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懷著忐忑心情走出極的房門,聽見他喊爸爸「uncle」時,我的心剎時涼了一半。
「什麼時候我才能看見你?」我摸了摸眼上敷著的鬼東西。
「那不是鬼東西,是『神之血』。」極笑了笑。
「你笑了。」我也笑了,他剛剛都好難過,讓我很心疼。
「傻瓜。」
「我媽說,我被惡魔的血潑傷了眼?」哇,我用「我媽說」耶。
「嗯,是『那傢伙』的,惡魔的血只有神的血才能鎮定。」極的語氣,像是恨不得千刀萬剮。
「剛剛那個惡魔嗎?」我回憶起發生在我身上的事,直發抖。
「那傢伙真該死,死了太便宜他,」他又低下身摟住我,說:「我也該死,我沒好好保護妳。」
「又不是你的錯。」
「是我不好,沒把他丟準,烈衝了過來,就讓他的髒血弄傷了妳。」他自責道。
「烈也來了?」
「嗯,妳媽從妳的身體裡呼喚神的力量罩住妳,讓妳沒將自己的舌頭咬下去,然後月海發現妳在這裡,我們就過來了。」
「月海也來了?」月海最怕鬼了,我回憶著「惡魔之邦」的通道,不可思議道。
小時候,我們幾個會聚在一起講鬼故事,月海都會被嚇哭。
這麼怕恐怖的月海,竟然也走過了那個鬼通道?
「撒旦之子要回城,路上的野靈魂與惡魔都得閃得遠遠的,哪像判那麼沒用,還讓妳用這麼蠢的方法進來。」極不屑地說。
「這裡又不是我的地盤。」判的聲音出現了。
「大家都來啦?」我問。
「極衝進來的時候,我就跟進來了。」判看了看極一眼。
「那你怎麼都沒出聲?」我問。
「看見情人相擁,擁的還是我的心上人,我震驚都來不及了。」判回答。
「趁我不在勾引我的女人,還這麼大言不慚?」極瞄了判一眼,有點怒火。
「我看上她時還不知道他是你的女人。」判雙手一攤。
「不要這樣,我都沒事了。」我趕緊打圓場。
「七海,對不起。」判望著我,說。
他眼神裡的溫柔,剎時有了距離。
「不是你的錯。」我笑了笑。
「我應該叫撒旦出來,不該讓妳一個人在外面等。」判自責道。
「有事不會來找我嗎?」極望了判一眼。
「鬼知道你在哪裡?」
「……。」極沒有說話,但我可以感覺他生氣了。
「不要吵了!」我大叫,噢,身體好痛。
「我先出去了。」判低下頭,走出了這個房間。
「他也知道理虧。」極哼了一聲。
「幹嘛為了我吵架?」
「妳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可是現在我沒事啦。」
「他,妳……。」極欲言又止。
「沒有,差一點,真的。」我看出了他的遲疑,安慰著他。
差一點,是事實,但不是真實。
我差一點就失心瘋了,但在差一點之前,我感覺自己被翻攪迷惑,而且全身都有給人凌虐的痛,不論身體或心理。
雖然只是差一點點,可是其實並不值得慶幸。
「但是他這樣對妳……。」極的眼裡有無限複雜。
「我想見你。」我知道極就在我的眼前,可是我好想看見他的臉。
「讓我看看。」他輕輕地拆下了敷在我眼前的藥草,用一旁臉盆裡的水,為我擦拭著眼。
「嗨,好久不見。」我睜開眼,看見了他。
他的臉有點模糊,可是,好好看。
才半天不見,卻經歷了好久、好久。
「好久不見。」極的眼裡盡是愛憐。
「我好想你。」我的眼眶好熱。
「我也是。」
「好痛……。」我困難地坐起身。
「先躺著啊!」他阻止我。
「不要,我想抱你。」我搖搖頭。
「那我躺下來,乖,妳別亂動。」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躺到我的身邊,讓我枕在他懷裡。
「好溫暖。」謝謝老天爺,我還活著。
「讓妳受委屈了。」極吻著我的眼、我的臉。
「幫我消毒。」我祈求地看著他。
「消毒?」
「嗯,我的身上都是可怕的印記。」而且嘔心。
「妳的身體都是傷,會弄痛妳。」他不捨地說。
「沒關係,我不怕痛。」再痛,都過去了。
「妳爸媽在外面。」他緊摟著我,說。
「啊。」那好像不太好。
