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敲門，推開門扉，先看到大年媽媽﹔我們見過幾次面，她訝異的點了點頭，醫生正在看著大年的狀況，做例行性的檢查，待他一說完離開，我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免得吵到閉著眼睛的大年。走過來，我才開口想到她躺在病床上的模樣，眼淚又不爭氣的留了下來，只剩下一顆大大新生著頭髮的腦袋，點著點滴的右手，像是非洲難民的乾扁著。
最後見著她是半年前出國玩時的前幾天，我幫她到萬里的山上一家售有神奇飲水的店家，因她說她在電視上看到，請我幫忙她去買回。回國後問她，那水可有啥效用？她說還是沒用，仍舊持續打隔。所以她不喝了。
媽媽認命的照顧著大年，這幾年來，她先後照顧八九十歲過世的公婆好幾年，休息不到半年，自己發現罹患子宮頸癌，然後大年出事，這樣又過了五個月，這種像是小說中受苦受難媳婦的戲，活脫脫的在她身上搬演。
把媽媽請到病房外，我問了好些她目前的狀況，說著說著，兩人輪著擦淚，病名說是腦間膠質癌，不論開不開刀，存活時間僅是兩個月與兩三年之分別﹔回來後查了一些資料，僅僅看到有關膠質癌治療的一小部分。其實又能做什麼，我查得出來的資料，台大的醫生一定比我懂得還多。但是這麼一個好女孩，我不甘心！
回到病房來，大年醒來了，她大大的眼睛露出詫異的眼神，媽媽說：大年，妳看誰來看妳了？我先發制人的說：妳很可惡欸，為什麼電話mail都不回？看她嘴巴動了許久，隔了好半晌，她才吐出一句話，怎麼？我知她想知道我怎知道的，連忙幫她說Ｗ老師打電話到妳家，妳爸說的。她舉出右手很懊惱的樣子，說出個爸字。我知她定要責怪她父親，趕緊說：不能怪他，是Ｗ老師逼的。
女兒站在我背後，久久沒發出半響，在來醫院的車上，我已告訴她大年姐姐的模樣可能完全不一樣，如果真的很可怕也不可以流露出害怕的樣子。大年一直看著她，突然冒出一句：ＸＸ。手還指向女兒，女兒高興的說：大年姐姐好。她叫得出來女兒的名字，表示至少腦袋是清楚的。女兒幫她彎曲不能動的左手，做著簡單的復健，我摸著她右手，想幫她暖暖冰冷的右手，她右手五指攏來緊緊抓著我的手，我開始受不了我自己這個愛哭鬼。
陪著，中間護士過來處理他那因為注射太多太久，而無法再扎針的狀況。突然她叫了聲模糊不清的痛，剛剛與媽媽談話時已經知道會有這狀況，我慢慢撫著她形消骨立的肩膀跟她說：如果痛時說不出來，發出聲音媽就懂，不要跟媽媽生氣。她乖乖的眨眼點頭。在那兒直到七點才離開﹔離開時我允諾這兩天還會再來看她，她從被子裡伸出手來，與我搖手byebye。
走時心情比來時更為沉重。我把自己投射在那情境裡﹔如果是我，我有這勇氣嗎？在知道自己僅存活短短性命的狀況下，我會願意與病魔掙扎，努力活下來嗎？如果是女兒得了這怪病，我能有如大年媽媽般的勇氣嗎？不願去求證，這人生有太多事物是經不起考驗求證的。
是該好好享受人生，當哭就哭，能笑就笑，誰知能否有明日，就算有，明日會是怎樣的一種光景呢！
photo:清境農場的芒花，迎在夕陽下！昨晚離開醫院後，我又去了曾與你說過的那唱片行，將李泰祥的新碟帶回，你該聽聽那首"告別"﹔兩首詞告別與不要告別的組合，別與不別之間我永遠像個棋子，任著命運操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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