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節,一向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鬼天氣,加上客人比平常少了近五成,無奈歸無奈,我還是得站上沒有小刀的收銀台。
「叮咚!」
「歡迎光臨。」顯然習慣了,連正眼都沒瞧過門口,職業病已經催促我揚聲。
「彈性繃帶在哪?」熟悉中挾帶著瘖啞的嗓音讓我反射性抬起頭。
「在―」她?但真正讓人怵目驚心的,卻是那張白淨臉上醒目的血痕。
「妳搞什麼鬼?」她的無所謂笑容更是讓我久久說不出話來。
清晨一點,要冷靜看著一個臉上帶著傷的女孩子走進便利商店,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還是我認識的人,雖然不想承認,我也不可能見死不救。
在傻眼期間,只能盯著忌憚在她髮間的水珠,若不是早知道性別,我肯定會把她想成漫畫神行太保的日日野去。
說正格的,她…現在無助的樣子還真有點―呃!腦海中閃過一個詭異的念頭,差點被自己口水噎到。
「幹嘛一副見鬼的樣子?是人都受過傷好嗎?」我聽見她輕嗤了聲,小小的單薄背影就這樣經過我的視線往日用品晃去。
「喂。」心底油然而生的憐憫使得我不得不迅速從櫃子拿出醫藥箱來,直接走到外面拉住她。
「幹嘛?」她一抬眼,看到我的出現似乎愣了住,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用眼神搜尋著她的繃帶。
「有醫藥箱。」話一說完,我拉著她就走進收銀台裡坐下,打開醫藥箱蹲在她面前。
「不用了,我自己來。」她低頭,對著我的表情有點不自在。
那一頭平常在眼中亂七八糟的微亂髮型在雨珠點綴之下出落得惹人憐,她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也被雨濺得濕答答,奇怪…是誰讓她這麼帥的?連我身為男人都要自慚形穢了。
不過,這不表示我會對她改觀。
「妳先不要動,我進去拿毛巾。」裝作沒聽見她的話,我自顧自走往後門。
下雨還出門?還有她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再回到她面前,手中已經多出一條毛巾跟一罐熱咖啡,將東西遞給她之後,便開始著手打算幫她處理傷口。
「你不會想殺人滅口吧?」她揪著毛巾,小心翼翼地問。
「很像嗎?」挑起眉,我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
沒事找事,要不是我今天心情不錯,早一腳踢她出門了。
「是非常。」一抹微笑出現在她唇邊,看得我心頭突然地熱了起來。
奇怪,我是怎樣?幹嘛突然這麼大發慈悲對她好?見鬼了真是。
「怎麼弄的?」不經意撥開她一小撮髮絲,發現額頭也有一塊淤青。
「打架。」
她不說還好,一說答案差點沒讓我當場暴斃。
「妳?跟人打架?」我發現自己的聲音除了不敢置信之外,還有一點不爽。
不過,不爽什麼?我是有毛病啊?
「店裡有人來鬧事,不小心被揮到。」她紅著臉,雙眼直視著地板的模樣讓人實在不忍心再責備下去。
停停停!什麼忍心不忍心的?
「忍一下。」將棉花棒沾上優碘,我伸出一隻手扶在她頸後,提醒了聲。
「沒差啦。」夭壽,她居然露出信任的笑容。
她有病啊?回想起之前小刀說過的話,我倏地遲疑了。
該不會…她真的對我有什麼…吧?
想歸想,我沒意識到自己下手重了些,見她微微瑟縮了一下,隨即又強忍著疼痛的樣子,讓我停下了動作。
「你真的跟我有仇啊?」瞪著大眼,她唇邊的微笑滲著澀然。
「抱歉。」奇怪,那她幹嘛不喊痛?
「今天客人多嗎?」見她似乎是想轉移注意力,我眼睛餘光瞄見她雖微揪著眉心,還是試圖讓我感覺她不痛。
「還好。」從她充滿笑意的眼神就知道我的回答還算委婉。
「難怪你會無聊。」
「什麼?」無聊什麼?
「要不是有人叫,你八成會發呆到天亮。」
「關妳屁事。」這麼閒不會觀察小貓小狗啊?
「又惱羞成怒,你真的很娘欸。」
「妳才男人婆勒。」從箱子裡拿出ok繃幫她貼上,順便施了點力道當作報仇。
「噢!很痛欸!」轉身把藥箱放回櫃子上,隱約聽見她的咒罵,我卻得意得不得了,誰叫她要人身攻擊。
「自作孽不可活,做人還是識相點。」轉身正好面對她揪著眉心的模樣,一度讓我懷疑自己的力道真的過重。
「變態,虧我還把你當朋友。」
「很明顯,我跟妳沒有這方面的共識。」光是看她平常的舉動,不避之蛇蠍已經不錯了,什麼朋友?
原以為,她會跟平常一樣氣勢不減地回敬我幾句,但,就在我淡淡說完這句話之後,瀰漫在我們之間的詭譎空氣靜止了約五秒。
「喔,我想也是啦,這個。」她扯著尷尬的微笑站起身,用手比了比臉上的OK繃,「謝啦。」然後,拖著滿身狼狽踱出店門。
我―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仔細想想,她從來都沒有真正碰觸過我的禁忌,那些言不及義的抬槓,不過是另外一種溝通方式,卻因為我本能的抗拒傷了她。
回頭望了椅子上沒動過的毛巾跟咖啡一眼,心頭一陣澀然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呃,她這麼厚臉皮,應該是不痛不癢吧…
想歸想,心底卻意外地掠過一絲不安。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