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蟬人》
突然有一隻蟬兒滾落到我的腳邊。
牠試著翻身,我最後還是遠離了牠。
這就是我們要面對的現實。
夏季才剛開始,但令人沮喪的是,
汗腺全無的日子,該如何去承受?
受著煎熬啊,該如何才能重獲
納涼的樹蔭……汗流浹背的捕蟬人,
我原諒你的狂妄,可此刻你不讓牠解脫,
那就不可原諒。即便如此,
誰能為我們解脫,那些
夏日之下蒸發不掉的繩索……
捆住的肉身不屬於自己了,
蟬聲也不屬於枝頭了。蟬聲是一本難唸的經書,
你我的家中各藏一本,無法闔上。
談論的深度,因夜的淪陷顯得更深。
南北韓進入緊張局勢,
該談論些什麽?進入恐懼領域的我們,
又該談論些什麽?“豁達是海”啊,
退一步吧,祈求看見這片烏有的海。
我不再回想捕蟬之手,以及你的痛苦,
乘坐循環線的列車回家。
一路循環,也一路遺忘。
10/5/26
《垂死之日》
夏日逼迫的眉睫。
悲哀的是,秋千已進入垂死的一天。
它的繩索
正進行最後一次焚燒,
像某種虔誠的儀式。
從火中復活過來的人群,
吐出他們的向日葵,
向再次死去的這一天致敬。
慶倖的是,秋千垂死於青草地上;
垂死於烏有的湖水之上;
垂死於悼念會的大片燭光之上;
垂死於含冤十餘載的監獄之中;
垂死於兩胯的羞辱之下;
垂死於我熔岩迸發的喉嚨之中……
在斷成兩截之際,鬆開緊繃且冰冷的繩索。
10/6/4
《天堂之書》
淚水來自眼睛,真理來自枯萎
只有天鵝來自天堂
也只有你來自天鵝體內
天堂是個虛詞?那好吧
我將它比喻為“家”
每個人都擁有一個家
每個家複雜得如一個國家
只有你家的屋簷下
享有一片淡藍湖泊
湖泊也出現得過於突兀與虛無?
我將它比喻為堆疊的秋葉與瓦片
安靜得仿佛睡在湖面上
你離家出走已億萬年了
而回家的路不會很遠
10/6/13
《世界怎麼撐到最後》
世界怎麼撐到最後
崩落的蒲公英不知道
沒有風吹過的風車也不知道
炎夏裡,死去的蝴蝶很難復活
你拼命澆水也沒用
你流淚也沒用
溫室花朵該沉重地喘息著
我竟聽不到任何聲音
就在這裡融化掉吧
訣別冰淇淋的童年
延長像電影中被定格的夏天
鏡頭總是支離破碎的
因為汗水淹沒了雙眼
我看不清哪個星球比這裡美麗
哪個又比這裡不堪
世界怎麼撐到最後
管不了太多
只管陪你走到最後
10/7/5
《海洋天堂》
你的雙手是魚鰭變的
爲了回到水裡生活
你放棄了人類的語言
在每場暴雨裡越游越忘懷
甚至忘記了母親是炊煙,是波浪
忘記了父親是長壽不老的海龜
你唯一銘記的是
指揮海豚游向孤獨的領域
在那裡,“那微笑仿若淡淡的遠景。”*
這道遠景像一縷炊煙
永遠也吹不散
永遠蕩漾成溫柔如昔的波浪
父親的教誨
正是一把鑰匙,你是緊閉的鎖孔
但終於在這一天開啟
這是死於海洋,
活於天堂的一天。
10/7/10
*摘自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
此詩作為同名電影的觀後感,並謹以此詩獻給天下平凡而偉大的父親母親。
《無言書》
要像享用最後一頓晚餐那樣
毫無悲哀地
享用這最後一個詞語
它或許在人間活過千年
但此刻將與我一同埋葬
它不必形容、被歸類、被認同
它必是最合適的容器
封閉著這凝固的時間與空間
使我啞口無言
使他們一無所獲
10/7/15
《昏睡時代》
我們正是在各自骨髓裡
昏睡的一群人。
這麼長久以來
卻從未真正醒過一次。
是什麽東西
促使我們如此昏睡?
