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流光 「走過的路 是一陣魔術 把所有的 好的壞的 變成我的」─〈你被寫在我的歌裡〉蘇打綠‧青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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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歲的少年，日日從中興新村搭上校車，離開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朋友，獨自去到台中的私立中學念書。週間下課從台中回到家，忙著讀書應付考試，腦袋總是被塞得滿滿的。週末一到，時間雖寬裕些，但中學的朋友都遠在台中，而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已交了新的朋友。

       週六的下午，少年騎著單車去到中興新村第二市場附近的籃球場，獨個兒投籃。一球一球投得盡興了，便跨上單車往草屯的文華書局騎去。熱愛棒球的少年在書局裡發現了李赫的《二好球．三壞球》，很快地沉湎其中，安安靜靜地琢磨起這運動的藝術性。

       有時，少年的單車停在草屯的墊腳石書店前。他在書店裡翻開了王鼎鈞的《碎琉璃》與《山裏山外》，他不住地流連於作家的少年往事，也流連於作家的文采之中。自此，他喜愛散文勝過小說。

        有時，少年的單人小旅行選在週日的下午出發。他的單車從籃球場離開後，先繞到草屯三省堂書店晃悠，再騎至墊腳石書店翻翻當月的《余光音樂雜誌》。喜愛空中補給合唱團的少年，遂得以在唱片行裡按圖索驥，一點一滴打造屬於他的西洋流行音樂卡帶小王國。

        有時，少年踩踏著單車前往草屯的租書店。他知道一旦讀了《射雕英雄傳》，就不免想繼續讀《神鵰俠侶》，最後總得接上《倚天屠龍記》。他知道他的週末沒有這麼長，於是《笑傲江湖》和《俠客行》是更合適的選擇。你很訝異，十四歲的少年如此節制。 

        有那麼一、兩個月的週末下午，少年的單車老是站在墊腳石書店的門口等他。深受關公傳奇故事吸引的少年，極有毅力地週週來到同一座書櫃前，埋首厚重的《三國演義》，一回接著一回讀將下去，直到他終於把磚頭一般的書載回家。前前後後，他花了整整一個學期才讀罷。

        有時，少年從球場離開後，便騎著單車返回家裡。他爬上頂樓，待在自個兒的房間裡，翻讀在家中書架上找著的《六祖壇經》，或是在墊腳石書店尋獲的《莊子今註今譯》。他得不斷地查字典，但這一點兒也不妨礙十四歲的少年享受哲學性的思辨。 

        好些個週末，少年待在頂樓的房間裡，默默吟誦自個兒郵購的《唐詩選注》與《宋詞選注》。他多喜愛這些具有韻律的辭藻，喜歡得緊了，便用心記誦下來。

       十四歲的少年從沉重的升學壓力下偷來的週末有限，可不曉得有多少個週末午後，他只是一再重讀李潼的《再見天人菊》，藉以想念與舊時好友調皮玩耍的時光。少年渴盼著如同書中遠離家鄉的主角，終有一日能與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再次聚首。

       你從沒見過十四歲的少年，然而二十五年過去之後，竟意外地與他打了聲招呼。 

       朝夕相處的男人於是有了脈絡可循，特別是那透著孤寂的底蘊。

 

 

Viola, 2016/10/07 夜晚於奧斯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