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坐晚上六點的航班,之前朋友坐過夜間的OBS後,興奮的跟我說著天空中滿天星斗,地上萬家燈火點綴寂靜大地,美景感動令人落淚,叫我有機會一定要試試,當我坐在候機室滿心期待的同時,另一方面因為去程的靜默,完全不像我同學跟我說過與駕駛員熱絡的交流,也許他曾經被送飛過,彼此之間有更多的話題,所以讓我這個安靜的雙子座害怕在緊閉的小空間內與陌生的叔叔,沒有話聊的尷尬!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出示OBS的資料後,空服員為我開啟了駕駛艙的門,踏進了一趟未知的旅程…
兩位駕駛員一看到我,露出親切的笑容,問我第一次坐這種機型嗎?來自哪個單位?簡單交流後,正駕駛還是協會教官的網球球友,因為這層關係,彼此的距離拉得更近,頓時心中的憂慮少了一半。
這機型的安全帶好扣多了,不用人家教我已經乖乖坐在椅子上扣上安全帶,接下來就是介紹坐OBS的標準作業程序、各項逃生裝備與規定,正駕駛的飛行背景還真有趣,他原是飛B767,因為該公司駕駛員可以調來調去,後來轉飛Dash8,變成馬祖組員,他還氣著說上個月的大霧,讓他的飛行時數從90多掉到60多,可見大霧害到的還不只是旅客而已啦!現在則轉到這機型,感覺上才剛接手沒多久,因為之後還要check飛河內,奇怪的是他說副駕駛當年還是他模擬機教官,也許是這層關係,讓駕艙內沒有主從嚴峻的氣氛,取而代之的是和諧、幽默與輕鬆!
一切就續後,請求後推與滑行,因為金門的滑行道跟跑道非平行,印象中在洞六跑道頭端是軍營,無法將滑行道延伸,所以離場航機必需反跑道滑行,再180度回轉至跑道頭等待起飛,滑行中整個駕艙搖搖晃晃,駕駛員還轉頭回來跟我笑著說:「有沒有覺得飛機快解體了?」被這麼一問,我尷尬笑著,他接著說:「放心,雖然機體已經比較老舊,但維修確實,飛機真的很安全,不用害怕,最重要的是妳可以信任我們!」
駕駛員回頭作起飛前的準備與起飛,剛剛的那席話,盤縈在我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在航空界中需要的就是這份“信任”,記得每當APP或中心傳遞消息告知有問題航機需要回航時,在席位上精神緊繃的情緒,很難過,特別是LC席,在DBRITE上看到雷達資料,進到五邊,拿著望眼鏡看著小黑點慢慢前進,到變成機體出現眼前,之後在飛機主輪落地接著鼻輪落地時,抓起Hotline跟APP告知航機安全落地,跑道關的那刻,這期間我們唯一能作的事,就是相信駕駛員!
起飛後,一切就緒,就開始ATC與Pilot的交流,雖然通常不會有太多的交集與結論,但這樣的過程是必經,也是留給彼此思考的空間!再說菜鳥的我,所知有限,基本上聽聽故事的機率約是99.9%!哈~
首先他們先播放福州的ATIS給我聽,開始不懂用意,只覺得有點神,大陸人還能將ATIS翻譯成中文,一次英文一次中文輪流播放,在無線電中聽來清晰,接著又播放廈門的ATIS,一樣清晰好懂,他們就開玩笑的說:「每次聽到我們的ATIS或DVOLMET時,都覺得機械戰警要出來了…」其實這也是我心中的疑問,在塔台每半小時跳一次報,CD席的人要放出來聽一次,檢查內容有無錯誤,可是發現常常不看METAR資料時,是聽不懂KAREN在講啥?(kAREN是誰?哈~她是系統設定發聲那位女孩子的名字…)所以深覺駕駛員有超能力可以理解機械語言,之前會故意多打字母讓發音接近要表述的資料,比如說系統的P,發音短急促,很難聽懂,所以我們會打“PAA PAA”,讓KAREN唸長音,可是有些飛機會用ACARS接收,看到的是文字資料,會誤導駕駛員,所以現在即使發音差很多(像後龍,根本聽不出來…),還是得依照原始拼音!
接著,提到的問題跟我們大大有關…
「你們放飛機太保守了…」
「…………………………」
一言難盡,就跟我之前提到的猜心遊戲一樣(請見§ Cleared for takeoff- 44 §),在駕駛員報Ready時,我們是百分百的相信可以馬上起飛,但是相信他們的後果常常是,原本可能有超過一條跑道的隔離,變成少於一條;再慘一點的是後機GA,要離場的航機取消起飛,被請求脫離跑道,上述第一個狀況,心臟要有力,而且APP的關切馬上會從Hotline傳出,愛拚飛機的呼聲再高一點;第二個狀況,算誰的?飛機hold在地上,對我們的壓力也大,給了進場航機暗示又不領情時,能怎辦?而且現在ASDE有錄影,介時都能提供調查資料,要自保、要自保!