「對啊,他們會聽到。」他曖昧地說。
「我好緊張。」想到未曾蒙面的父母,我的心既雀躍,又不安。
「幫妳擦擦身體,叫他們進來?」他不捨地磨著我,體貼地問。
「我可以去找他們嗎?」我哀求道。
「好。」他瞭解地笑。
「我都忘了問這裡是哪裡?」這才發現身旁的情景很不熟悉。
「我家。」
「你家?」
「嗯,就是那棟妳還沒進去就被拐走的大樓。」
「喔,你房間好黑。」其實很明亮,但是床是黑色的,櫃子是黑色的,桌椅也都是黑色的,連牆壁的顏色都是黑色的。
「還是妳房間好。」他吻了我的額頭,邊拿著毛巾為我擦拭身上的髒污。
「你房間好大。」我看了看四周,他房間至少有我整個家那麼大。
「妳的房間比較溫暖,這麼大又沒有女主人,很寂寞的。」他看了看我,加重語氣。
「……。」他說了「女主人」耶。
「雖然很想讓妳在我房間的每個角落留下氣味,不過,我打算等妳一好,就把妳帶回去,這裡太危險了。」
「……。」他說了「留下氣味」耶。
「是啊,妳那危險的氣味,讓妳遇到了危險,還讓碰到妳也差點被判搶走的危險。」
「呃?」極是怎麼知道的?
「喏,妳的煙。」極不知道什麼時候把煙帶來了,遞給我。
「嗯。」接過他的火,我吐了口煙霧。
「來了也沒說一聲?」極站在大樓的廳內,看見迎面而來的判。
「你在?」判有點意外。
「嗯,剛來找老頭,怎麼了?」極看出判的眼神有一絲猶豫的。
「真可惜,妳女人在門外。」判嘆氣,指著門口。
「哪裡?」極往門外望去,沒看見我。
「門口啊?咦?」判也回頭,發現我已經消失無蹤。
「你讓她一個人在哪裡?」極察覺不對勁,立刻衝出門。
「糟了。」判也跟上去。
吵雜的街上,有著各不同目的來去的惡魔,就是沒有我的影子。
「你怎麼把她帶來這裡?不知道這麼做她很危險嗎?」極揪起判的領子。
「她要找你老子,我就是怕危險才陪她來。」判解釋。
「還把她一個人留在外面,你不知道惡魔都會受不了她的氣味嗎?」極的翅膀張得凶猛。
「對不起,我太大意了。」判的神情裡盡是自責,與不捨。
「……,你對她動心了?」極問。
「嗯。」
「我就覺得奇怪,這麼理智的你,怎麼會冒著危險把七海帶來,還滿腦智障,把她留在外面!」極往街的另一頭飛去。
「先去找她再說。」判跟了上前。
「回頭在跟你算帳。」極咬牙。
極與判在「惡魔之邦」幾乎找遍了大街小巷,還闖進每一個店內,就是沒有看見我。
「可惡!」極的眼神一使,眼前的牆壁就震碎了。
「我感應不到她的氣息。」判的眼神凝重。
「我也感覺不到……。」極的眉頭也皺在一起。
「她會不會被帶出『惡魔之邦』了?」判與極來到「惡魔之邦」的入口,那棵枯樹前。
「……,應該沒有。」極的手撫上枯樹,感應道。
「極,看見七海了嗎?」烈帶著月海出現。
「你怎麼也來了?」極看著烈,問。
「七海,七海被綁走了!」月海急著大哭。
「你們怎麼知道?」極反問。
「是光,剛剛光收到了七海的血字,就去找我們。」烈看起來很緊張。
「光說聖天使不能到地獄,所以跑來找我跟烈!光說,七海的血字是遺言,她跟我們道別!」月海上前,抓住了極的衣服。
「她到底在哪裡?」極急得不知所措。
「她受了傷,被惡魔綁住,應該是在哪一個巢穴裡,得快點,不然她就要自盡了!」烈回憶著每一個可能的巢穴位置。
「啊,我看見了!在那裡!」月海用力地感應,在我絕望的閉眼前,感應到我的禱告與身體發出的光亮,指著不遠的前方。
「快!」極與判往光的所在前衝去。
「走。」烈抱起月海,也飛了上前。
他們來到我被鎖住的巢穴,那是原生惡魔的黑洞,一個充滿憤怒、慘叫的血液的地方。
「是你?」極看見接近洞口的惡魔,手裡正拿著「慾望之水」。
「極?」那惡魔嚇了一跳,趕忙把「慾望之水」丟到一旁。
「我先進去找七海!」判鑽進洞內。
「你拿這種東西給七海喝?」極眼神一使,「慾望之水」就到了他的手上。
「沒有,我沒有,誰是七海?」那惡魔狡辯著。
「你還說你不認識七海?」烈上前揍他。
