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由美按停枕邊嶄新的粉紅色鬧鐘,鵝黃色的指針指向七點。紗由美翻了個身,把臉埋進軟綿綿的枕頭,聞著洗衣精和洗髮精混合成的甜甜香味。
她踢開棉被,起身跑向了窗台。
窗台上的薰衣草舉起了一排紫色的花穗,澀澀的香氣讓人腦袋清醒。窗外的花園在薄薄的霧氣裡靜立不動,儘管已經是十二月的深冬,紅色的石竹、紫色的矢車菊還是填滿了花圃,綠色的枝葉在雲層的天空下顯得有些黯淡無光,就如同暗綠色。花園的遠處有著一道高聳的圍牆,灰色的牆身看起來好像被夜裡的霧浸濕了。
紗由美的視線左端是一扇黑色的大門,金屬細柱像柵欄一樣堅固地排列。紗由美看見一個穿著黑白色制服的女傭走過去推開了門。紗由美回過了頭,她聽見敲門聲,過了不久,她身後的房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同樣制服的女人走了進來,手裡端著早餐托盤,手彎裡挽著準備換新的床單和枕套。紗由美揮了揮手,又回過身去。
窗台上不例外的放著一面鏡子。在紗由美的房間裡幾乎每個角落都有鏡子,怕有十幾二十面之多。她照了照鏡子,對著裡頭的自己擠著眼睛嘻笑。鏡子裡頭是張少女的臉,有著白嫩的肌膚和紅潤的嘴唇。
好不容易,紗由美的眼睛才離開鏡子裡頭的自己,她用手托著臉頰,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夾著公事包的上班族匆匆忙忙地從大門外的馬路走過,主婦踩著裝有菜籃的腳踏車讓車輪慢悠悠地碾過地面。一個學生走過了,接著又是一群。紗由美沒有等上多久,那個女孩就來了。剛到肩膀的短髮隨意地往外翹,應該是耳朵的地方被兩個銀色的耳機取代,年輕的臉上眉毛和眼睛都看得很清楚。女孩的手插在制服短裙的口袋裡,夾在手臂裡的書包上,閃亮亮的飾品隨著腳步搖晃。
是在聽什麼歌呢?紗由美側著頭猜想,可沒一會兒就放棄了。她只是喜歡每天早上這個固定的動作,只要看見那個女孩哼著歌的樣子,她也跟著輕快了起來,可以放心地開始吃早餐,邊吃邊讓女傭替她梳頭,幫著她換衣服。紗由美每天都穿著不同的新衣,卻沒有人看見,除了女傭和鏡子。
如果仔細一看,保證會被這樣一個房間嚇到。身為一個女孩的房間,面積卻幾乎有平常人家的公寓這般大。如小房間般的衣櫥、佔了整片牆的書櫃,櫃子裡堆滿從世界各國蒐集而來的卡通影帶和故事書。牆上貼著小女孩與聖伯納犬的卡通海報,也有美國電影裡小美人魚,還有逗趣版的西遊記。白色的大床上圍滿了毛茸茸的布偶,最顯眼的是一隻巨大的長耳兔,正睜著無辜的雙眼斜倚在床邊,長長的耳朵就快垂到地上。不過也無所謂,反正整個房間都鋪著一層厚厚的地毯,這一片可以讓人陷進去的毛毛地毯才是紗由美最喜歡的所在,可以讓她邊打滾邊看自己最喜歡的卡通故事。
紗由美看了看女傭選好的洋裝,突然有了個好主意。
「我今天…要穿……制服!」紗由美丟下還沒吃完的早餐,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她知道自己也有一套制服,雖然從來沒穿過,但肯定有人會替她準備好。她的衣服永遠都是最合身的,而且適合這個季節。
果然,女傭從衣櫥的深處捧出了一套淡藍色的水手服。換上衣服,紗由美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一模一樣,跟那個上學的女孩一模一樣。原來,我們是同一個學校的?紗由美穿著水手服蹦蹦跳跳地到了書櫃前面。今天要看哪一部呢?小英的故事?還是那個找媽媽的阿爾?
在房間的一個不被注意的角落,紗由美也有著和大多數高中生一樣的東西。那是一張書桌,上頭擺著所有高中一年級的課本,桌子前的椅背上也掛著一只書包,從沒使用過,只是不斷不斷地被女傭拂去灰塵的書包。
是的,紗由美今年十六歲,正是該上高中一年級的年紀。可她從沒到過學校,她不知道自己的學校長什麼樣子。正確來說,她已經一年沒走出這個房間了。她在中學三年級的最後一個學期開始缺課,勉強畢了業,高中也早已申請好,但她卻再也沒走出這個房間。沒有人阻止她,她想要的東西總有人送來。她可以躺在兔子玩偶的懷抱裡一整天,只是望著天花板,也可以看著自己喜歡的影片直到累得睡著。她是某天的突發奇想才開始定鬧鐘,開始早起,她想看看是不是能再看見那個女孩。
結果真的看見了。每天都可以看見,如果沒看見,那一定是禮拜六到了,沒關係,等到禮拜一又可以看見她。
跟自己一樣年紀,快樂地走在外頭的那個女孩。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