連同生活的諸多表象
比如手錶裡的秒、分、時針;
紅磚道上破土而出的
一塊磚頭;
或綁緊他們的
白得恐怖的束縛衣……
正一一昏睡下去
也許無一倖免
在每具累垮的肉體之內
長不出一片涼蔭
使我們被清風吹醒
既溫熱又荒涼地
昏睡下去
好像警覺的鐘聲
也被活埋骨髓深處
無窮的睡意擴散開去
連細弱的鼻息聲也無法傾聽。
2010/8/30
《暖香》
---致A.L
冬日下
醞釀著一副
又暖又香的肉體
又暖又香的
一場春天回憶
在眉間展開
這時候,說出的一切都被記住
要忘懷的也乾乾淨淨
一碗冒著熱氣的暖湯
暖和了嘴唇
和一顆包裹得很緊的心
那次分離
如此突然。如今只剩下這隻空碗
碗底的梅花
飄落到桌下
又暖又香
肉體尚未腐朽
我繼續依賴它
走向一個溫情小鄉
在那裡
重獲久違的一個吻,它形而上
又暖又香
2010/9/1
《直到“永遠”》
別說出這個詞
說多了便是虛偽
說多了就會流淚
努力成為一個“很遠”的人
卻離痛苦越來越近
鏡面很淺
鏡子裡藏著一片深湖
湖水裡翻湧的往昔
漸漸浮出湖面
我一拭而去
裝作灑脫
兩袖卻換不來清風
清風卻一直吹著
把內心的地獄吹得很遠
但獄卒仍在湖畔
把所有鏡子包圍著我
形成不可倖免的
無限的審視----
我離自己似乎越來越近
你們卻越來越遠了
像騎著各自一直飛奔的
流星或荒野
2010年9月3日
《盲目之書》
令人費解的是
一架自動彈奏的鋼琴
在午夜響起
我因看不到演奏者的身影
感到莫名興奮
當我不受控制
而亂砸東西時
請你們將我綁在
一棵栗樹上
那條粗大的繩索並不牢靠
因為它也不被看見
你們更無視
我那火中取栗的奇技
落霞又鋪天蓋地了
我想起那台
在馬來西亞海域上
無人駕駛的水上摩托車
正從眼前激蕩出無數浪花
那黝黑的少年
遁跡於即將降臨的夜空
還是浪花的破滅之中?
2010/9/4
简体版:
《昏睡时代》等十首近作
《捕蝉人》
突然有一只蝉儿滚落到我的脚边。
牠试着翻身,我最后还是远离了牠。
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现实。
夏季才刚开始,但令人沮丧的是,
汗腺全无的日子,该如何去承受?
受着煎熬啊,该如何才能重获
纳凉的树荫……汗流浃背的捕蝉人,
我原谅你的狂妄,可此刻你不让牠解脱,
那就不可原谅。即便如此,
谁能为我们解脱,那些
夏日之下蒸发不掉的绳索……
捆住的肉身不属于自己了,
蝉声也不属于枝头了。蝉声是一本难念的经书,
你我的家中各藏一本,无法阖上。
谈论的深度,因夜的沦陷显得更深。
南北韩进入紧张局势,
该谈论些什么?进入恐惧领域的我们,
又该谈论些什么?“豁达是海”啊,
退一步吧,祈求看见这片乌有的海。
我不再回想捕蝉之手,以及你的痛苦,
乘坐循环线的列车回家。
一路循环,也一路遗忘。
10/5/26
《垂死之日》
夏日逼迫的眉睫。
悲哀的是,秋千已进入垂死的一天。
它的绳索
正进行最后一次焚烧,
像某种虔诚的仪式。
从火中复活过来的人群,
吐出他们的向日葵,
向再次死去的这一天致敬。
庆幸的是,秋千垂死于青草地上;
垂死于乌有的湖水之上;
垂死于悼念会的大片烛光之上;
垂死于含冤十余载的监狱之中;
垂死于两胯的羞辱之下;
垂死于我熔岩迸发的喉咙之中……
在断成两截之际,松开紧绷且冰冷的绳索。
10/6/4
《天堂之书》
泪水来自眼睛,真理来自枯萎
只有天鹅来自天堂
也只有你来自天鹅体内
天堂是个虚词?那好吧
我将它比喻为“家”
每个人都拥有一个家
每个家复杂得如一个国家
只有你家的屋檐下
享有一片淡蓝湖泊
湖泊也出现得过于突兀与虚无?
