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se,過來一下。」銀接了通電話後,皺著眉頭想了良久,然後叫住我。
這時大家都在公寓外的階梯上抽煙聊天。
「喔。」我跟著他身後走進了客廳。
「那個,我剛接了一個電影原聲帶的工作,可能要出國一趟。」銀說。
「可能?要出國就是要出國嘛,什麼可能?」我瞄了他一眼,問:「去多久?」
「大概兩個禮拜,回來後,再來可能還有宣傳行程,得再去不少地方。」
「喔,什麼時候動身?」
「明天晚上的飛機。」
「嗯,我知道了。」心裡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對不起,很臨時。」
「幹嘛對不起?不是吧,別告訴我她也會有去?」我突然想到了薔薇,那個「ROSE」的女主唱。
「……,嗯,她後天會到,主題曲是她唱的。」
「果然。」我的失落在心裡滾成一顆大雪球:「所以剛剛是她打給你的嗎?」
看他沈默,我低著頭,點了根煙,胸口有一點糾結的感覺。
「你還愛她嗎?」我問。
「那是以前的事了,真的。」
「你剛說你辜負她。」不知為何,我有點難過。
一般來說,在感情裡的贏家,或者稱之為新戀人好了,這樣的人對於對方的舊情人多少都有一種勝利的快感;人們喜歡比較往往是因為想聽對方說「妳比她好」。
我也曾有如此心態,與阿泰在一起時,他有個舊情人想復合,阿泰選擇了我;與雷在一起時,雷臨終前想見最後一面的人是我,不是甫分手的新戀人;與鍾堂在一起時,鍾堂因為我而斷絕了跟前女友的聯繫,我都有一種奇妙心裡。
但此刻,不知是什麼緣故,我卻異常在意銀與薔薇的分手。
印象中,有次與女性朋友在酒館喝酒,大家都對離過婚的男人特別介意,因為,會離婚的男人常有可憐形象,但說穿了,大多有負心經驗的人,其實都會在下一段戀情重蹈覆轍。
像我這樣戀愛畫布上有太多色彩的人,最介意的還是相同的情境,相同的言語。
因為每當對方說出一樣傷人的話,或類似的爭執,就像預言一樣會看見重複的痛。
我不介意被辜負,可是我害怕被男人惡意或本能的無辜對待。
那樣會使我難以再相信什麼。
「我們很年輕的時候就搞樂團,在一起太久了,簡單的說分手的理由是個性不合,辜負她是我沒辦法實踐年輕時的承諾;至於工作上難免有牽扯,但那是工作,」銀用手摸了摸我的臉,說:
「Muse,如果不是因為下定決心,我不會從『ROSE』退團,也不會搬走。」
銀這樣說使我鬆了口氣,他的解釋很誠懇,而深深撼動著我。
我想,我也是一樣的。
曾經我很愛很愛著鍾堂,如果不是下定決心,我不會搬離開我們同居了這麼久的環境,重新開始另一段人生。
因為,為了這間公寓與這個樂團,我拋開鍾堂與原來的一切,賭的可是人生;對於投注了這麼久的樂團,要離開,銀想必然也是以人生做為賭注。
「『ROSE』這麼紅,跟我們不一樣,你是認真的嗎?」
「嗯,我是認真的。」他的眼神轉為溫柔。
「銀……。」
我抬頭看著他,想著他的回答,有點搞不清楚,他說的認真,是對樂團,還是對我?
