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又被小朋友氣哭了。
「沛文,趕快去洗澡!剛剛已經跟妳說過多少次了?快啦!」
安撫、強迫到她睡著,已是十一點多的事了。呼!這個搗蛋鬼總算睡了!
走進書房,終於可以忙自己的事了。只是,方才被沛文激起的壞脾氣,卻讓人沒什麼心情。搞什麼嘛!好歹我也是個長輩。竟被小二如妳,糟蹋得幾近發狂!自以為是,驕縱蠻橫!要不是受老媽之託,我才不會這麼想不開地去帶妳呢!雖然帶妳也不過才三四天,但是我已有種絕望的體悟──以後,不敢生寶寶了。如果像妳一樣,那我寧願把她掐死!
理出了書桌的一隅,也不知能幹嘛。好像現在不適合做任何事吧。不如先回想今天發生的細節,好找出可做的事囉!
早上,收到了以清寄來的包裹。真是的!還用寄的!不是常見面嗎?直到拆了卡片,讀了他摘錄的字句,才明白他最近神秘兮兮的原因。曉玲說下午他有打來,問我收到沒。要我回電。是想知道我的答案嗎?但是太隨便了吧!我要你親自、親口問我,這樣藉郵差之手的間接,算哪門子的誠意嘛!嘻嘻!決定吊你胃口。過陣子再回答你囉!
傍晚,去接沛文時,撞見了志彥。兩人聊了幾句。(好像都是他在講!)最後,是在「快來不及了」的藉口下,才匆匆向他道別。避免尷尬。是看穿我心不在焉與欲言又止的窘況吧。臨走時,他拋下了一句話。
「記得寫信給我!報告妳的生活心得吧。」
原來就是這句話!讓我今晚陪沛文時,腦中盡是片片段段的文句。或許,這就是我應該做的事吧。伏案。寫信。
親愛的志彥,展悅。
接下來該怎麼寫?茫然。發呆。玩指甲。電話響了。
「喂!」看來我受沛文的窩囊氣還沒消吧。不但寫不出信,就連接電話的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
「怎啦?心情不好?」那人小心翼翼地試探。
是以清。來追問的啊?哼!就是不要現在告訴你!「是呀!被沛文氣得……」講不下去了。因為,哽咽了。
他又是那一套溫言軟語,「不是跟妳說了,不要跟小朋友一般見識嗎?童言無忌嘛!」
「對啦!對啦!」也不知是哪來的爆發力,朝他吼了過去。(我記得我剛才很疲累的!)那頭一陣沉默。
還是不要濫傷無辜好了。深吸了一口氣,話鋒一轉。「找我有什麼事?」想想,問了好像也是白問。
「呃──妳收到了沒?」
我就知道!「那又怎樣?沒心情回答啦!」
「真是的!心情陰晴不定的!跟沛文有得拚哦!還要看心情?」(雖然他似喃喃自語,但是仍被我聽得一清二楚。)「晚餐吃了沒?」
「拜託!現在都幾點了?」不想聊,也找個好一點的話題嘛!但是──我真的還沒吃!淨和沛文耗,氣得吃不下了。「不要問這種白癡問題,好嗎?」不過,好像也開始餓了。一邊和他講電話,一邊手也沒閒著。儘管受到電話線的牽制,仍舊很努力地在櫃中摸索食物。好耶!有泡麵!
「沒有啦!怕妳會跟小孩子一樣亂吃,又吃得不正常!」
聽到「亂吃」時,我不由得有些心虛。因此拆泡麵的動作,就笨拙多了。怕被他聽出什麼,又要笑我了。「好了,若沒事,我想休息了。」不要妨礙我吃泡麵的興致!吃個泡麵也要偷偷摸摸的?
「妳哦!──這樣斷然地趕人?」他一笑,「不要跟小孩子一樣。也得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呀!」
「你管?」快掛電話!快啦!人家餓扁了。「好了,再見。」
掛了電話。注水。捧著泡麵回書房。瞥見桌上只寫了一行的信。算了,想到什麼再寫吧。──可以為他今天的話逐一發揮吧。──啊!再說了!吃飯要緊!