我将它比喻为堆栈的秋叶与瓦片
安静得仿佛睡在湖面上
你离家出走已亿万年了
而回家的路不会很远
10/6/13
《世界怎么撑到最后》
世界怎么撑到最后
崩落的蒲公英不知道
没有风吹过的风车也不知道
炎夏里,死去的蝴蝶很难复活
你拼命浇水也没用
你流泪也没用
温室花朵该沉重地喘息着
我竟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在这里融化掉吧
诀别冰淇淋的童年
延长像电影中被定格的夏天
镜头总是支离破碎的
因为汗水淹没了双眼
我看不清哪个星球比这里美丽
哪个又比这里不堪
世界怎么撑到最后
管不了太多
只管陪你走到最后
10/7/5
《海洋天堂》
你的双手是鱼鳍变的
为了回到水里生活
你放弃了人类的语言
在每场暴雨里越游越忘怀
甚至忘记了母亲是炊烟,是波浪
忘记了父亲是长寿不老的海龟
你唯一铭记的是
指挥海豚游向孤独的领域
在那里,“那微笑仿若淡淡的远景。”*
这道远景像一缕炊烟
永远也吹不散
永远荡漾成温柔如昔的波浪
父亲的教诲
正是一把钥匙,你是紧闭的锁孔
但终于在这一天开启
这是死于海洋,
活于天堂的一天。
10/7/10
*摘自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此诗作为同名电影的观后感,并谨以此诗献给天下平凡而伟大的父亲母亲。
《无言书》
要像享用最后一顿晚餐那样
毫无悲哀地
享用这最后一个词语
它或许在人间活过千年
但此刻将与我一同埋葬
它不必形容、被归类、被认同
它必是最合适的容器
封闭着这凝固的时间与空间
使我哑口无言
使他们一无所获
10/7/15
《昏睡时代》
我们正是在各自骨髓里
昏睡的一群人。
这么长久以来
却从未真正醒过一次。
是什么东西
促使我们如此昏睡?
连同生活的诸多表象
比如手表里的秒、分、时针;
红砖道上破土而出的
一块砖头;
或绑紧他们的
白得恐怖的束缚衣……
正一一昏睡下去
也许无一幸免
在每具累垮的肉体之内
长不出一片凉荫
使我们被清风吹醒
既温热又荒凉地
昏睡下去
好像警觉的钟声
也被活埋骨髓深处
无穷的睡意扩散开去
连细弱的鼻息声也无法倾听。
2010/8/30
《暖香》
---致A.L
冬日下
酝酿着一副
又暖又香的肉体
又暖又香的
一场春天回忆
在眉间展开
这时候,说出的一切都被记住
要忘怀的也干干净净
一碗冒着热气的暖汤
暖和了嘴唇
和一颗包裹得很紧的心
那次分离
如此突然。如今只剩下这只空碗
碗底的梅花
飘落到桌下
又暖又香
肉体尚未腐朽
我继续依赖它
走向一个温情小乡
在那里
重获久违的一个吻,它形而上
又暖又香
2010/9/1
《直到“永远”》
别说出这个词
说多了便是虚伪
说多了就会流泪
努力成为一个“很远”的人
却离痛苦越来越近
镜面很浅
镜子里藏着一片深湖
湖水里翻涌的往昔
渐渐浮出湖面
我一拭而去
装作洒脱
两袖却换不来清风
清风却一直吹着
把内心的地狱吹得很远
但狱卒仍在湖畔
把所有镜子包围着我
形成不可幸免的
无限的审视----
我离自己似乎越来越近
你们却越来越远了
像骑着各自一直飞奔的
流星或荒野
2010年9月3日
《盲目之书》
令人费解的是
一架自动弹奏的钢琴
在午夜响起
我因看不到演奏者的身影
感到莫名兴奋
当我不受控制
而乱砸东西时
请你们将我绑在
一棵栗树上
那条粗大的绳索并不牢靠
因为它也不被看见
你们更无视
我那火中取栗的奇技
落霞又铺天盖地了
我想起那台
在马来西亚海域上
无人驾驶的水上摩托车
正从眼前激荡出无数浪花
那黝黑的少年
遁迹于即将降临的夜空
还是浪花的破灭之中?
2010/9/4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