到鄴君慕時,再狠狠地發洩在他身上。
「快睡啦!」在我出手揍你之前!歐陽沒好氣地將被子拉至祁風頭上。
挨著歐陽惟琛,祁風本來是對他感到好奇的,但是混沌的腦袋裡浮現幾天前鄴君慕對他說的話。
<strong>『歐陽脾氣雖然差,但是很會照顧人,你不用擔心。』</strong>
歐陽……歐陽……
「歐陽先生……」迷迷糊糊地咀嚼著這個稱呼,祁風在看見歐陽惟琛複雜的神色之前,便深深地睡去了。
才在想這個小鬼頭為什麼這麼健忘而已,他又準確無誤地喊出他的名字,歐陽惟琛感到莫名其妙極了。
真是個奇怪的小鬼。
「李白,哪裡人?」
「哪……哪裡……」
歐陽惟琛拿著國中課本,一個人半躺在四人座沙發上,詢問坐在地上,一臉呆然的男孩。
因為受傷而無法工作的歐陽惟琛,正在為他之前的承諾而行動,準備將國中三年能夠學到的知識,全部塞到祁風那空盪盪的腦袋瓜裡。
這些國中書籍當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先前為了小說資料而去找回來的,由於是放在他那間亂到不行的書房裡,所以他也費了一番功夫才從書堆裡找出來。
早上醒後,他照鄴君慕所說的,替祁風煮了杯甜到膩人的熱可可,果不其然這次他就沒有再吐出來了;然後丟了國文課本給祁風,要他從第一頁唸起,自己則進書房去尋找其它課本。
找了整個上午,結果只翻到歷史課本,不耐煩的歐陽惟琛決定放棄,打算過兩天再直接去書局買回來。
一開始,歐陽惟琛是打算先讓祁風唸熟數學公式,所以他昨天才會拿數學課本給祁風,沒想到今早翻開一看,裡頭原本空白的數學題都已經填好答案,完整的公式配上完美的答案,讓歐陽惟琛想不佩服都行。
也許祁風有讀書天分也說不定。歐陽惟琛抱著這樣樂觀的想法,繼續讓祁風唸國文課本,不料,唸了一整個上午的書,祁風卻半個字都沒記到腦袋裡!歐陽惟琛差點吐血。
「說呀,你十分鐘前才唸過。」見祁風嚅嚅囁囁地不回答,歐陽惟琛大聲催促著。
「李、李爸……」祁風緊張到不知所措。
「是李白啦!」歐陽惟琛覺得自己快要暈倒了,怎麼會有人記性差成這樣?就算是記憶障礙也太扯了吧!
「哦……李伯……」祁風面露無辜。
青筋在歐陽惟琛額頭上迸起,這個題目他們已經重覆好幾次了,就連李白的名字,祁風也說錯十幾次了,如果不是祁風回答得很認真的話,歐陽惟琛會以為他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隨便李伯還是李爸啦,告訴我他是哪裡人?」
「他、他是……是……」祁風絞盡腦汁地想著,幾秒後恍然大悟似地說:「我想起來了!是台灣人!」
「你怎麼不乾脆跟我說他是地球人!」歐陽惟琛聞言,差點自沙發上跌到地上。
「下次我會記得他是地球人的。」祁風怯生生地低下頭,說出更令人絕倒的話來。
天啊!誰來殺了我啊!歐陽惟琛好想這麼大喊。為什麼他的數學天分明明那麼棒,記憶力卻差成這個程度呢?他好想切開這小鬼的腦袋,看看裡頭到底都裝了些什麼。
「歐陽先生……你生氣了嗎?」祁風用那雙無辜的黑亮大眼瞅著歐陽惟琛,可憐兮兮的模樣宛如害怕被拋棄的小貓。
歐陽惟琛沒好氣地嘆息,對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他哪裡氣的起來?揉了揉祁風柔軟的髮絲,歐陽惟琛要笑不笑地說:「沒有啦,我沒生氣。」
經過昨晚後,這個小鬼對他的態度顯然變得不一樣了,一開始還會小心防備,遠遠地看著他,今早起床時倒是直接就挨進他身邊,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他當時還產生了母雞帶小雞的可笑想法。
歐陽惟琛發現,比起自己來,祁風與鄴君慕之間反而比較生疏,明明最照顧他、關心他的人是鄴才對,與其說祁風對鄴君慕很熟絡,倒不如說他是在服從鄴君慕的一切安排。
其實這種事,不需要特別去猜測也能知道,鄴君慕是個醫生,他不能對任何一個病人特別待遇,倘若不是祁風的情況太過驚人,鄴君慕或許也會淡然地將他當成一般病人看待,不管他是不是備受虐待,也不會理會他出院後是否有地方可去。
想成為醫生,就必須要夠理智,偏偏鄴君慕又不是個理智的人,知曉自己太情緒化的鄴君慕,只能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以免被病人所影響。
鄴君慕確實對祁風特別待遇了,在他住院期間不但特別關心他,甚至還破例地收留他,但是僅此而已,他能做的只有這樣,無法再對他更好,也不能為了祁風撥出更多的時間;意會到自己無法照顧祁風,所以鄴君慕才會用盡辦法,陷害歐陽惟琛收留他。
就算只有短短一陣子也沒關係,鄴君慕相信好友絕對會讓祁風受到最好的照顧,他希望祁風在被家暴防治中心的人接走前,至少能知道這個世上還是有人會對他好的。
歐陽惟琛冷笑一聲,他也不是傻瓜,對鄴君慕的打算早已經有個底了。
鄴君慕在接回祁風時,或許真的只是想暫時照顧他,然而當鄴君慕將人帶到他家時,歐陽惟琛百分之二百確定,鄴君慕壓根就準備好要讓祁風永遠在他家住下來了,否則不會還要去辦什麼轉學手續!
