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前的紅色燈籠和日光燈的映照下，那攤小小的麵攤蒸騰著白色煮麵的水氣，還未到麵攤前，就看見三個婦女在那兒等待了，那婆婆呢？直到走近後，才看見她有些佝僂又瘦小的身軀，緩緩地切著小菜給她的顧客。我和朋友們看著價目表，決定好餐點大聲告訴婆婆，因為早在網路上有耳聞婆婆耳朵不好，盡量放大音量講話，然而旁邊的顧客告訴我們，她已經聽不太到了，要點的食物和份量用指的和用比的就可以了。
留下妹妹在麵攤前等餐，我和友人坐定位，旁邊用餐的小姐才跟我們說：「她看到太多人會很緊張，會手忙腳亂也會算錯錢，妳們等等先算好錢再給她。」不多時，婆婆將一份三十元的燙地瓜葉送上來後，我們都很驚訝，為什麼可以這麼大盤？妹妹真的沒有比錯數量嗎？旁邊的小姐說：「上回因為她的油沒有了，沒辦法幫我放油，堅持只跟我收二十元，很固執的。」陸續當陽春麵、豬頭肉、海帶、豆干等小菜都送上來後，原本自信滿滿以為全吃得下的我們開始懷疑，為什麼份量這麼多？這樣婆婆不會虧錢嗎？
用餐當中，婆婆的攤位也陸續來了其他顧客，婆婆自顧自地進行著手邊的工作也用台語招呼她的顧客，客人們也笑著大聲地回應著婆婆，但這絕不是聊天，因為婆婆聽不見，而這些熟客也都知道婆婆聽不見，這中間有隔閡嗎？靜靜著吃著麵，看著眼前的一切，我看不見代溝，只有滿滿的人情味在微涼的秋夜下流動。
每一個顧客總是故意多塞些錢付帳，很多時候婆婆會發現，想追上去還錢，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記得那時有個年輕男子立刻跨上機車笑著說：「先給妳欠我，下次來我就少付點錢，我又不是不常來妳這裡吃麵。」語畢即騎車揚長而去。
在吃著這頓晚餐的過程中，最常聽見的對話和看見的動作大概就是「好了啦！切那麼多做什麼？又吃不完，妳會賠錢的。」或是看到顧客自己伸手抓較少的麵丟到婆婆的沸水煮，說自己吃這樣就夠了，也聽到婆婆切著菜對他的顧客說：「你看，我切這麼多會賠錢耶！」可是婆婆仍然繼續她的動作，就算她的顧客努力阻止她、握住她切著小菜的手，她也固執地不予理會。這樣的霸道，彷彿是對自己的食物以及對顧客的感謝之堅持。
在用餐當中我看見的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如果硬要從其中挑出所謂的不信任，大概就是大家擔心婆婆給太多料，而婆婆也擔心大家多付了錢。
離開前，又跟婆婆點了許多小菜外帶，婆婆好高興，切著這些食物，還說著這份算我們二十，那份少收十元，然而她切著份量更遠遠多於原先所指定的價錢。旁邊的客人便對我們道：「妳們看吧！所以我都只點二十元，因為她總會給妳很多，付帳時再悄悄多付些，然後……趕快跑。」聞言我都笑了，因為過程中看著來婆婆攤位點餐的客人，幾乎人人如此，從容地來，倉皇地同婆婆揮揮手離開。
後來同婆婆結帳時，她早忘了我們先前零零總總點的陽春麵、小菜數量到底多少，很緊張地開始回想，算著金額時，我們就直接掏出了錢，婆婆問是不是剛好？我們點頭如搗蒜。在婆婆發現前，我們也倉皇地逃離了她那小小的但卻很溫暖可愛的麵攤。
好吃的食物不只暖人肚腹，更能暖人心房，我不曉得C/P值能確切的評出什麼樣的美味，可是在這一碗陽春麵、幾盤小菜和用餐間所看見的風景，都是那麼的簡單卻又質樸溫暖。
如果我說，幸福其實就只是這樣的面貌，你們覺得呢？
台北 2012.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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