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兩次的延期，終於在2000年12月25日，二十世紀末的耶誕節清晨六點許登上台灣的最高峰──標高3,952公尺的玉山，在那一瞬間，我，可以很大聲地的說：「我是台灣最高的人！」這是多麼地令人驕傲與興奮！
12月23日（六） 多雲時晴
早上起床已是十點多，趕緊開始打包這次上山要帶的東西。羽毛衣、鋼杯、相機、換洗衣物、襪子、手套、盥洗用具、一些塑膠袋…等，塞啊塞的，好不容易塞進了那個不算大的背包裡。吃過中飯，騎車到中山捷運站去載Smallwoods，一點45分到達「山帆」樓下，已經見到一些也是要一起登玉山的夥伴，我上樓去找賴先生，沒想到他居然帶大霸尖山隊去了，換了一位看起來好像不太厲害的李毅然先生（其實他也玉山登頂七、八十次了）來當我們的領隊。但也沒輒了，就這樣吧！
上了遊覽車，跟其他人聊了一下，才發現不只領隊不同，連第一天的行程也不太一樣，所幸並無什麼影響，只是感覺不太好而已。這團連司機總共是24人，由我號召的七人是：Fred、佩娟、憶仙、三妹、佳莉、Smallwoods還有我，其餘都是三三兩兩的散客。路上有些塞車，在三義休息站休息時已是五點左右，下車買了一些麵包當隔天的中餐。等到到達嘉義吃晚餐時已是七點半了，用完餐，我又到附近超市買了一瓶600ml的可口可樂，Fred也依成大登山社的慣例買了鳳梨罐頭準備上玉山頂時慶祝。
約近十點抵達阿里山公路中的「巃頭」，住進了「梅園」山莊，四人一房，我們到外面晃了一下後，就回房間洗澡睡覺了，準備隔天正式開走！
12月24日（日） 晴
我大概是會認床，昨晚睡得並不是很好，翻來翻去，最後在將近六點時我就先起床盥洗了。六點半簡單用過早餐，還打包了饅頭、花生，接著就驅車上路。
天氣很好，太陽很大，心情有些期待與興奮。約九點鐘，遊覽車來到下東埔停車場，海拔2,700公尺左右。這時下車等領隊打點準備幫我們背負食物的山青，感覺溫度蠻低的，為了不想呆站著挨凍，大家乾脆先背包上肩往登山口出發，這段都是柏油路，先到塔塔加警察小隊查驗，沒想到還點名抽檢，問地址、背身分證號的，大概怕有一些人冒用別人的名義入山吧！其實台灣的山地及沿海地區在過去曾經有38年的戒嚴之下，都成了一般民眾的禁地，想一親芳澤都得經過重重申請，且除了學術研究、特殊任務外還不容易獲准。現在就算已解嚴多時，想隨時自由地進出這些地方，似乎也還不是很方便。往好處想，可能是為了防止一些不法之徒的盜採盜獵吧，但其實這些山老鼠、走私船根本是無視法規的存在照常橫行，如此管制只是讓想要進出的遊客徒增不便而已。倘若是為了民眾的安全，採取進入前的登記措施以防意外，倒也無可厚非，但現在顯然還是用一種消極的管制態度來管理想要進出的遊客，這就有待商榷了。
通過警察隊之後，經過「大鐵杉」沒多久，就變成緩下坡，一直到登山口。登山口有個小廣場，立了個大石塊，就刻著「玉山登山口」的字樣，右邊有一瞭望平台，廣場四周的石柱上都刻著玉山山脈各山峰的高度，東南方是四年前我與Smallwoods登頂過的鹿林山。一群人興高采烈地在這照了相，先留個紀念，準備登頂回來時再照一張比對比對。
