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06年 美國 紐約
在繁雜熱鬧的都會中,嘈雜的車聲、人聲、嘻鬧聲,都成了令人頭痛欲烈的噪音。
尤其是下班時間的車潮,更是堵塞得令人不敢恭維。
此刻,在紐約市中心的某一棟大樓的20樓裡,有一名法國男人正刁著雪茄,站在落地窗前欣賞著風景。
這個男人有著一副會讓許多女人瘋狂的俊俏面孔,然而他現在的表情卻已不耐煩到了極點,完全和他專屬的貴族氣息不搭配。
他望著眼前的風景,其實說風景也沒什麼風景可言,還不就是一堆小得像螞蟻沒兩樣的車子在街道上跑來跑去、幾棟高得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比自己還要更高的建築互相在檔來檔去─連天空的夕陽餘暉都快要看不清楚了。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無聊可言。
不過,他可沒忘記,今天他到這裡來的主要目的。
他可不是來這裡看風景的。
只是──他望望這間辦公室的門口-─,那傢伙怎麼還不快點回來?他難道不知道身為「執行總務」的自己時間可是非常寶貴的嗎?
真是氣死人了!要不是組織堅持這個任務一定要交給那傢伙做,要不是所有的東方人員就屬那傢伙最為優秀,要不是自己跟那傢伙私交甚篤!自己大可不必放著美好的星期天假期不過,還來這種死沒生氣的地方「等男人」。
身旁在等自己的女人可多的是呢!
一想到自己的情人1~8號,辦公室裡的男人臉色頓時緩和了不少。
這時,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無聲地推開了門,以不急不徐的步伐走了進來。
「聽說你找我?」進來的男人說著一口標準的中文,他有著一副俊美的東方面孔,加上直挺的高大身軀。他正神情慵懶地看著辦公室裡的人。嘴角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是什麼事?」
相對於法國男人的俊俏,這名東方男人可以說是完全不落人後。
他擁有一雙深隧的電眼,再加上眉宇間若有似無的嘲弄神情,往往讓眾多女人無法從他的眉宇之間逃脫。
他首先將自己的西裝外套輕輕脫下,再將領帶拉鬆卸下,並將襯衫的最上面第一顆紐扣鬆開。
就和一般剛下班的上班族沒兩樣。
「你可終於回來了啊!」裡頭的男人坐到了沙發上,滿臉不滿地說,並且注視了一下手錶。這傢伙竟然讓他等了半多小時,他好樣的!還笑得出來!
「我有要緊事要告訴你。」
沒關係!他就不相信他聽到這次的任務之後,還有心情可以笑!
「那還真不好意思,你可能得再等我一下,我想洗個澡。」男人給了他一記殺人般的陽光笑容,接著走進辦公室內的私人專屬浴室。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無法置信地瞪著眼前的男人。洗澡?!讓他等了半個多小時還要洗澡?
「梁、凱、恩!」他咬牙切齒地叫著他的名字。
「還有什麼事啊?費金斯先生?」從浴室裡傳來了沖水聲,伴隨著一抹低沉而富磁性的嗓音。
「給你三分鐘!馬上洗好!」安迪森.費金斯無奈地道出最後通牒。
這就是這兩個男人之間的特性,一個慵懶高雅,一個性急果斷。互補的個性也讓這兩個年紀相仿的人即使身為不同國籍,卻也仍舊成了無話不談的莫逆之交。
又再半個小時過後,梁凱恩才換上一身輕便的休閒服,從容地從浴室中走出來。
他微笑地看著眼前氣得快冒煙的安迪森,遞上一杯他最愛的espresso給他。
梁凱恩從來不喝咖啡,他一向搞不清楚這種苦澀的東西到底有什麼好喝。但由於在安迪森的堅持下,他硬是被迫地在辦公室裡放置了咖啡機。
而偏偏安迪森最愛的espresso,並不能用一般的咖啡機煮。而是必須要用一種叫 steam machine(就叫它「蒸氣機」),或是另一種叫pump machine(幫浦機)的機器。
所以,即使他梁凱恩一點也不懂咖啡,辦公室裡的咖啡機倒是買了不少。也連帶了開始會煮咖啡。
這些都是拜安迪森所賜。
不悅地接過咖啡,安迪森仍怒視著梁凱恩,連那張俊臉也皺了起來。
這個傢伙竟然洗澡洗了半個小時,就放他一個人在外面這樣瞎等!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跟他梁凱恩一樣悠閒的好嗎?他現在是「執行總務」耶!
