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單的靈魂渴望著陽光的和煦疼惜,長夜漫漫的啜泣隱藏著無法言喻之痛。
在車水馬龍的城市中隻身一人無目標的行走,感覺自己是隱形的、無須存在的
荒無可悲;褪去令人稱羨的光鮮外衣,以及在搞不清楚狀況之下便賠上精華的
年少時期以換取現在成就的我,還剩下些什麼?
疲憊不堪不足以形容現在自己飽受身心煎熬的慘狀,
頓時感到月光的刺眼迷幻,失了焦點沒了方向甚至丟了自己-
心跳加速到像是要把心臟撐破般的難受與絕望;
人來人往卻沒有一雙眼睛是落在這樣狼狽無助的自己身上。
「我要走到哪裡去?」突然發現沒有目標的走會令我產生極大的恐慌,
可我卻停不下腳步,就像與我擦肩而過的他和你一樣…
突然,像惡魔般嘶吼的懾人煞車聲劃破了天際,一陣暈眩感拯救了我!
或許此刻的空白可以讓我獲得短暫的休息吧…
混雜著血水的眼淚從我空洞的眼眸中,緩緩地、落下。
「我要做個有用的人,大家都在這麼做,所以這是無庸置疑的正確之路。」
曾經我是個很有自信且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我總是同學老師眼中的模範生,
求學過程相當順利幾乎沒遇過挫折;我總是難以相信為什麼有人的成績
竟連我的三分之一都達不到?
我彬彬有禮且乖巧柔順,人家常說我家的家庭教育做得好,
我的父母對外總是很謙虛不過分稱讚自己的小孩;
對我的教導也不輕忽,深怕我走偏或是哪裡出了差錯。
他們也總是擔心自己的小孩不夠完美、被人看不起。
而我更擔心的是自己無法做到最好,會讓爸媽傷心、
會使自己被社會淘汰,於是我總是不斷地追逐、不斷地前進,
而我的本初之心…似乎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
像我這麼優秀的人竟被隔壁班的同學取了一個「機器卒仔」的綽號-
因為他總認為我沒有自己的思想,是個沒有勇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既呆板又沒有夢想的人。
而我當然對他給我下的注解不以為然,更令我感到不解的是,
他既然這樣說我,又為何要對我說,他想跟我做朋友?
當然我心裡對他的心意是不屑一顧的。
「你這個一事無成的壞學生有什麼資格接近我?」
戴著驕傲高帽子的我是如此深信不疑的。
雖然班上的人都認為我個性很好、什麼都會而很欽佩我,
但不知是否正因如此我反而給人無法親近的感覺?
我長久以來…長久以來一直沒有朋友。
「噯噯…機器卒仔!我跟你講喔,我的夢想是要當一個像GTO一樣的老師喔!
很棒吧…哈哈,那你有沒有什麼夢想啊?我好好奇喔…」
令人惱怒的聲音又在我身後出現,當時的我並沒有察覺,
原來除了父母和老師以外,會跟我自然地聊天說話的人就只有他了。
「我的事情你少管!成績這麼爛的你最好是可以去當老師,我才不相信。」
像是怕感染瘟疫般的誇張如我,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什麼都比不上我的人有什麼理由一天到晚講一些令人生氣的話。
「生氣?我為什麼要因為他的話而感到生氣?」
出現這個念頭的我頓時感到不安,
因為我從來不曾這樣,我只要去作對的事情就好了不是嗎?
不知道老師是不是在跟我作對,
在下一堂的國文課,竟然要我們寫「我有一個夢」?
夢想這種東西是不切實際的,
我相信的只有順利的拿到高學位和找到好工作;
再來就跟我門當戶對的人結婚生子,直到老死…我的人生就算圓滿了。
「哼!夢想,我不需要。」在下課鍾響前,
我默默的把作文簿給闔上了,裡面、盡是空白。
因為這件事,老師打了一通電話給我媽,他認為此事非同小可,
一向表現突出的我為何作文會交白卷?
