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想，人一輩子會多少感嘆可惜的時候？本來那題選擇題劃卡要劃D的，唉！為此少了兩分就可以上台大理想科系；後來知道刷另一張信用卡就可以兌換一盒奇華月餅，消息太遲了，扼腕哪！一念之差造成遺憾，相見恨晚覺得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啊！
跟這幫德國老人相識合唱的回憶盡是美好，只可惜前前後後只有四五次聚首機會，巴不得早一些加入他們，真的，太可惜了。我是在傳統市場買菜時瞥見教堂外的公告：教堂合唱團歡迎愛好歌唱者每周三齊聚一堂。
我住在福來堡的Littenweiler區，每周六在St. Barbara教堂外廣場，固定有個傳統市集。不同於台灣的是：德國的傳統市場菜價比較貴。我的房東老先生跟我說，逛市場就像是他的同樂會，散居Littenweiler各方的老朋友們都在這時候出沒了，彼此東聊西扯的，好不熱鬧。85歲的老房東好心開車載我去，但要我不用特別等他，因為他要招呼的人可多著呢！而我呢，買東西久了，也認識了一些店家，畢竟我的臉孔對他們來說是特別的，說話當然也特別。除了新鮮蔬果手工麵包等口腹食糧，市場裡人際互動也是種精神食糧，賣菜的老闆娘總會多塞一顆蘋果給我，也不吝於告訴我各樣蔬菜的德文說法，如今，看到合唱邀約公告，更屬逛市場的意外收穫。
於是，我提早在聚會半個鐘頭前報到，跟會長初次會面(相片中的老先生)，他已經在整理會場，還沒問我來意，就熱心的招呼我把腳踏車停會場後方，寒暄之後，我幫忙搬桌椅，另一方的廚房裡也開起伙來。
除了老師跟我以外，都是年逾六十的老人家，老師是個Freiburg Musikalische Hochschule的學生，大有可能比我年輕。她跟這群老人家處得極其融洽，唱起歌來，她的嘴型噘成四方有角的O型；唱歌前，她會帶著這群老人家做伸展操，說是放鬆有助於歌唱。
合唱完整分四部，Bass人比較少，但他們塊頭都大，聲量也不小。歌單中有Comedian Harmonists的知名曲子，由於我之前在圖書館借過CD，所以容易琅琅上口，教會詩歌也很容易跟唱，值得一提的是，我們也唱著俄文歌及希伯來文歌。歌詞講些甚麼我不知道，但旋律輕快，節奏很有意思。希伯來文那首歌唱著┌吞吧！吞吧吞吧！吞吧吞吧！吞吧！」讓我印象最深刻，除了唱來有趣昂揚之外，另外就是有一回我唱得忘我，曲子結束了，我還在吞吧吞吧…
一個半小時歌唱結束後，大夥兒會聚餐閒聊，我總藉口吃過了先行離席，因為我不是會友也沒繳社費，怎麼好意思白吃白喝？但那天老師也破例留下來為我餞行，因為這是我離德前最後一次跟他們合唱。餐桌上有德國人愛吃的各色各型香腸，還有會長夫人親手做的魚沙拉，酸奶滋味配著德國麵包很好吃。老師聊到她之前去新加坡找朋友，累了在機場躺椅躺著歇著，沒想到警察大張旗鼓的吹哨取締，使她對這a fine city不敢領教，我聽著笑了起來，心裡想著：被公認一板一眼、不知變通的德國人會嫌另一個國度不近情理，挺有趣的。
會長夫人告訴我她先生的長手長臂，異於常人。於是我們照下這張照片留念，我的手臂並不短，是個很好的比例尺。會長歌聲好，深沉富磁性，也相當具有領導風範，有時候團員向老師針對歌曲表達意見落落長(老人家嘛！難免有種橋比路多的自恃)，他總能三兩句讓人噗哧一笑，皆大歡喜的收尾。
跟他們一起唱歌才短短一個月，換算也只有四次聚唱。第三次參加，練唱了兩首告別式將獻唱的歌，坐我身旁的老嫗很熱心的幫我翻頁，讚美我歌聲好(可能是她耳多不靈光了) ，她說Bass少一人了，上個禮拜他就坐在Bass區塊的角落。老實說，我對他沒有印象，雖然只有十幾二十個人的場子，但我練唱時盯著歌詞都來不及了，離席前轉身跟大夥兒道再見時，也都是微笑掃過局面，很可惜，還來不及認識就要永別。
回到家後，我攤開會長給我的通訊錄，他把往生者的名號前方畫了十字架，代表已歿，一個我從沒做過的舉動。接著，我發現往生者的生日跟我相同，十分驚訝！於是決定隔天請假參加這場告別式。
會長身著深色西裝，揮舞著所屬教堂的粗重旗桿；會長夫人發給與會者每人一朵赭紅玫瑰。我亦步亦趨，跟著大夥兒進行我所陌生的德國喪禮儀式。大家輪流在靈前默哀幾秒，隨後拿著仿若冰淇淋鐵勺般的東西，把幾滴水灑向靈前。
獻唱時，我仍然盯著德文歌詞不放，副歌昂揚時，抬頭看見死者家屬，或許我的出現也能稍稍讓他們從哀戚中小小精神出走，一個異國女子參與陌生人喪禮。
他們建議我不用到墓地跟著曬太陽，我於是準備騎單車回家，跟他們說了聲Bis zum nechsten mal！隨即懷疑自己說得不得體。我要表達的當然很單純，就是再見！下週三一起相見唱歌！我不說Tschüss只是因為最近聽廣播常聽主持人最後這一句下回見！直譯成英文是Until next time。我提醒我自己，以後參加喪禮別再說再見了，就說「我先走一步了！」
早一點加入這個老合唱團就好了，唱唱歌合合音增加生活趣味；這群老人一定很願意幫我潤飾德文作文，跟他們相聚一定會增進我的德文口語；早一點知道就好了，至少可以認識這位跟我同一天生日，二戰到蘇聯打仗的德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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