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范統比較。那范統雖然名字取的不好,但事實上能幹的很,鎮上打魚的青年人以他為首,有時和鄰鎮搶起漁場,也是由他領著打,沒一次打輸的,大家就給了他一個非正式的職稱:隊長。
「唉…」阿布有些笨手笨腳的扛起了重得要死的漁網。身上那紅腫瘀青還沒消呢,臉也還腫著。
父親早死,除了留下那艘小木船之外,沒教過自己什麼。像是什麼家傳的訣竅啦,密傳的漁場啦,什麼都來不及說出口。害得自己只能傻傻的下網,期待有笨魚闖進網來。
沒抓到門路,再怎麼出早趕晚,又有什麼用呢?每天還是只有小魚兩三隻,餬口而已。
但是,如果不趁其他漁人還沒出門之前,先下一兩遭網,那就連小魚都沒了。阿布踢上自家的破板門,出發了。
天剛濛濛亮,連月亮印子都還看得到。
阿布在土濘路上急急地走著,看得仔細,有個老人在池邊拉上了一條大魚。那,那是申家的池塘啊!
「喂,你偷魚!」阿布拋下漁網,朝池邊跑了過去。
沒想到老人竟一點也不慌,定定地站著,眼睛眨巴眨巴,像在等著阿布。
「小哥哥,你這是冤枉我啊。你先說說,我要怎麼偷魚?」老人往自己渾身上下拍了拍,又攤了攤手,一副清白模樣。
阿布揉了揉眼睛。明明看見他把一條六七斤的活魚拉上岸的呀,可是眼前這老人,一沒魚竿,二沒漁網,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老人得寸進尺,老臉一皺,竟嗚嗚咽咽了起來。
「人老了,睡也睡不著,早上出來透透氣,伸伸腿,誰知道,怎麼就被人誣陷是賊了呢?」
「你說呀,我空著手是要怎麼偷魚?難道魚會自己跳出水,跑上岸曬太陽,讓我撿啊?」
老人哭的夠假,但真的找不到證據。阿布懵了,難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不對,他又仔仔細細的打量了老人一番。
眼前這詭異的老人,披著頭髮,長壽八字眉,鬍子拖茸到了胸口。而不管是頭髮眉毛鬍子,都白的徹底,竟找不出一絲黑。穿著一襲白色的寬布袍,赤著腳,本來應該也是個仙風道骨的模樣,這時卻古里古怪哭著,頗有要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架勢。
問題出在那件袍子,阿布突然若有所悟。
老人喊了冤,準備轉身就走。
「站住。」阿布有種自己被耍著玩的感覺。老人胸口那塊鼓鼓的像還在蹦跳呢。
但時機似乎還輪不到小子來逞威,遠處突然一聲大喝。「站住!你們兩個站在池邊幹嘛?不曉得這是有主的池塘嗎?」
正牌的看魚人提著根棒子,氣洶洶的朝這跑來了。
「老鄉,我們在練晨功啊!路過。」老人還是從從容容。
背過身。「喂,小哥哥,該走了吧?」老人笑瞇瞇地朝阿布望了望,背著手,晃悠晃悠的走了。
身上還痛著呢,想起申家那些惡狠狠的家丁,阿布只覺得背上一陣寒。不由自主的,就學起了老人的樣子,抬抬手,踢踢腿,倒真像是在做晨間運動了。
看魚人遠遠看著,大概沒看出破綻,早上氣溫又特別低,便回頭了。
而阿布呢,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和老人成了同黨,便不好意思繼續指責下去。只好眼睜睜看著老人從懷裡掏出用油布包著的鮮魚,賣給了城裡市場的販子,換了一壺酒和一籠燒賣。
「白…白爺,等等我呀。」阿布追上了老人。
「小哥哥,什麼時候我又成了白爺啦?給,我姓毛,歲數比你大上大把大把,要叫就叫毛爺吧。」老人遞了個燒賣過去,自己則灌了口酒。
阿布一手接過燒賣,一手則不禁摸了摸頭,剛剛也不知怎地竟亂叫起人家白爺,大概就因為老人一身白吧。
「怎麼,還要抓賊?」老人將整個燒賣拋進嘴裡,大嚼了起來。
「不…不是的。」阿布這時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些什麼了,只是覺得這老人神秘的很吧。
老人的鬍子被燒賣冒出的熱汁浸油了,也不理會,單是搖了搖頭。「年輕人就這般不開竅,申家從別人手裡拿了多少東西?從他家池裡弄個一兩條魚,又算得了啥了。」
阿布支吾了起來。「我…我只是想知道,您是怎麼把魚弄上岸的?」
老人停了嘴裡的動靜,瞄了瞄眼前這落魄的小伙子,拍掌一笑。
「哈哈,年輕人好奇新鮮玩意兒是對的,老頭兒就把寶貝給你瞧瞧。」老人一攤手,手掌裡像多了什麼閃閃發亮的事物。
阿布湊近一看。是一團半透明的釣線,頂頭是一只磨得亮燦燦的金屬鉤。
「毛爺,您,就用這拉起大魚的啊?」這可多輕巧啊,就這樣一團可以收到口袋裡的事物,拉的魚可比自己網的小魚加起來還重了,阿布不禁想起自己那重得壓人的漁網。
等等,啊,網子!!
阿布忍不住往自己頭頂拍了下去,慌慌忙忙地拔腿想走。
「我…我把吃飯的傢伙給忘啦。毛爺,得先跟您老人家告辭了…」
想起要是丟了東西,以後可不知道該怎麼過日子呢,阿布小子的腳步也快了起來。
沒想到身後卻傳來老人中氣十足的話聲。
「年輕人,要弄魚,用網子是下等貨,那網子一罩大的小的都一起上岸了,什麼功夫都沒有,用釣的,要什麼魚弄什麼魚,這才是真功夫啊。」
「毛爺,在學會功夫之前還是得先有飯吃啊…」小伙子走了。
老人喝了口酒,像在喃喃自語。
「釣魚釣魚,得先看什麼魚,喜歡什麼餌啊…」
過了會兒,老人把最後一個燒賣嚥下喉,揮揮寬的裝風的袖子,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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