梁凱恩看著生氣的好友,笑意不減地在他的身旁坐了下來,並將雙腳放在前方的小茶几上。
「不是說有事找我?是什麼事?」點起一根煙,他慵懶地笑著問道。
不同於安迪森喜愛抽雪茄,梁凱恩硬是喜歡抽普通的香煙。不知怎地,雪茄總會讓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名上了年紀的中年男子。
他年僅30,還不想踏入中年行列。
「上頭指派你接一個任務。」安迪森喝了一口咖啡,緩緩地說道。
聞言,梁凱恩微微揚起眉頭。
「為什麼指定要我?」接任務?現在還有什麼任務需要他親身出馬去解決?「滅靈」的人手多的是,如果不是重大的任務,組織應該不會輕易派他出手才對。
「首腦說,必須派東方人手去接決。而且-」安迪森停了一會,又喝了口咖啡。「必須是東方人中能力最好的精英。」
「所以就想到我?」梁凱恩淡淡的笑了笑,接著說:「我已經轉為內勤人員。」
「我知道。」安迪森早就知道他會用這個理由來推託,但他早已經準備好對策了。
「赤閻,這次的任務非你不行,你一定得答應。」特地叫出他在殺手組織中的代號,安迪森自有用意。
聽到「赤閻」兩字,梁凱恩再度揚了揚眉。自從自己轉為內勤之後,這個代號幾乎就可以算是消失殆盡了。
幾個月前,自認自己已經不想再追求什麼的他,決心向組織提出轉調為內勤的申請。所以,說真的,他實在是沒有任何必要再次替組織出任務。
錢他已經太多了,負責「滅靈」公司內部的工作他也做得得心應手。沒有任何理由讓他再度付出隨時可能失去生命的代價而接下任務。
除非……這個任務夠有趣,那麼……他可能就會考慮看看。
「是什麼樣的任務?說來聽聽。」梁凱恩將自己放在茶几上的腳放了下來,並且將手上的香煙熄滅。
「要你,去抓一個女人。」安迪森用不大的音量說著。因為他知道這句話結束之後,會換來很大的吼聲。
「什麼?!」不出所料,聽了這句話之後的梁凱恩,的確用了不小的音量吼了出來。有沒有搞錯!?這種三腳貓的任務也要他接?他看首腦那老頭八成瘋了不成。
「你先別激動,這個女人並不是什麼普通的女人。」安迪森了解為什麼梁凱恩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的確,這個案子他乍聽之下也認為沒什麼,並不應該交給組織裡最頂尖的成員去接。然而,當他細聽之後,他才知道整個任務背後大有文章。
接下這個任務的人員不只是要對付那個厲害的女人、對付那些正在瘋狂追殺這個女人的無數殺手們,最重要的是……他也將必須面對兩個頂尖殺手組織之間的熊熊戰火。
要在這樣一個艱難的任務中全身而退,的確也只有像梁凱恩這樣的頂尖成員才辦得到。
「就算不是普通的女人,也不應該是我梁凱恩得親自去抓的女人。」梁凱恩眼神帶著滿滿的不屑,淡淡的說道。
「你錯了。這個任務、這個女人,有可能將會引發出一場很大的劇變-在『滅靈』和『暗魂』之間。」再次喝了口咖啡,安迪森如是說道。
一聽到這兩個名詞,原本眼帶不屑的梁凱恩,眼神頓時開始專注了起來。並且給了安迪森一記待解釋的眼神。
看到他終於有了些反應,安迪森有些得意地暗自偷笑。他接著說道:「你還記得八年前的華僑『宮宅滅門案』嗎?」
「記得。」梁凱恩微微地點了點頭。八年前,那個轟動國際的「宮宅滅門案」發生時,他只有22歲,是個才剛出道一年的私家偵探。
當時他也有參與一部分這起案件的調查工作。然而,這個滅門血案,至今仍未有破案的一天。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殺死了「冷宮企業」其中一位負責人-宮深儔一家。
儘管警方當時費盡所有警力、私家偵探們傾心地調查著,案情仍舊未有起色。整起事件懸疑不已,令人始終找不到破案的蛛絲馬跡。
這也是梁凱恩碰過的那麼多案件中,唯一一件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
