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例假日時的醫院急診部出乎我意料地並不像電視影集中所呈現那麼混亂、忙碌，充滿著呼天搶地似地哀號，事實上，大多數的患者只是閉著雙目或躺或坐，似乎是默默忍耐著疼痛，聽任安排地等候醫生的診治，等待檢驗的結果。急診室的氣氛是充滿一種壓抑沈重的安靜。
這間教學醫院，假日的急診室中大多數的病人是上了年紀的，就像父親，早上起床後頭痛、一量血壓又有點高，於是在沒有門診的假日只有跑來掛急診。根據父親的作息，我認為應該是感冒，但我不是醫生，我可不敢冒一點點不小心的險，畢竟有點年紀了。若是年輕人，像我，若頭痛可能會忍著或者是去普通診所檢查，但年紀大的人，即便是感冒頭痛，為了安心，也不遠路程跑來這家頗負盛名的醫院。不能說他們對病痛的忍受力低，應該是對生命的眷戀吧，使他們更加呵護自己的身體，期待在美麗的人間能多停留片刻。
在等待檢查的漫長時間裏，急診室的氣氛讓人的心情也沈重起來，沒事做的我也只能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看人。
忽然發現，生病的人和陪同的親人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不同，除了精神之外，最明顯的特徵是，陪伴而來的親人普遍有雙臂環胸的動作，十之八九的人都保持著這個動作，像我也是。表面上不動聲色，但不經意的肢體語言洩露了心底的感受。心理學上認為雙臂環胸的動作是下意識的防衛、抗拒或保護自己，也許正因為保護不了親人不受到病痛的折磨，只有轉而保護自己的心儘量不受到傷害--因為擔心。
為了不讓我的情緒流露出來，我趕忙將手放下。
二
陪母親吃完晚飯，趁著她在休息，想看看晚間新聞有些什麼消息，於是走進病房的交誼室。才走到門口，就聽到一位老先生公共電話區對著話筒憤怒大叫著，「都不來看我，都不管我，你會有報應。」在只有電視聲音而沒有其它交談的室內，這蒼老的話語特別響亮。
交誼室中的其它病人眼睛依然向著電視看，對這突兀的聲音完全沒有反應，也許是沒注意，也許是不好意思管別人閒事。不論是什麼原因，我也只是裝著沒事發生般坐在椅子上，用眼角餘光看著老先生提著尿袋，推著點滴架，獨自離開交誼室。
是啊，外人能說些什麼呢？大家互不相識，如何能安慰他呢？也許，他家的年輕人真的很忙，在這昂貴的都市中討生活，不辛勤工作，好不容易買房子的貸款、小朋友的學費、保險費或生活費可能就繳不出來了啊！而且，說不定，說不定老先生只是希望有人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尤其是身體有恙時心靈特別脆弱。所以，說不定，並不是子孫不孝，只是老先生太依賴了啊。也許，只是也許，但我只是外人，我並不了解。
在病房內看到許多年紀大的病患自己推著點滴走來走去，沒人陪伴，心裏想著大家都忙啊。難怪現代的學者從年輕人就開始著手教育，要好好照顧安排規劃自己，臨老才不會給年輕人添麻煩。話雖如此，只是看著老先生沒有表情的臉，寂寞地推著點滴架的背影，我的心裏好難過。
三
靠在病床邊給親屬休息的躺椅上，陪著母親聊天。病痛讓母親說出一些喪氣的話，為了不影響病人的心情，及對母親病痛的無力幫忙，我只得喃喃一些自己都覺得說服力不大夠的振奮話語。
母親不舒服，我也覺得難過，母親對病痛的無奈，喪氣地說著不知是前世做了什麼壞事，所以這世要受這如許痛苦來償還。如果真是如此原因，那麼，像我一樣家裏有病人的親屬也一定是前世沒有做好事，所以，這世才會為了親人的痛苦陪著一起承受擔心、傷心、害怕的情緒。
如果真是如此，趕緊做許多好事，能不能彌補呢？
多次看到親人為了病痛忍受身體的痛苦和心理上焦慮是否能完全治癒的不確定，仔細想想，只要有了健康就沒有什麼好計較的了。不論想要玩、想換工作，或有許多計劃想完成，都可以自由進行儘情計畫，即使生活中仍有許多的煩惱，管他是人際來往、工作問題還是感情問題，只要能有健康的身體來自由煩惱這麼許多問題，其實也是一種福氣。
初／1998.04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