姓鄴的,你當真以為我都沒發現嗎?歐陽惟琛哼哼笑著,心裡已經盤算好該怎麼教訓鄴君慕了。
「歐陽先生?」祁風習慣性地歪著頭,凝視發愣的歐陽惟琛。
歐陽惟琛瞥了眼他茫然又純真的眼睛,他總覺得祁風的眼神太過純淨,讓他有種無法直視的感覺。搖搖頭甩掉那股奇異的感覺,他放下手上的課本站起身。
「差不多是吃飯的時間了,我要去生鮮市場買些食材回來,你要跟我一塊去嗎?」
祁風想也沒想就點頭,跟著歐陽惟琛走出公寓。
歐陽惟琛所住的這棟大樓警備非常嚴,每間公寓的大門用的都是獨特的卡片鎖,除了屋主擁有的主卡和備卡外,沒有第三張卡片鎖可以開門;如果屋主不小心遺落其中一張卡片,必須要換掉大門主鎖,重新配給卡片鎖。
大樓前門有個小巧、卻綠意盎然的公園,偶爾會看到有老人小孩在裡頭閒逛、遊玩,穿過公園就能看到一間生鮮超市,規模不大,但是食材既新鮮又便宜,歐陽惟琛平常都在這裡購買,其主因當然是因為離家近,省得他還要開車出門。
考慮到祁風本身的問題,於是歐陽惟琛要他留在公園等他,自己則走向生鮮超市。
祁風聽話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他四處張望,一雙眼好奇地打量周遭的一切,彷佛他不曾看過公園似的。
這時,他看見一對夫妻牽著自己的孩子從他面前走過,一家三口臉上都帶著璨爛的笑容,光看就讓人感到幸福。
心口彷彿有股奇妙的感覺溢出來,酸酸的、苦苦的,在他的回憶裡,從來沒有父母對他笑過的印象,媽媽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爸爸每天喝酒,不高興時就打他出氣,更別提會牽他的手和他一塊逛公園了。
「我也想要牽手……」
祁風呢喃,腦海裡浮現一張男性面孔,昨夜是他難得的好眠,睡在歐陽惟琛身邊,彷彿自己被屬於歐陽惟琛的氣息包圍,被保護的安心感讓他得以一夜好眠。
總是淡然的小臉上浮現淺淺的笑容,祁風甚至沒有發現自己笑了,帶著焉然的羞窘。
他第一次遇見像歐陽先生那樣,不會無緣無故對他生氣,也不會矯作地對他好的人,歐陽先生在他面前所表現的都是他最真實的一面,也許他不屑迎合別人,卻願意照顧他這樣的人。
有很多事祁風都不太懂,但是他看得出來旁人凝視他的目光,全都帶著同情,有些人看到他身上的傷痕,還會露出厭惡的眼神,他討厭那些人;雖然自己什麼都不懂,可是他還是能從那些人眼裡看到非善意的神情。
在醫院裡,只有鄴醫生與其他人不同,他感覺得到鄴醫生是真心在關心自己,不過他也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帶給鄴醫生很大的麻煩。
有著這樣的自知之明,因此當鄴君慕說要把他託給歐陽惟琛時,祁風才沒有抗拒。
為什麼歐陽先生不在乎自己給他帶來麻煩呢?祁風心裡有著濃濃的疑惑。
他害歐陽先生受傷了,雖然他什麼都不知道,可是還是能從別人的神色觀察到,歐陽先生的手受傷是件很嚴重的事,然而卻沒有人責備他,就連受害者還反過來安慰他。
「歐陽先生……難道真的不痛?」祁風歪著頭思考。
怎麼可能不痛!若不是歐陽惟琛用盡全身力氣忍了下來,他早就痛到在地上打滾了,因為顧慮到祁風的心情,歐陽惟琛才會強忍住,好幾次連到嘴的詛咒都被他硬生生地吞回去,甚至還拿鄴君慕來洩氣。
就在祁風想的入迷之際,上方一道黑影籠罩了他,他困惑地抬起頭,站在他面前的竟是昨晚追著他的中年男人。
祁風第一個動作就是起身想逃,男人則快他一步地抓住他的手臂,好像知道祁風的怪力,刻意從他背後抓住他的雙手,讓他無法攻擊自己。
「臭小子,被我抓到了吧!別以為你爸去坐牢了你就自由了,現在我就把你帶回去,狠狠打死你!」男人粗暴地吼著,隨地吐了口口水。
說也奇怪,照理講有著怪力的祁風不應該這麼簡單被箝制住的,他應該要一把將比他高壯的男人丟出去,然後踹他個兩三腳,讓他以後不敢再來騷擾自己才對。
