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小珂到新学校报名时，又成了英语课代表。
她是穷人家的孩子。父母都是农村来的，不识文化，传统的养儿防老的偏见逼迫他们生育了四个子女，小珂是最小的。三个姐姐的名字都含有“弟”字，到了小珂，父母彻底失望了，也就不再有盼儿的念头。大姐整整大小珂11岁，对小妹妹关爱不已，自作主张帮她取名为小珂。
小珂很爱读书。放学回家就爬在桌上写作业，写完作业就看书。家里几乎没有书可供她读，她只能抱着课本一遍又一遍的从头看到尾。经常看书着迷了，忘了母亲交代的活，自然少不了挨顿臭骂。小珂性情温顺，对母亲的臭骂总是乖乖的放下课本。有时遇到大姐在家，大姐总是挺身而出，揽下所有的活。小珂感激大姐的呵护，于是更加拼命的读书。最让小珂感到羞辱的，是母亲毫不留情地骂她书呆子。书呆子几个字眼，令小珂觉得自己真的呆了，温顺的她无形中多了几分自卑。
小珂成绩非常好，尤其是英语。上课的第一天就被老师指名为英语课代表。小珂的英语发音特别好，老师曾经多次让她带领同学们朝读，有时老师出去开会，也会先把她叫到办公室，耐心地先教她将要学的内容，然后让她教其他的学生。每当这个时候，是小珂最开心的时刻。她像老师一样带领同学朗读，纠正同学们的发音，那书呆子的阴影一扫而光。可是回到家里，看着父母阴沉的脸，小珂只能默默地埋头读书。
小珂心酸地随父母来到新校报到。小珂小学毕业时报了外语学校，是当地有名的重点学校。小珂的梦想就是读外语学校，她想离父母远远的，长大了去外国，好摆脱书呆子的阴影。小珂的成绩达到了外语学校的分数线，只是那学校离家特远，父母不让她去，温顺少言的她就选了这所也是重点的中学读书。小珂的成绩远远超过了学校的录取线，报到时班主任对她喜欢得不得了，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寝室，知道她外语好，立马让她担任外语课代表。
小珂的英语老师是个20多岁的女老师。当小珂从寝室来到教室时，小老师已经端坐在讲台前。给小珂的第一印象是她标准的发音，后来小珂知道小老师才从外语大学毕业，分配到此学校，第一次带的学生就是她们了。那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小珂就想到了翩翩起舞的蝴蝶。那是一个中午，小珂在自己的座位上，默读着英语单词。一只蝴蝶不经意地停留在小珂前面书桌上，美丽的翅膀轻微的颤动，好似在跟着小珂默读的节奏。小珂停止了默读，那蝴蝶竟也离开桌面，翩翩地转了几圈，飞走了。小老师是多么的幸福，她读了外语学校，可是她就不能。如果心中的梦是那蝴蝶，蝴蝶离小珂已经很远很远了。她知道自己心中那蝴蝶已经飞走，从此只能再做母亲眼里的书呆子。
“乐小珂，你来读一下课文。”小老师柔柔的声音，把小珂拉回现实。小珂不情愿地站起来，生硬的读起课文。即使生硬的读，小珂的发音还是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她慢慢地站起来，向小珂走过来。
那是怎样的步履！小珂读书的声音嘎然而止。小老师穿着白色的裙衫，裙摆很大很长，淹没了她的双腿；她右脚迈出讲台，人整个地倾斜于右侧，左脚跟着想出力，却只能如蜻蜓点水般碰碰地面。小老师就这样歪着身子来到小珂的桌前，微笑着说了句：“发音不错，不愧是课代表。”小珂突然就咽着了，她清清嗓子，朗朗地继续往下读。
以后的日子，小珂不停的帮小老师做事，照顾小老师似乎成了她每天比修的功课。小老师从来没有拒绝，让她收作业，让她带朝读，让她每节课上台给同学们作示范，也让她给自己到食堂打午饭。这样平静地过了半学期，直到学校来了外宾。
外宾的到来，打破了校园往日的宁静。朗朗的读书声被一个接一个的活动所打断。那日小老师满面春风地进了教室，高兴地告诉同学们将排练一个集体舞以欢送外宾，由她领舞。小珂的心狠狠的往下沉，第一个表示不参加表演。排练的时候，小珂从来不去看，她不敢看那白裙下的双腿尴尬的旋转，就如憎狠母亲叫她书呆子一样地感到羞辱。
和顺的风吹拂着校园，盛大的欢送仪式在前操场举行。小珂远远的站在人群外，不敢向操场中望去。一阵镇耳的掌声突然响起，然后随着音乐有节奏的不停拍打。一定是小老师的集体舞上场了，她该多么的难堪，小珂想着就想哭。掌声没有停止，节奏越来越强，声音越来越大。突然，那掌声如雷，镇得小珂耳朵发疼。小珂终于忍不住朝操场望去，小老师仍是一身白裙，那裙摆很大很长，淹没了她的双腿，那裙衫随着音乐翩然起舞，脸上荡漾着欢快的笑容，就如一只残翅的蝴蝶，在阳光下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蝴蝶的美丽在于有飞翔的双翅，蝴蝶能够翩然起舞在于美丽的翅膀，翅膀残了，只要有想飞的心，谁能说阳光下翩翩的残翅的蝴蝶不美丽呢？小珂哭了，然后笑了。她冲向操场，笨拙着跟着那残翅的蝴蝶翩然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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