呼嚕嚕地將泡麵吃完。又再發呆了嗎?總覺得食而無味。只想睡覺。我是豬啊?吃飽睡的!──不過,還是給他沉沉地睡去。
日子,就在白天上班,晚上帶沛文的公式下度過。(天哪!老媽下禮拜才會回來!我有得熬了!)偶爾,會惦記著欠志彥的信。
「真沒想到,妳還是堅持在出版業中繼續下去。哪像我,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老本行。」
親愛的志彥,展悅。一別至今,也有五天了。原諒我遲來的消息。從未想過,我們還有邂逅的一天。只是,你的話,對我而言,都是震撼。也是遺憾吧。
最近的我,正在研究紅樓夢。也不知為什麼,就是喜歡它的情節、這個故事。想像自己是王熙鳳般的搬權弄勢、呼風喚雨。(希望不會不得善終呀!)或許,就是興趣吧。因為興趣,所以才肯在雜誌社一待就是六年了。(很難想像吧。追求變化的自己,竟可以這麼死心塌地。)。咳!不可改變的固執。就似沛文一樣,(我的姪女,跟你提過沒?)有時脾氣就是倔得非做某事不可。呵呵,拿自己跟小孩相比?沒辦法,實在想不出可以相譬的喻依了。反正你懂就好了。
難得今早沒事,倒也樂個清閒。你終究放棄了我們最初的約定。不必給我藉口。反正世事難料,不是嗎?約好了要一同創作經典之作。而如今,我也寫得七零八落的。勉強茍延殘喘下去吧。曾經不受青睞、相依為命的一雙拖鞋,到頭來,只剩下一隻。孤伶伶的。一憾。
「那天,在報上看到妳的作品。覺得妳,相當內斂吧。筆觸成熟有情,但是妳的生活舉止,卻──稚氣得可以。人不可貌相。真的!」
「碧棻,這是下午面試者的資料。」還未蘊釀下一段的字句,曉玲就交給我一份卷宗。「都挺優秀的!妳會怎麼考他們?」
略翻了一下。哇!這位桑先生長得還真帥呀!「不知道耶!看情況吧!」順手抄走曉玲手中的報紙。影劇版的。
她大叫,「拜託!妳也看看有營養的!」
「沒啦。只是想看看我的偶像有沒有出現嘛。」
「咳!真受不了妳!」她轉身回座。坐定之後,又好氣又好笑地搖頭,「多大的人了?還跟時下的小毛頭一樣迷偶像哪?」
不予置評。斗大的標題映入眼簾。XXX將出演「花橋榮記」。花橋榮記?心被震了一下。我剛是想到了什麼?稍縱即逝的,摸不著。算了,就先擱著吧。
埋首在八卦的影視新聞,樂此不疲。「碧棻,電話!六線。」
偉剛叫我。看到他,忍不住交代他一下,「待會幫我買個便當吧。」
「誰理妳啊?」他玩笑地拒絕。一睨。
「拜託嘛!」嬌嗔地向他請求,直到他大喊受不了,答應。「多大年紀了?還這麼跟我撒嬌。跟我女兒一樣!」
「您好。我是黎碧棻。」剛忘了問偉剛是誰打來的。是以清嗎?跟他打了幾天的迷糊仗,也該有個結果了吧。但我該怎麼答覆?願意,不願意?仍沒有個底。那──就再耗吧。
「碧棻,我──是書瑜。」電話那一頭,怯生生的。這聲音,我熟!電視上武俠劇不常這麼演嗎?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認得。即便這聲音被化解成幾千幾萬個發音分子,我仍能辨清。
「我前幾天碰到了書瑜。有聊到妳。她還向我要妳的電話。我給了她妳公司的。妳不介意吧?」
她還真打來啊?幾年沒聯絡啦?畢業至今十年了。再加上大三就開始和她冷戰了。也有十二年了。打來幹嘛的呀?嫌電信局沒事做嗎?
「怎樣,有事嗎?」無聊地轉轉筆。竟有些恨志彥這樣雞婆的行徑。但是也不能立刻掛電話呀!好歹也曾是同學一場。
「我──」她囁囁嚅嚅的。奇怪!這不似她昔日的潑辣作風吧。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她現在這樣唐突和膽怯地打來,真令人懷疑她的動機。其中必有蹊蹺!
「說吧。」失去了原有的耐性。桌上一堆文件等著我回覆簽名。還得準備下午的面試。可沒什麼美國時間和妳耗!
她彷彿是鼓起了最後的勇氣,「想約妳吃個飯、聊天。」
含在口中的茶,差點噴了出來。「啊?不會吧!」我更確定自己的想法。對!一定有陰謀內幕!「好啊!」俺倒想看看妳能變出什麼把戲。「啥時?」
「今天下午。可以嗎?」急急切切地。失火了嗎?
「啊?」下午?查了下行事曆。「隨妳啊!」反正大不了蹺班嘛。只是純粹聊聊天嗎?我不信!要約也是星期六、日吧!「哪裡?」
那頭似放下心中的大石。「地點,妳挑,好嗎?」
哇!不怕在下我擺鴻門宴嗎?「好啊!」報了家我常去的店給她。在公司附近。四點半。敲定了。「那就到時見了,拜拜!」
收了線。偉剛恰好進來,「妳的。」
我的便當!乖乖!剛不是餓壞了嗎?怎會現在食欲盡失呢?
是被她的電話攪亂了嗎?抑或,還在煩著該給以清什麼樣的承諾?她到底打來幹嘛?匪夷所思的。跟以清這麼久了,他難道還不明瞭我的心意嗎?何必一定要求個具體的形式呢?是怕像小孩那樣變卦無常,所以才求個保障、心安嗎?
排骨飯,吃沒幾口。扔了。「向妳的姪女看齊呀?吃這麼少!」曉玲走了過來,「想好等一下的面試問題了嗎?」
「哦!對喔!──差點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怎會被忽略了呢?咳!被書瑜和以清害的!在雜亂的文件中,總算被我翻出待會需要的那一疊。
「又不是小孩子,這麼沒記性?」
「呵呵,我是想說現場即席出題比較刺激吧!」趕緊找個理由辯解。跟沛文學的。她咳嗽時,「姑姑,我只是噎到啦!」是怕打針喔!
再度端詳資料中的細節。嗯!桑先生真的很帥!眼睛吧。洋溢著自信的笑。不知天高地厚、願意冒險犯難的神采弈奕。這種帥哥,若能與他共事,天哪!多美的事呀!而這個陳先生,也不錯嘛。曾混到報社某版的主編呀!不過人看起來,挺似凶神惡煞的。嘻!人家想要英俊的桑哥哥!……天呀!我在發什麼花癡哪!攏齊了這些紙。這時才發現曉玲已先走掉了。收拾一下桌面。還有一張未完成的信,收進包包。看看時間,也該去會見那幾個未來副主編的候選人了。經過曉玲的座位,又拿走了另一份報紙。「喂!專心一點啦!」她抬起頭,向我制止。「給他們一些面子嘛,可以嗎?」
「不好。」揚揚搶來的戰利品,「怕無聊嘛。」
一路掃瞄報紙的標題,又是XXX將出演花橋榮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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