學校的人像是都有順風耳一樣,沒多久大家就都知道,
我的老師-學校的名師,他的得意門生作文交了白卷。
媽媽得知此事之後,便把我叫到跟前訓問:
「作文為什麼不好好寫完?」我悶不吭聲、眼神也不敢與媽媽對望,
接著我的臉被媽媽纖細的手扭轉至她眼前;
冷冷的對我說:「你給我個理由。」
咽了一下口水神情開始緊繃起來的我面帶無辜的對媽媽坦白:
「題目是『我有一個夢』,可是我不知道要寫什麼;
你說過的,夢想是不切實際的,所以我從來不覺得這是重要的事啊。」
媽媽聽完隨即鬆開了她的手,把頭偏向一旁,
拿起我空白的作文簿翻閱;「連上一次的作文也是白的?」
聽得出她語帶不解和懷疑,我便心有不甘的說:「因為上次是自由發揮…」
媽媽不等我說完就用力地闔起我的簿子,
「上次是自由發揮就算了,這次老師給你們題目,就算硬坳
也要坳出個東西來,你跟我說『我有一個夢』你不會寫;
這是一個模範生該有的行為嗎?這樣班上的人會怎麼看你?
老師把你的國文程度批低了怎麼辦?」
我第一次看到講話這麼激動的媽媽,我不知道這時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只能傻傻的站著聽她訓話,「我跟爸爸這麼用心的栽培你,
大家都知道你是個乖孩子,可是你…你懂不懂我在講什麼啊?」
我只能不斷地不斷地把媽媽對我的指責和期許,
全部烙印在我當時只有11歲的腦海裡。
「是,媽媽。我馬上去重寫…你不要生氣,也不要對我失望好嗎?」
連眉頭也不皺一下便走回房間的我,
落寞的身影在檯燈的餘暉照映下活像個滄桑的小老頭;
我…沒有屬於小孩子該有的天真與活潑。
我不知道一個作文事件會引起這麼大的風波,
後來爸爸對我講的話就像是媽媽的拷貝板,
而我從小養成的自信心似乎在那天之後便出現了裂痕;
我不再是高傲的我、眼神也逐漸麻木沒有希望,
我似乎成為真正的機器人。
一百分是我應該做的事、是一種榮耀,
少一分則會讓我惶恐、深怕就此掉進地獄。
因為被賦予了極高的期望,導致我產生了巨大的壓力,
或許這樣的壓力一直都在,只是我都沒有察覺罷了;
還一個勁的認為自己是天之嬌子,是完美無暇的。
雖然偶而會懷疑起父母及老師的教導方式,
但同樣的我也開始產生自卑感,我沒有冒險和作夢的勇氣;
又或許我根本連「夢想」二字都不太會寫。
沒有把握的事情不做、沒有意義的東西不想,沒有目標和計畫的路不走;
我竟然就這樣一路走到35歲-
在我得知當年幫我取綽號的同學現在真的當上學生心目中的GTO,
並且快活地過著他精采的每一天時;我真心覺得我輸了,而且輸的徹底。
難道在隱約中我是以贏過他人來建構我自己的嗎?
我的世界彷彿已經無法承受過於枯燥和精準的運作方式、
以及逐漸扭曲的價值觀,而逐漸瓦解-包括我這個人在內。
被人送往醫院而躺在急診室的我,
手機裡滿滿的未接來電,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
而是秘書小姐緊張地催促我要趕回公司處理文件。
意識模糊中我彷彿聽到自己在說:
「拜託、救我,一定要救我。」
周圍似乎來了一大群人,我當然是看不清楚的,
我只知道自己在頭痛欲裂之中,
還在淺意識裡保有著強烈的求生慾望;
在最後的最後,一條直線代表了我生命的終結,
原來我走到人生盡頭的時候
才發現自己的夢想是什麼,我才明白自己是什麼。
如果我 還有明天,
「我想跟你做朋友,你…你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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