不論他的認真是對何,這瞬間,他都讓我感動不已。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負心漢。」我說。
「我會很想妳。」他笑了。
「我也會想你。」有種想抱住他的衝動,但大家都在外面,會看到。
「要跟我一起去嗎?」
「呃?」
「帶妳一起去比較保險,免得這段時間妳被人追跑了。」
「……,是這種原因才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嗎?」雖然心裡有點甜甜的,可是就忍不住抱怨起來。
「都有,最重要的是,我捨不得離開妳。」
「真會說話。」
「一起去?」
「我很想,可是,不能把大家丟下吧,她們才剛搬來,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嗯。」他深呼吸。
「神經病,又不是訣別,幹嘛小題大作。」我其實講的是自己。
「真想把妳放在口袋裡帶去,我實在不放心阿泰。」銀看了看窗外的阿泰,發現阿泰也往這裡看。
銀很敏銳,他大概看出了我對阿泰也是有感情的。
但,現在我的心裡,其實只有銀一個人;雖然我們也才認識一個禮拜而已。
「飛機不會有問題吧?你自己要小心。」我開始擔心了起來。
「傻瓜,妳才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不管,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回來。」我抓著他的衣角,說。
「怎麼了?」他察覺到我神色不太對。
「我沒辦法再接受有人離我而去。」我指的是雷。
我永遠忘不了雷死去時冰冷的臉龐。
我對銀當然還沒到那種愛得要死的地步,可是,雷的過世給我很大的打擊:
非要經歷過死別,才會知道,原來分手還沒這樣讓人絕望。
因為再怎樣,一旦人死了,就再也來不及了。
我的心臟已經很不好,沒辦法再承受這種事。
「乖,我沒那麼脆弱。」不管阿泰的眼光,他緊緊抱住了我。
「啊。」他的懷抱好溫暖。
我不捨地把臉在他的胸口磨蹭,多希望時間停在此刻,明天不要來。
「好了,再下去我會把妳扛起來丟上床。」他放開我,朝我笑了笑:「我去收拾一下,順便打幾個電話聯絡工作的事。」
「嗯,那我出去了。」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
稍微轉換一下心情,我便推了門到公寓外。
「發生什麼事嗎?」嫚嫚關心地問。
「銀說剛接了個工作,要出國兩個禮拜。」我尷尬地看了看阿泰,點了根煙道。
阿泰的表情顯得落寞,該死,我討厭這種罪惡的感覺。
「什麼啊?那妳怎麼不一起去?」嵐馬上問。
「叫我把妳們幾個放在公寓不管嗎?」我瞄了她一眼。
「喔,情與義!」小愛的表情正是「少女的感動」。
「大姐頭真夠意思!」貝兒抓住我的手。
「別碰我。」我把她的手甩開。
「什麼嘛,這麼兇,嗚嗚。」貝兒轉身向嫚嫚的懷抱。
「貝兒乖,Muse不喜歡人家碰她。」嫚嫚安慰她道。
「原來是這樣喔,真不公平,人家也想像某人一樣跟大姐頭抱在一起。」貝兒嘟嘴。
「……,妳們又偷看了嗎?」我瞪著她。
「又?喔,原來妳們剛剛又抱在一起喔?」小愛嘻嘻地笑著。
「咦?」糟糕。
「人家只是說之前的事情,誰叫妳自己大嘴巴。」嫚嫚虧我。
「吵死了,喂,阿泰,下次我要自己住一棟,不要跟這麼多女生一起。」我說。
「跟我一起住的話我就考慮。」阿泰曖昧地看著我。