九點五十分，正式從登山口出發，此去路已變小，就是一般山路，且還更窄些、更險些。一開始就是大「之」字型的爬坡，路邊有一些玉山石竹散生著，對面下方山谷可看到楠梓仙溪林道曲折盤旋而下，不久後，回頭就可發現自己已比鹿林山高了，我拿望遠鏡看去，還看到有人正在爬鹿林山呢！鹿林山山頂圓圓的，周圍一層層的草坡往山頂圈去，我請教領隊，推斷可能是以前伐木所致，靠近林道好砍的樹就先砍了，砍完後就成了這副模樣，實在不太好看。（後來才知，其實是幾年前的森林大火一次燒光了山上的樹木，而後林務局才又陸續造林成現在的樣子。）
走了一點五公里左右，到達第一個休息點──孟祿亭，有人已是氣喘吁吁，我和Smallwoods都還好，平常上班時有一直保持每天爬樓梯的關係。休息了一會兒，繼續上路，沿路都有一些坍方的碎石坡或崩壁，山坡上也夾雜著一些聳直的樹木，有的只剩頂上一叢綠葉，有些伸張著枯了的枝幹，孤獨地立在山巔。遠處有些山坡可以見到一些紅色、綠色、土黃的矮叢混生在一起，襯著更遠方的脆綠山型和清朗的藍天，實是美景一幅！一路上許多路段都架設了棧道、橋樑，所以整體而言，難度並不高，坡度的爬升也還好，比起十月份時去走的大霸尖山是好多了！
沿路因為天氣太好了，又接近中午，陽光直射，所以除了偶而飛過的巨嘴鴉之外，幾乎沒有見到其他鳥類或聽到鳥叫聲，有些可惜。走著走著在十二點多時到達第一觀景台（西峰下山屋），此時多數人都已卸下背包休息吃著午餐，同團的黃大哥還煮著泡麵和咖啡，雖然我不常喝咖啡，但能在這裡聞到咖啡香，眺望著美麗山色，實在是一種享受，最後也忍不住借了汽化爐跟鍋子煮了包科學麵解饞。
一路從登山口出發，原本一直見不到玉山的蹤影，但站在第一觀景台終於可清楚看到此行的目的地，角度跟我們印象中圖片上的不同，像人躺著的側臉，玉山就是那個高起的鼻子，山勢孤高壯觀，隱約還可見到最頂端有一個白色的點，應該就是那塊刻著「心清如玉 義重如山」的石頭吧！大家一邊休息，一邊輪流照著相，想想明天就要踏上那個頂點，就不由得情緒高亢起來。
繼續上路，先看到右上方一大片的白木林，那是森林大火後，燒得只剩主幹的冷杉遺跡，底下低矮的綠色玉山箭竹林加上一根根白色的支幹與藍藍的天，這種景象拿相機隨便框取都是難得一見的美景。續行不久先經過一個小峭壁，再一會兒就到達聞名的大峭壁（此處標高約3,300公尺），垂直近70度角，面積很大一片，可能有5、6個籃球場左右，大家到此都假裝攀岩狀地照張像留作紀念。走著走著，在快接近排雲山莊前幾百尺的左側樹林中居然發現有面旗幟掛在一棵冷杉的頂端，Smallwoods一看就說是世新大學電台的，我拿望遠鏡確認，果真沒錯，不過是倒掛著的，有些奇怪，想說誰這麼無聊攀到近二十公尺高的樹頂掛旗幟而且還倒掛。之後又轉了幾個彎，終於在近四點之時抵達今天的目的地──排雲山莊。山莊外早已擠了許多人與七、八頂帳篷，看樣子很熱鬧，先卸下背包喝了點薑湯，才好好觀察這裡的地形。
排雲山莊標高3,402公尺，座東朝西，建物主體剛整建過，所以蠻新的，但內部的東西應該還是之前的，有一邊還供奉著保佑登山客的神明，床位分上下鋪，非常擠，像當兵時一個床位大小的空間居然要擠兩個人。山莊前及左側都有一點空地，不少沒有登記到床位的遊客都在此搭帳篷，大約共可容納十來頂蒙古包，左側空地過去一點有叉路是通往玉山西峰的，山莊右邊是廁所，右後方則有蓄水槽及通往玉山主峰的山路，從這裡往西方望去，兩邊的山剛好一左一右，中間便是一個V形寬闊的景觀，由於天氣很好，雲層較低，一眼望去雲海一片，遠處的幾個山頭浮在雲海之上，真如天上仙境一般。五點多，橙黃的太陽緩緩降下，周圍紅暈莫名，天空從天頂的紫藍、微藍、亮白慢慢漸層變化成紅橘，襯著略有起伏的雲海，大家如痴如醉地欣賞，一邊不知又謀殺了多少底片。