或許是心理仍受到被虐時的記憶所影響,祁風的怪力通常只在他攻擊時有用,一但像這樣被抓住,他眼前就想起自己被虐待時的情景,屆時便全身無力,任由別人擺佈。
男人抓著祁風就要離開,豈料才一轉身,一包裝滿冷凍肉塊、蔬菜、還有雞蛋的袋子飛空襲來,不偏不倚地砸上他的臉。
「X!哪個該死的傢伙!?」塑膠袋掉到地上後,男人火大的吼著。
「大白天的你居然敢大刺刺地綁人,我看你大概是沒常識吧!」歐陽惟琛不可一世地走至他面前,俊美的臉龐因為怒氣而變得極度陰沉,隔著薄薄的鏡片,藍眸凌厲如刃,直射男人。
要綁架當然要選沒人的地方,而且最好還是晚上,也不想想現在太陽這麼大,公園裡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人,這不知哪來的死老頭還真是膽大包天,目中無人的想綁架這小鬼!
歐陽惟琛在買完食材後,一靠近公園就聽見男人的怒吼,他發現不對勁,於是加快腳步地跑來,竟看見祁風被一個陌生男人抓住,二話不說就將手上的購物袋砸向男人。
「你、你是誰?敢管老子的事!」氣焰輸人一截,身材也沒人家高大,男人光看到歐陽惟琛那副睥睨的神態就知道自己輸了,只好虛張聲勢地大吼大叫。
「你管我是誰,馬上把那個小鬼放了,否則你會被他揍得很慘。」這句話聽起來實在很好笑,可是歐陽惟琛的臉上毫無半點玩笑之情,再怎麼講這也是他的經驗談。
祁風聽見歐陽惟琛的話時,稍稍抬起眼睨向他,眼裡淨是害怕、恐懼,甚至還有一絲絲求救的訊息,讓歐陽惟琛一看就發現他的不對勁。
「老傢伙,你最好在我的耐性用光前,放開那個小鬼。」歐陽惟琛老大不爽地說道,灼熱的目光都快在男人身上燒出兩個洞了。
「我、我才要叫你小子給我滾遠點,別妨礙恁爸教訓這死小子,否則要是讓你那張漂亮臉蛋破相,你就別指望我負責!」男人見歐陽惟琛一手受傷,膽子也大了起來,指高氣昂地嘲諷他,殊不知自己踩中了歐陽惟琛的禁忌。
歐陽惟琛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有人拿他的臉開玩笑,高中校慶、和大學校花比賽是逼不得已,事後他還不忘將主事者抓來痛揍一頓,自此再沒人敢提他的臉長得怎樣,除了鄴君慕那個不怕死的白目外。
啪的一聲,歐陽惟琛彷彿聽見理智之線斷掉的聲音,他大步跨向男人和祁風,表情冷若冰霜。
「你、你想做什……啊──」男人連反應都機會都沒有,劇痛從小腿傳遍他全身,他反射性地放開祁風,抱住自己的右腳小腿跳來跳去。
原來歐陽惟琛不過用力地往他的小腿踢過去,皮鞋尖端直接命中脆弱的小腿骨,當然會讓男人痛到臉色發白、冷汗直冒,哪還會想著要抓住祁風呀。
祁風一得到自由,整個人就倒向歐陽惟琛,後者伸出手,安安穩穩地將他納在懷裡。
「你他X的居然敢──」男人抱著腳大吼,沒料到歐陽惟琛居然會來這招。
歐陽惟琛自認並不蠢,他沒手可以揍人,至少還有腳可以踢人,況且人體有很多地方非常脆弱,小腿就是其中一個,他理所當然地就往最容易踢到的地方踹囉。
「你要是再不走的話……」歐陽惟琛冷笑,毫不留情地再奉上一腳,踢中男人的另一腿,頓時男人哀嚎著倒地,抱著兩隻腳哇哇大叫。
「啊──他X的!老子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祁風不安地看向歐陽惟琛,後者回他一個安撫的笑容,微俯身冷睨又痛又怒的男人。
「你要是再不快點滾蛋的話,下一腳我就要踩在你臉上了。」語畢,還故意抬起腳作勢要踩他。
男人聞言,低咒好幾聲,然後連滾帶爬的跑走了。
「你不是說他是你叔叔嗎?該不會他也常常打你吧?」瞪著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內,歐陽惟琛低頭打量祁風害怕的模樣。
祁風搖搖頭。
「他……他常常到家裡,老是盯著我看……在我身上亂摸……」