「想的美。」哼,他們都是一國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笑了出來。
「緋,我要去店裡了,這個Friday night,要來嗎?」阿泰看了看錶問。
「啊,對喔,好,那,可以帶她們一起去嗎?」我也學小愛對他睜眼睛眨了眨。
「哦,當然。」他笑著說。
「好棒喔!」大家叫著。
「那我先走了,禮拜五見,九點喔。」阿泰叮嚀著我。
「嗯,路上小心。」
「掰掰。」他上車前竟給了我一個飛吻。
「……。」阿泰突來的熱情,害我愣住。
「我以為飛吻應該很肉麻,沒想到這麼性感。」小愛崇拜地看著阿泰的車尾。
「神經病。」我白了她一眼。
「情人不在就馬上去狂歡喔。」嫚嫚不懷好意地湊了過來。
「妳管我。」我起身拍了拍屁股,轉身上樓。
其實剛好相反,我並不是趁銀不在時去玩,而是因為他一走我肯定很寂寞。
畢竟思念的寂寞比起孤獨的寂寞,對我來說更難忍受。
狂歡有時不是為了慶祝,而是一種療傷。
「有dress code嗎?」貝兒問。
「沒,隨便穿,看妳高興。」我說。
聽著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週五要去「牛奶酒廊」的穿著,而我只是默默地在旁抽著煙。
直到午夜,嫚嫚說那是每天修習塔羅的時間,這群女生才各自回房。
「Muse。」正要打開房門前,銀開門叫住了我。
「呃?」
「我可以過去嗎?」他手扶在門把上,瀟灑地笑了笑。
「嗯。」我害羞地點了點頭,然後就開了門。
銀關上他的門,進了我的房間。
「收拾完了嗎?工作聯絡的怎樣?」我把煙跟手機扔到桌上,問。
「嗯,沒帶什麼東西,都差不多了。」他從我身後黏了上來。
「……。」
「我想到一個可以讓我陪妳久一點的方法。」他在我耳邊說。
「什麼方法?」我心裡還是有小失落。
「喏,除了浴室,還有這裡,這裡,跟那裡……。」他搭著我的肩,指著我的紅色沙發、窗台與床。
「那怎樣?」我不解地問。
「晚上不要睡了,應該可以在這間房裡做到每個角落。」他的唇湊了過來。
「啊……。」挺好的創意。
他吻著我,吻到了窗邊,我靠坐在窗台上,然後他便把手伸進我的背心裡。
「嗯……。」我回吻著他,邊脫了他的t-shirt。
我們靠著紅色的窗簾,熱烈地纏綿,就像是要把對方擠進自己的身體一樣。
直到天亮起,我們真的都沒闔眼,在床上不時擁吻,然後又是一陣激情。
接著他牽著我的手進了浴室淋浴,我們比第一晚在浴室親熱更分不開。
最後回到床上,我們都累壞了,他從身後擁著我,沈沈地睡去。
不知道是不年輕了,還是太久沒有這樣激烈,我睡醒時已經傍晚。
床上還留著他躺著的痕跡,以及他與我們做愛的味道。
我失落地爬了起身,發現床邊的小桌子上有一杯飲料,杯下夾著一張紙條,寫著:
「My dear Muse,
相信我,如果可以,我想等到妳醒來再繼續幾回。
我去趕飛機了,不忍吵妳,擠了杯加蜂蜜的檸檬汁,怕妳渴。
下榻後我會打給妳,手機別忘了充電。
對了,我有告訴過妳我愛妳嗎?我愛妳。
妳等我,我等妳。
銀」
反覆看著他的字跡,我拿起檸檬汁灌了一大口,那微甜的酸度止住了我喉間的哽咽。
「鈴……。」我的手機響了。
「喂?」
「是我。」是銀。
「你在機場嗎?」
「嗯,醒了嗎?還是我吵到妳了?」
「剛醒,看到你的字條了。」
「小豬,真會睡,我走了也沒發現。」他溫柔地說。
「待會要飛了嗎?」
「嗯,在來的路上,一直想到妳。」
「你輸了。」
「呃?」
「你先說了『我愛妳』。」
我記得與雷在一起時,他說,戀愛中,誰先說了「我愛你」,誰就輸定了。
「哦?不是先說先贏嗎?」他笑著。