接下來的問題,雖然非目前工作領域,但又是一個無解…
「為什麼不能跟香港一樣,航機起飛後就依照SID跟STAR飛?」
「因為我們空域狹小,又很多空域是軍方所管…」
「那不是問題吧,香港那邊,除了香港還有澳門跟珠海,人家那邊都是起飛後先壓高度某一高度,過一個點之後再爬一個高度,我們這邊每次都是雷達引導,感覺上,每次都被管制員帶到不知道要去哪了…」
當時啞口無言,心中明白APP會這麼作一定有其用意,事後跟學長聊到,駕駛員有他們的考量,依照程序飛,對雙方都輕鬆,但是要考慮其它因素限制,諸如地理區域位置、程序、地障等,也許等哪一天到了APP才能知道原因吧!
在三個無解習席轟炸完之後,駕駛員開始作落地前的準備,我一個人落寞的坐在Jump seat上,直到外面的燈光吸引所有目光,已經入夜了,這晚的能見度極佳,駕駛員說其實台北的夜景不輸國外,從老遠的地方就看到前方的松山機場的跑道邊燈,一路進來看到熟悉的南崁長榮大樓,我知道離家不遠…這算過家門不入嗎?我像興奮的小猴子,身上綁著安全帶,卻努力運用身體極限,不時探頭看著窗外美景由眼前飛過,快要落地時,副駕駛還拿著一隻筆擺在水平面上,告訴正駕駛說要測試他這次的落地技術,呵~這次的落地也是平穩到我想給個掌聲,當然那隻筆也沒有掉落囉!
在滑回外機坪的途中,經過某一處時,駕駛員還特別跟我說:「每次要經過這裡時,都要特別放慢速度,不然後艙的乘客一定會飛起來!」果然經過的時候,明明速度已經很慢,還是大震盪了一下,滑到了機坪,作完了落地後檢查,和他們拍照留影,謝謝他們給我這次難得又愉快的經驗,在我要拍儀表板時,他們還貼心的把已經掉的燈光打開,說這樣拍會比較美,真的是很nice的兩位駕駛員!
其實在踏出駕艙的那刻,心情是沈重,他們的問題難解,讓我想起一次跟學長聊天的對話,每次駕駛員都會好心的跟我們提醒要多去看看香港、曼谷、新加坡那些先進的機場,到了那邊也是看心酸的吧?我就問學長:「那上次香港管制員幹嘛來看我們?」學長開玩笑的說:「因為我們是鄰區,所以還是得來關心一下,再來就是他們也想來看看如何用人力(超人的能力)戰勝爛設備!」
在其它國家,可以花七年時間蓋完一座具HUB轉運功能的大機場、可以花十年時間翻修完一座使用近三十年的老機場,而我們連一棟二期航廈都還沒蓋完,蓋好了還會漏水,同樣的設備,別人家精準,我們的卻誤差好幾倍,像ASDE,美其名是地面搜索雷達,花了那麼多錢裝設,設備也只買半套,只抓得到到場的航機,離場的航機後推完,出現TARGET後,還得自己動手把航班的資料一架一架掛上去,早上離場航機、拖車一個人管,已經忙不過來了,還被要求有空要把資料抓上去,是要我們進化變種成異形有兩張嘴,四隻手就對了,變成原本下席位的人,都要犧牲自己休息時間,幫忙掛資料!
如果芒果亂報那麼愛報的話,不要老是報一些大驚小怪的事,要積點功德,不如多報設備上的問題,讓上面出經費的人,能夠多重視,而不是一直砍砍砍或是買一半的設備,像FREEDOM報過關於偵測RVR的設備跟實際視程出現七倍之差,其實我之前就碰過明明能見度已經差到不行,從塔台上連跑道頭都看不到了,駕駛員請求目前能見度,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他說目前裝備顯示RVR大於2000M,只聽到駕駛員無奈回了Roger,也有碰過能見度好得很,但METAR上卻顯示3500M,詢問駕駛員多遠能看到跑道,距跑道7~8浬就能看到。Stop Bar也是一絕,到低能見度非常時期最需要它時,偏偏這時候它就特別會擺爛…
另外,跑滑道道面之爛,也是有目共睹,每次只要雨天完,一堆坑洞就如雨後春筍般狂冒,常常一段滑行道就關閉好幾小時,讓土木車輛上場面施工,補了又破,破了再補,滑行道NC雨天後放晴,航機滑過又是塵土飛揚,因為地質的關係,聽說是沒救了,這次的駕駛員就笑說:「明明SP剛整建完,卻像沒動工過一樣,每次都從那邊一直抖到起飛…」有時候想想,能不能給一座新機場,這樣的國家大門好丟臉!
拉回到這次坐駕艙的經驗,才發現原本自己對飛行一點興趣也沒有,現在卻燃起小小的渴望,後來跟同學聊起來,原來在我們心中都有一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那就是如果在能保有現在工作的狀況下,還能被送到國外去培訓,那是一件多讚的事,也許有一天,就這麼跑到國外去學飛行,也許有一天,還是在枕頭山上完成了這個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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