「混、帳、傢、伙!別說你不知道她是我的女人!」極狠狠地將惡魔拋到空中,飛上去用力把他踹往地面,又把他踢向洞內。
「啊!」那惡魔痛得大叫。
「這傢伙!」烈牽著月海,衝了進去。
「你對七海做了什麼?」一進洞穴,極望見判抱起了在石上昏迷的我,說:「我殺了你!」
接著,極便把惡魔在洞裡丟來丟去,讓他摔上每個佈滿硬石的坑洞,然後再抓起來一陣打。
慌亂中,烈伸出手揍他,極正好把他抓起,烈的手就伸進了惡魔的身體。
「啊!」只見惡魔痛苦的呻吟著,血就往四周噴了出來,這一噴,也濺到我的眼。
「嗯!」我在昏迷中,只覺得雙眼灼熱。
「七海!」判見狀大叫。
「先把她帶去我房裡。」極上前從判的手裡把我抱走,往那棟黑色的大樓飛去。
就在極將我放在黑色的大床上時,媽媽推開了門。
「讓我來。」媽媽的身體發著光芒,走進我躺著的床。
「女神?」極楞了楞,然後不捨地退開。
「你們先出去。」爸爸對極說。
「可是……。」極望著我,不想離開。
「有點耐心,我們不會讓她有事的。」爸爸拍拍極的肩。
「嗯。」極看了看我,知道撒旦也在門外等著他,便關上門。
然後媽媽把草藥攤開,爸爸用惡魔的針刺了一下媽媽的手,那草藥就開始活化。
接著媽媽把草藥敷在我眼上,難過地看著我。
「七海,可憐的孩子。」媽媽溫柔的手,摸著我的額頭。
「Uncle、女神。」極推開房門,一把摻著我,對門外坐著的我的父母,點點頭。
「Uncle?」我望著爸媽,再看看極,微微地顫抖。
「七海。」我的母親,傳說中的命運女神,用好溫柔的眼神,看著我,叫我的名。
「媽媽……。」我的眼淚掉了下來。
「去吧。」極拍拍我,退了開。
「唔……。」我很想衝上前去,可是又不敢,還轉頭看了看極。
「七海。」結果是爸爸上前抱住了我。
「爸爸!」我伸出手,緊緊抱著他。
我的母親是命運女神,薇丹狄兒,父親是撒以路,撒旦的弟弟。
「對不起,讓妳受苦了。」爸爸的擁抱好溫暖。
「不會!」我在他懷裡磨著,覺得自己就像一個五歲的小女孩。
「原諒我們不能把妳放在身邊疼愛,我們自己,也不能如此相處,只能很久見面一次。」媽媽走上前,爸爸放開了我,讓媽媽與我相擁。
「媽媽!」媽媽比我高。
「七海,我的寶貝。」媽媽也跟我掉著淚。
「嗚,對不起,結果我還是亂倫了!」我沒腦地說。
「噗嗤。」媽媽的眼淚停了,笑了出來。
「喂。」只見極在一旁尷尬著。
「傻孩子,撒以路跟撒旦沒有血緣關係,他們是一同被上帝創造出來的,但不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媽媽解釋道,眼神好溫柔。
「辛苦妳了。」爸爸拍拍我的肩。
「都怪他,也不講。」極不悅地瞪著在一旁的撒旦。
「是他叫我不能講的啊。」撒旦責怪地看著我的父親,撒以路。
「好了,這些都不重要了。」媽媽笑了笑。
「呼。」我這下鬆了一口氣。
老實說,懷著忐忑心情走出極的房門,聽見他喊爸爸「uncle」時,我的剎時心涼了一半。
幸好,我一直以來擔心的事情,沒有成真。
等待了大半生,一直以為等不到水落石出的身世,與冒著亂倫可能與極相戀的我,一直遲遲等不到任何證明。
但,這遲來的真相,其實不算太遲。
つづく
【備註】複習前傳:《慾望事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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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喇叭,邊聽邊看,謝謝。)(〝Negligence〞 form Crash 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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