「這次任務跟這起血案有什麼關係?」梁凱恩感到有點好奇地問道。
「記得當時我們調查時曾有過的猜測嗎?」安迪森攪拌了一下手中的咖啡,接著又說:「我們曾推測這個案件的幕後兇手可能是基於『利益』而下了毒手。那麼,最有可能的人選便是-冷宮企業另一位負責人-冷莫典了。」
「是這樣沒錯,但後來證實這樣的推測是錯的。」梁凱恩非常清楚當初調查的每一個過程。
「因為時間並不符合對吧?」安迪森看著他說道。
「嗯。」沒錯,當時大家的確把頭號嫌疑犯鎖定為與宮深籌共同建立「冷宮企業」的冷莫典。然而,最後驗屍結果指出-宮深儔的妻子紀小茵與兒女宮子行、宮子荷死亡時間皆早於宮深儔四到五小時。而這四到五小時之間,冷莫典具有準確的不在場證明。再者,根據警方專業的判斷以及現場凶器顯示出,殺死宮深儔與他的妻兒的人為同一個人。
這個理由也讓冷莫典脫離了嫌疑犯的人選。
「但是有一個跡象卻顯示出,冷家與這起命案絕對脫離不了關係。」安迪森繼續又說。
「這話怎說?」梁凱恩專注地看著他。
安迪森沉默了一會,才悠悠說道:「這就是你這次任務的關鍵了。」
聞言,梁凱恩有絲疑問的揚起了眉。
「這起血案的後續發展。」安迪森點燃了雪茄,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這是你們調查人員所不知道的部分。」
梁凱恩沒有再接話,並等待他的下文。
「據說,在宮家遭滅之後,宮深儔原本擁有的百分之47的『冷宮』股份,以及宮家應具有的上千億美元財產,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這也是當初警方放棄追查冷莫典的原因之一,因為-冷莫典名下財產裡並沒有得到多餘的股份或資金。因此,加上流通在市面的百分之六,整個『冷宮』實際運作的股份其實只有百分之五十三。這也是『冷宮』極力掩蓋的消息-為避免人們對其公司失去信心。然而,這個消息還是傳到了眾多特級組織的耳裡。」
也包括「滅靈」嗎?梁凱恩暗自想著。
在國際上,最著名的公司總共有兩間,其中一間便是「滅靈」。因為「滅靈」不僅是普通的營利公司,它的旗下更有極為隱密的殺手組織,專門解決國際間棘手的一切問題。而「滅靈」的首腦則為一個年近六十的中年男人-席德.納非頓。在國際上,沒有人不知道,他是一位暴戾至極的陰險之人。即使是梁凱恩,對於這個似父似友的男人,仍抱有一份戒心。
而另一間公司則為「暗魂」。同樣的,它和「滅靈」的性質似乎並無不同,一樣是以隱密的殺手組織作為後盾。而這兩間公司的共同性也讓彼此成為最佳的競爭對手。為了將對方打倒,可以不惜付出任何代價。而在這兩個公司之中唯一的相異點是-組成「暗魂」殺手組織的所有成員,都必須是女人。
包括她們公司的新任首腦-安德娜.菲索辛:一個雖已五十好幾卻仍擁有不凡美貌的美國女人。
因此,當這一個殺手組織宣布成立時,是被眾人所瞧不起並且不屑一顧的。
只是,沒想到,此組織之中,各個皆是陰狠手辣的女子,不但美艷至極,更是擁有巧妙的身手、絕頂的智慧。當她們一出擊,往往帶給對手神秘並且難以應付之感。
這樣的娘子軍曾讓國際上所有的殺手感到措手不及。
至今,「暗魂」的女人們仍是大家公認「神秘」的代表。
「很多特級組織一掌握到這個消息,便紛紛派人前往宮家大宅去尋找遺失股份的蛛絲馬跡。其中-我們的首腦可以說是最狂熱的一個。」安迪森繼續又道。「不久之後,從冷家傳出了一個消息。」
「冷家的女兒-冷可妮失蹤了。」安迪森淡淡的說。
「不是說去紐西蘭深造?」梁凱恩依稀記得,當初血案爆發後沒幾天,冷家唯一的獨生女-冷可妮因為受不了失去愛人與好朋友的打擊,心痛地決心出國深造。
「那只是個幌子。」安迪森冷冷地仰起嘴角。「真正的事實是-冷可妮似乎知道整件滅門血案的背後真相,並且和她的父親斷絕了一切關係,從此不知去向。」