「我也愛你。」
「我就是想聽這個。」他的聲音溫柔得會溺死人。
「趕快去吧。」我聽見電話中傳來有人叫他。
「嗯,我再打給妳,我愛妳。」
「小心點,掰掰。」
「掰掰。」
我躺回被窩裡,聞著他的味道,心裡的辛酸頓時消失了,只剩下甜蜜。
※
接下來這幾天,我們都在公寓練團,每天練到半夜,超累的。
精疲力竭時我總極度地思念銀,簡直到發情的窘境。
好不容易熬到週五,大家放了一天假,因為晚上要去「牛奶酒廊」看表演。
而我則昏睡了一整天。
「叩叩,叩叩叩。」有人敲我的門。
「誰?」
「大姐頭,九點囉!」是貝兒。
「九點?喔,對喔,」我裹著床單,走到門口開了門,說:「差點忘了,到客廳等我一下,十五分鐘就好。」
「哇,好性感喔,妳沒穿衣服啊?」嵐的頭從貝兒後面探出。
「誰睡覺會穿衣服?」我瞄了她一眼。
「我會穿啊。」嵐理所當然地回答。
「是因為睡覺沒有穿,還是?嘿嘿嘿。」嫚嫚也出現了。
「妳管我,下去等啦!」我用力甩上門。
「哈哈哈哈哈。」她們的笑聲隨著腳步聲遠去。
我走到與銀房間相連的浴室刷了牙,然後把及肩的頭髮抹上紅色的髮臘,綁了個小馬尾,清洗臉後擦上隔離霜,稍微畫了一下眼線與眉毛,再刷上淡淡的煙燻眼影,便回房找了件白色斜肩背心跟柳釘鑲鑽牛仔褲換上,用牙齒把手鍊固定戴好,隨後坐在床尾擦著深藍色的指甲油。
把煙與打火機、手機丟進包包後,打開窗戶感覺有點涼,於是我又拎了件黑色拉鍊皮衣,邊拿起我的護唇膏抿了抿,邊下樓與她們會合。
「要走了嗎?」貝兒跳了起來。
「十五分鐘,真準時。」小愛對了對錶。
「要怎麼去?」嫚嫚問。
「阿喜,去看看門口有沒有小巴?」我把腳套進涼鞋,看了看窗外。
「喔,好。」阿喜跳起來打開門,叫著:
「沒有看到人耶。」
「……,我不是叫妳看小巴嗎?那個就是啊。」我走上前指著停在公寓外的一輛九人座車。
「喔,是小巴士喔,我以為小巴是一個人。」阿喜尷尬地吐舌頭。
「哈,好啦,走囉小姐們。」我往客廳裡喊著。
「耶。」貝兒第一個衝出來。
「阿泰真的很貼心。」嫚嫚賊賊地笑了笑。
「嗯。」我從車內看著窗外,完全不想理她。
「不是說隨便穿嗎?」小夏從樓上跑下來直奔出公寓,最後一個上車,喘喘地問。
「是啊。」我說。
「妳這樣叫隨便嗎?」小夏的聲音又提高八度。
「不是差不多嗎,我跟妳一樣穿牛仔褲啊。」我皺著眉看她。
「可是妳這樣打扮得很好看啊?!同樣是牛仔褲我就看起來很隨便!」小夏哭喪著臉。
「呃?」我看不出來哪裡不一樣。
「唉,」嫚嫚嘆了口氣,說:「那妳要不要去換一下?順便化個妝?」
「要!嫚嫚可以幫我畫嗎?」小夏馬上叫道。
「好,走吧,要快一點喔。」嫚嫚與小夏又下了車。
「小樹,sorry,再等等。」我滿懷歉意地往駕駛座走去。
「沒關係,慢慢來。」小樹陽光地朝我笑了笑,說:「那女生挺有趣的。」
「誰?」我問。
「那個穿得很隨便回去換裝的女生啊。」小樹說。
「哦,她是小夏,我們的貝斯手,她正經得很好笑。」我解釋著,順便把車上的團員們介紹給小樹認識。
小樹是「牛奶酒廊」的bartender,也是我多年的朋友。
他與我應是少數男女純友誼代表,因為,我們剛好都不是彼此喜歡的類型。
つづく
本文同步刊登於MSN女性時尚頻道
(請開喇叭,邊聽邊看,謝謝。)(〝fallin'〞 form NANA Original Soundtr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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