原來是個變態老頭!歐陽惟琛厭惡地皺眉,拍拍祁風的背,向他保證說:「下次他再來,我會把他揍得像豬頭的。」
「豬頭……?」
「沒錯,就是豬頭。」歐陽惟琛微笑,輕輕地彈了下他的額頭。
祁風摸著有點刺痛的額頭,腦海裡想著歐陽惟琛所說的話,不自覺地描劃起豬頭的模樣,然後小小聲地笑了出來。
首次看到祁風的笑容,歐陽惟琛有些怔忡。祁風的笑容很淺、很淡,像是害羞、又像是膽怯,總而言之就是會讓人湧出想保護他的念頭,讓他能夠安心地笑著。
「……歐陽先生?」見歐陽惟琛失神,祁風偏著頭呼喚他的名字。
驀然回神,歐陽惟琛赫然發現自己居然看著一個小鬼的笑容而出神,他暗咒自己發神經,為了掩飾他的失措,用力地揉亂祁風一頭短髮。
「走,回家吧。」
「……嗯。」回家……真好,要回家了呢!
祁風每到夜裡依舊會作惡夢。
歐陽惟琛拆石膏之前,祁風夜裡都會主動跑到他房裡,與他同床共枕。也因為如此,歐陽惟琛夜裡都會聽見祁風說夢話,內容不外乎是:「爸爸,不要!」、「好痛、好痛……」、「不要打我……」、「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諸如此類的話。
這個時候歐陽惟琛就會把手覆上他的額頭,什麼話都沒說,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能安撫祁風受驚的心靈。
這一天,歐陽惟琛拆了石膏後,為了下一個工作不得不出門去取材,直到半夜都還沒回家。
祁風一如往常地待在歐陽惟琛的臥室,他不曾仔細思考過自己為何只在歐陽惟琛的房裡才睡得著,這些天來的習慣讓他很自然地就睡在歐陽惟琛的床上。
閉上眼睛,被黑暗籠罩的世界太過沉靜,不像之前總是能聽見歐陽惟琛的心跳聲,即使作了惡夢,他也能感受到歐陽惟琛就在他身邊,很安心。
今夜沒有歐陽惟琛在身邊,他睡得極不安穩,不斷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夢裡對他張牙五爪的男人面目猙獰,口裡吐出污穢的怒罵,朝他步步逼近。
祁風皺起眉,呼吸開始急促,滿身大汗。
就像上演的電影被按下倒帶鍵,不斷重覆那些可怕的記憶,他的哭喊傳達不進任何人的耳裡,他的求救在狹小的房間裡消散,不會有人來救他,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靜靜地等待一切結束,等到男人累了、倦了。
吃飯或睡覺都像種折磨,每日睡著後都是伴隨著疼痛甦醒,醒來後是另一個折磨的開始;終於,他身上的傷已經多到讓他無法出去見人,終日只能待在家裡,期待著結束的那天到來。
祁風倏然睜開眼,迷茫的雙眼佈滿驚恐,汗水弄濕了他的衣服,他下床走出房間,望著空盪盪的客廳出神。
沒有任何人在……
這一刻,祁風仍處於惡夢裡,映在他眼裡的是以前那個破破爛爛的舊家,父親晚上出門,早上回來後就會將他自睡夢中打醒,縱然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但是身體的疲憊已到達極限,渴望著解脫。
黑漆漆的夜晚太寂寞,等待天亮後只有痛苦,那就永遠的睡下去,再也不要醒來……
那樣多好……
祁風像個夢遊症患者似地搖搖擺擺走著,腳邊不曉得踢到什麼,忽然一陣清脆的破裂聲傳進耳裡,引起他的注意。
他順著聲音來源看過去,只見滿地的玻璃碎片、水漬、和幾枝不知名的花兒,剛剛他踢到的應該是花瓶吧。
不論那堆碎片的原型是什麼,祁風現在眼裡只看得見那些殘缺的玻璃碎片,他蹲下身撿起一片,不在乎是否會割傷自己,用力地握著。疼痛並沒有讓他的意識更清晰,反而讓他想起那段每天被毆打的日子,孤單的夜晚裡只有痛楚陪伴他,他早就沒有知覺了。
驀地,公寓大門被打開的同時,一聲怒吼傳來──
「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