晚餐是在左邊的空地上露天享用，大家走了大半天早已饑腸轆轆，沒一會兒就鍋盤朝天，什麼也不剩了。過了一會兒，領隊及莊主在原地生了一爐火，準備讓大家圍爐夜話一番，但由於入夜後氣溫實在蠻低的，我又有一點頭痛，遂和Smallwoods只待了幾分鐘看了一下滿天的星星，就窩進鋪好的睡袋中，夢周公去了。
12月25日（一） 晴
昨天夜裡一樣翻來覆去地沒睡好，後來再加上旁邊不遠處有人不斷地打鼾，吵得我幾乎一夜未眠，只是閉著眼忍耐等待清晨四點鐘的到來。好不容易，黃大哥來叫大家起床用餐，此時還未到四點鐘。匆匆吃了一點稀飯，整理了個人的輕裝行李，戴上頭燈，就準備出發攻頂去了！
我們這隊是最早出發的，Smallwoods排在第十一個，我是第十二個。此時氣溫在十度以內，沿路漆黑一片，不過一抬頭就是滿天星斗，彷彿一閃一閃地歡迎我們這群遠道而來的朝聖者。依著前面隊友的步伐及頭燈亮度所及的一小塊區域一步步向上邁進，旁邊大部分是玉山箭竹、玉山圓柏及玉山杜鵑。一路上路況還好，領隊將行進的速度控制的不錯，適時的休息讓大家調節呼吸、穿脫衣服。半路上拿頭燈往下照，只見幾近垂直的斜下方遠處有其他隊伍正走著我們剛剛走過的路，有懼高症的人，看了恐怕會軟腳。
愈接近山頂，風就愈大，路也愈險，有些路段圍了鐵架，讓人增加了一點安全感，當看到釘掛在旁邊山壁上的粗鐵鍊變成細鐵鍊時，領隊喊著目的地已經不遠，不過我抬頭看時，總覺得黑黑的山影還是垂直地立在前方，心中不免有些懷疑：「真的快到了嗎？會不會又是領隊善意的謊言？」最後一段路程我覺得其實是這次行程中最驚險的一段，路基不明顯，且路面都是會滑動的碎石，又很傾斜，旁邊就是陡峭的山谷，往上爬時是摸黑的所以不會太注意四周也就還好，但下山可能就有點嚇人了。
近六點時，我們終於手腳並用的來到峰頂旁，Fred率先攀了上去，成為廿世紀末耶誕節第一個登上玉山的人，接著我們也陸續上到山頂。「登上玉山，成為『台灣之子』！」這雖是一句廣告詞，但登上玉山的確是身為台灣人一生最少應該做一次的事，很高興，我們已經做到了！成為最新一批玉山登頂成功的「台灣之子」！雖然氣溫很低，但大夥兒的心情卻是興奮且相當激動的！
玉山頂並沒有太大的腹地，早期的于右任像及底座已不見蹤影，如今最高處就立著一個白色的石塊，上面刻著「玉山主峰 標高3952公尺」，下方的基座上刻有「願 心清如玉 義重如山」的字樣，大家輪流在這裡留下此行最重要的紀念照，便都躲到旁邊避風去了。照完相，我打開那瓶冰冷的可口可樂與Smallwoods一起分享著這份登頂的喜悅，Fred也打開了鳳梨罐頭慶祝，但因為此時山風不斷刮過，氣溫很低，可能接近零度，大家都冷的不斷發抖打顫，但都忍耐著等待玉山頂的第一道曙光。約六點十五分天空的顏色開始變化，彷彿昨天日落情景的影像倒帶般，從藍黑逐漸透出亮白、橙紅的顏色，最後太陽從雲海邊瞬間升起，光芒萬丈，照得我們睜不開眼，也開始暖和起來。
我們的運氣實在不錯，今天天氣非常好，能見度極佳，站在台灣最高處極目四望，北方不遠處即是玉山北峰，氣象站清楚可見，更遠處的中央尖山及東北方的達芬尖山也明顯可辨，南方可以看到關山，東方幾十公尺前是玉山主峰的另一突起處，有人在上面立了一根竹竿，接著遠方就是雲海一片綿延天邊，只可惜台灣的高山我認識並不多，對周圍的山不能一一辨認，但能站上玉山頂，看著其他眾山頭都在腳下的感覺，就是很難得的一個經驗！