「所以?」聽到這,梁凱恩仍舊不知道這件事和他的任務到底有什麼關聯。
「從那時候開始,在殺手界開始有了一種『傳言』。」安迪森喝了一口已半涼的咖啡。「據說,宮深儔那消失的47%股份,還有他的萬貫家財,都藏在一個戒密森嚴的金庫裡面。而他應該是早有預感自己與家人將有可能會遭遇滅門之禍,所以他把打開那個金庫的唯一一支鑰匙,交給他最重要且最信賴的人。」
聽到這裡,梁凱恩似乎有點頭緒了。「所以……他把那支鑰匙,交給了……」他有點遲疑的口氣。
看著他的雙眼,安迪森會意地點了點頭。並且說道:
「冷可妮。」
「但那是為什麼?冷可妮是冷莫典的女兒,他如果要將一切財產留給她,大可直接交給她的爸爸啊。」梁凱恩還是感覺到整件事情似乎瀰漫著一種不尋常。
「如果可以直接給她爸爸,冷可妮就不會從此和她父親斷了聯繫並且消失得無影無蹤。」安迪森看著梁凱恩,淡淡地說。
「但是,是什麼原因讓宮深儔決定將自己的一切交給別人的女兒?」梁凱恩點燃了一支煙,若有所思地抽著。
「也許是因為宮子行。」安迪森推測地說。
當時在國際上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宮子行和冷可妮是一對感情深厚的戀人,即使當時的冷可妮只有19歲,但大家都認定「冷、宮」兩家親上家親的日子是指日可待的。
「但我曾聽說,冷莫典對這門婚事非常反對。」越是了解整個案子,梁凱恩越覺得疑點重重。
「這也是到現在沒有人知道的內幕。總而言之-」安迪森嘆了口氣。「豪門內部總是會有很多常人無法判斷或得知的秘密。」
「說了那麼多,你好像還沒有跟我提到有關這次的任務內容。」梁凱恩有點不耐地說。
安迪森笑了笑,也許他說的這些是長了點,但絕對和這次他要接的任務脫離不了關係。停頓了一會,他才說道:「是關於那支鑰匙。」
「鑰匙?」梁凱恩揚起了眉。「宮深儔留給冷可妮的那支?」他略為提高了音量。
安迪森點了點頭。
「你不是說那是殺手界的『傳言』?!」
「是這樣沒錯。」安迪森再次點了點頭。「不過-首腦要你去將那支鑰匙搶回來。」
「有沒有搞錯?」梁凱恩冷冷地挑起眉說道,眼中滿是不屑。「都說是傳言了,就是有可能根本沒有那支鑰匙存在,還要去搶回來?」
「世界上不是仍有一群人正汲汲營營地尋找耶穌一生的秘密?」安迪森笑著反駁。「難道宗教就不是傳言?」他反問之後,又道:
「更何況-那百分之47的股份與財產是真的消失了。傳言如果參雜了『貨真價實』的東西,就可能成了事實。」
沒有再去細論那支鑰匙存在的真與假,梁凱恩語氣一派冷然。「你不是說連冷可妮都失蹤了?那麼要去哪找這支鑰匙?」梁凱恩明顯對這一個任務興趣缺缺。他對什麼「尋寶遊戲」之類的可是一點興致也沒有。
「所以你得先找到冷可妮之後,再找到鑰匙,接著拿回來,懂了嗎?」安迪森耐著性子說道。
「不想懂。」梁凱恩也很率性地回答。
「這任務我不接。」接這種任務簡直是在浪費他的時間。
「我自然會讓你心甘情願地去接。」安迪森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我說過你要對付的女人不是普通的女人。」
「冷可妮對我來說再普通不過了。」一個禁不起打擊就從此遠走高飛的女人,不管她的身邊是否有萬貫家財,對他而言都只是個平凡的女人罷了。
「是這樣嗎?」安迪森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點了根雪茄,並且站起身來,悠閒地走向落地窗的位置。
他站在落地窗前,望著一片灰濛濛的天際。悠悠地說:「我好像忘了告訴你-」
「冷可妮是『暗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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