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4）＠文化 CaDen’Za｜PChome Online 個人新聞台

2006-08-31 09:51:49| 人氣1,780| 回應7 | 上一篇 | 下一篇

那年秋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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Ⅳ

天這麼黑，風那麼大，
爸爸捉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
………

「蘇秋鳯，妳再唸一遍。」

農曆新年過了，今天是新學期的第一天。已經放學半個多鐘頭，四年丁班的級任老師，還是坐在講台上，釘緊蘇秋鳯，反復要她唸著國語課文。我們班的陳耀宗告訴我，那是因為今天蘇秋鳯忘了帶手帕，晨間檢查沒有通過的緣故。

天這麼黑，風那麼大，
爸爸捉魚去，……

郭排副操著濃重的山東口音，走過四年丁班的教室門口，跟隨蘇秋鳯大聲唸著。

「可憐呦！那些窮老百姓，永遠無法翻身呦……」

愛發牢騷的郭排副，向操場盡頭那片濃密的麻黃樹林走去，儘管身上穿著軍用大棉襖，把自己裹得圓滾滾的，但在冬日蕭瑟的夕陽下，他的影子，還是拉得長長長長的。

「陳焜煌！」

麻黃樹下，陳焜煌背貼樹幹，正打盹。見到郭排副來了，他興奮地站了起來。郭排副上前抱著陳焜煌親吻。郭排副一粒粒解開陳焜煌的上衣扭扣，拉上草綠色的緊身內衣。陳焜煌的黝黑胸部，露出了兩塊堅實的胸肌，紅中帶黑的乳頭，就像兩粒葡萄。散發異香的腋下，長著毛茸茸的兩撮黑毛。

「來，我們到防空洞裡。」

郭排副牽著陳焜煌長了厚厚一層繭的小手，迫不及待地走入，每天都由小學生打掃得乾乾淨淨的防空洞裡。

當我回到家來，天色已經有點黑了。母親白晰的小手，戴著一只紅中帶綠的玉鐲子，一邊搖著那部老式的手搖留聲機，一邊對我說：

「水順仔，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老師要我們留下來整理靈堂。」
「什麼靈堂？」母親偏過頭來，好奇地問。
「我們音樂老師的靈堂啦。」
「音樂老師？你是說住在大街口的蔡淑貞老師嗎？」
「對啦。」

支那の夜，支那の夜よ
港の灯り紫の夜に
………

留聲機裡傳出母親最愛聽的那首〈支那の夜〉。

「明媛仔，妳放的這條〈支那の夜〉，是誰唱的？」父親突然從院子進入屋來。
「李香蘭呀。」
「怎麼不放渡边滨子唱的那張？」父親從架上拿下一張唱片，接著說：
「聽說渡边滨子在南京慰勞日本軍隊時，只要唱這首歌，全場一定拍手叫好。」
「夭壽呦！想要害死我嗎？什麼時代了，還敢放那張唱片！」母親歪著嘴巴，目光炯炯地瞪著父親說。
「說不定過幾天，連李香蘭的也會禁唱喔！」父親說。

赤い鳥かご支那娘
ああやるせない愛の歌
支那の夜夢の夜

「水順說，蔡淑貞せんせい死了。」
「她已經自殺過好多次了。」父親聽了，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看了看我，接著又說：
「水順仔，有沒有聽說怎麼死的？」
「服農藥自殺。」
「二二八事件後，她的丈夫跟隨謝雪紅，躲在台中的深山林內……」父親又說：
「謝雪紅逃到唐山去，她丈夫到底有沒有跟去？也沒有人知道。」

那一夜，睡得很甜，也許是因為白天整理靈堂太累的關係。說實在的，在那小小年紀，二二八事件對我並沒有意義。只知道鎮上有些人因而被捉，直到大前年，還聽說一個住在田寮尾的遠房親戚，也在很遠很遠的深山裡被捉了去。

昏暗的燈光下，父親和母親背對背，躺在罩著半透明蚊帳的四方形床舖上，像發神經似的，一再重複聽著李香蘭唱的那首〈支那の夜〉。留聲機的針頭，來回磨著黑膠唱片，播放出略帶吱喳雜音的歌聲來：

支那の夜，支那の夜よ
君待つ夜は欄干の雨に
花も散る散る紅も散る
ああ分かれても忘れらりょか
支那の夜，夢の夜

我要檢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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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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