由於山頂溫度實在頗低，而且又有其他隊伍攻了上來，狹小的山頂一時竟擠了五、六十人，大家看過日出後就無心再多做停留，領隊在六點四十五分左右便要大家往山下移動了。其實太陽出來後，山頂的景色更是漂亮，難得上來應該是要多待一會兒的，但團體行動不得不配合他人，我、Smallwoods和Fred只得把握時間，排隊在那塊玉山主峰的石頭前利用自然的太陽光再照幾張相，便有些不捨地下山了。
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從山頂下來的前一小段路，其驚險相較於上來時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個不小心可能十秒鐘就可直接滾倒排雲山莊了！我邊走邊拿相機拍一些剛才上山時因摸黑沒能拍攝的景色，從鏡頭中更覺得一路走來的猙獰險峻。Fred與三妹竟然還抄近路直接下切，我在上方真是替他們捏了一把冷汗。天色透亮，又是下坡，上山花了近兩個小時的路程，下山不到一小時就走回排雲山莊了。之後吃了一點煮麵，便趕著打包行李在八點半左右離開了排雲山莊。
回程從排雲山莊到登山口還有八點五公里，雖是下坡，但我的左腳膝蓋因為上回爬大霸尖山下坡時不斷煞車而有些受傷，在這兩天上下山後開始隱隱作痛，無法下的太快，不過也因此能在回去的時候再一次慢慢地欣賞沿路的美景。天氣跟昨天一樣好得不像話，烈日當空紫外線超強，不一會就曬得我們脖子、手臂一片通紅。下到第一觀景台回頭眺望，我們一早踏上的那個頂點，現在已經離得很遠了，但心裡的興奮還是非常強烈。略微休息了一下，在心裡向玉山說聲再見，就繼續下山。經過孟祿亭，又轉了幾個彎，鹿林山及登山口已在眼前，目標看來雖近，但還是花了一點時間才走完這段長長的「之」字路，在下午一點半左右回到登山口。我們幾人原本想在登山口等佩娟、憶仙下來大家再一起拍張團體照的，不過因為此處風勢不斷，吹得大家發冷，遂只好先慢慢往停車場走去。
最後這段兩公里多的柏油路，先上坡後下坡，也著實讓力氣放盡的我們走來辛苦。我和Smallwoods愈走愈前面，在兩點多先回到停車場，車上已有多位同團夥伴回來休息了。到了三點多，佩娟、憶仙及押隊的領隊李先生也終於回到停車場來。今天一天從清晨攻頂至回到出發地，總共約十六公里，也算蠻長的路程，多少讓大家都有些累了。
五點多，車子下到南投水里吃過我們的「午、晚餐」，便一路北上，高速公路有些塞車，在九點多回到台北「山帆」，在路邊大家一起留下一張攻頂歸來的團體照後，也結束了這次廿世紀末耶誕假期的玉山之旅。
後 記
回來後的頭一兩天，三妹、佳莉、佩娟、憶仙幾人的腿大概都累過頭了，三妹就說：「星期二上班時簡直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腿好像是隔壁人家的」，但對於初次登山即登上台灣最高峰的她們而言，此次爬上玉山，應該是一個非常好的開始，玉山這條路線難度不高，不但可健身又可獲得無比的成就感，還有平日難得一見的美麗山色陪伴，我想很多人會因為曾登上玉山而愛上爬山這件事吧！
P.S. 此文完成於2001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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