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過這樣的經驗嗎?原來對某一部電影存有三心二意的喜悪，卻在別人的三言二語後，便徹底改變對這部電影的觀點、看法，反而開始全心全意地喜歡這部電影、千言萬語地談論這部電影。「在黑暗中漫舞」(Dancer in the Dark, 2000)之於我，即是如此。
大學裡的戲劇導讀課中，讀過一部美國劇作家田納西威廉斯(Tennessee Williams)的劇本─「玻璃動物園」(The Glass Menagerie)，並且看了保羅紐曼(Paul Newman)1987年所執導的電影版。這是個幽微滯悶的故事，背景是在經濟蕭條的三○年代，人心苦澀的美國南方城鎮裡一個暗晦沉鬱的家庭。其中由約翰馬可維奇(John Malkovich)主演的是一事無成、低微弱勢，沉溺電影院、意欲離家尋夢的青年，我完全可以感同身受。或說麻藥讓人們的軀體暫時除卻外在苦痛；電影則是將我們的心靈倏忽脫離當下情境；然而終究我們都必須回歸到自己原來千瘡百孔或不好不壞的人生軌道，那種因變異所導致的掙扎，可以是一種向下沉淪的邪惡力量，更應該是一種向上提升的絕美機會。
「開羅紫玫瑰」(The Purple Rose of Cairo, 1985, 由伍迪艾倫”Woody Allen”執導，也是他個人最滿意的作品)中婚姻挫敗、人生無望的Cecilia(米亞法蘿”Mia Farrow”飾)，一天她如往常地再度步入電影院，看一部她已看過五次的電影，當她入迷忘我之際，高大英挺的劇中男主角竟然直接從螢幕裡一躍而出，想要體驗真實人生進而還和Cecilia墜入愛河。最後男主角被電影公司召回，Cecilia只能再次黯然走進黑暗國度，繼續永無止盡地追尋如假似真的烏扥邦。電影是假的，人生是真的；假到真時，真亦假，假亦真。
「歌舞電影」鐵定是這些Madness或Fascination所集之大成，像是從天上躍入地面人間。電影「真善美」(The Sound of Music, 1965)的片頭導覽了歐洲的名山勝景後，鏡頭從天空逐漸拉近至草原上茱麗安德魯絲(Julie Andrews)的特寫，音樂緩緩流洩而出，一部經典的歌舞電影開始上演；正如「西城故事」(West Side Story, 1961)開場是在一段不算短的沉靜中，高空俯視曼哈頓島，下城、中城、東村、格林威治村、雀兒喜、上城東區…，隨著音樂的潛進，最後鏡頭落在西城一處籃球場上，這部改編自莎士比亞劇本「羅密歐與茱麗葉」(Romeo and Juliet)又一部奧斯卡最佳影片的歌舞電影於焉開展。
「萬花嬉春」(Singin’ in the Rain, 1952)中金凱利(Gene Kelly )飾演默片時期的好萊塢大明星，愛上黛比雷諾(Debbie Reynolds)飾演的串場歌舞女郎，在他們吻別的街道上，大雨正滂沱，黛比雷諾說：「今晚加州的雨，真比平常下多了。」金凱利回答：「真的嗎？我站的地方可是陽光普照呢!」然後，他情不自禁地跳起一場影史上最著名的經典歌舞片段。其實渾然忘我的不只是螢幕中的金凱利，還有臣服於暗處、無論乎時空的子民。
……
2000年的歐洲大陸上出現一部獨行於當時、特立於歌舞電影史的作品─「在黑暗中漫舞」。對於這部女主角為照型怪誕、風格奇特的歌手碧玉(Bjork)，導演為忠於原我、膽敢立異的拉斯馮提爾(Lars von Trier)，獲得坎城影展最高榮譽金棕梠獎的電影，當我飛離西門町的電影領空，迎接明亮的真實世界時，老實說，我一點都不喜歡，除了其中有向導演自薦、願意不惜不計演出配角的法國巨星凱薩琳丹妮芙(Catherine Deneuve)之外。……又是一段事過境遷之後，現在思考起來，如果當時當下我不了解這部影片，不就表示我不了解我自己；我不喜歡這部影片，不也就意味我不喜歡我自己，因為我(或每個人)不就是那個Dancer in the Dark?在逐次加劇的身心劫難後，卻都在曼妙歌舞中有正面積極的態度，即使生命終將步入死離一途。
21世紀初，妮可基嫚(Nicole Kidman)在千頭萬緒、目不暇給的電影「紅磨坊」(Moulin Rough, 2001)中飾演夢想成為演員的歌伎，怎奈現實環境總不如她所意，只能如螳螂擋車般面臨邪惡淫亂的情勢，當她在頹喪中且帶著想望地唱出以下這首插曲，不就是古今中外的歌舞片所帶給我們不絕的源源活泉嗎？
I follow the night
Can’t stand the light
One day I’ll fly away
Leave all this to yesterday
What more could your love do for me
When will love be through with me
Why live life from dream to dream
And dread the day when dreaming ends
One day I’ll fly away
Fly fly away…
(Lyrics by Will Jennings & Joe Sample)
我追隨黑夜
禁不住白晝
有天我會飛離的
將一切交還昨日
愛情這種東西還能夠奈我何
但是何時我才能擺脫這玩意
何以人生只是一場接著一場的夢境
又何以在幻夢盡頭仍畏懼實境
總有一天我會飛離的
頭也不回地
(中文歌詞由Vincent翻譯)
2002年的電影「芝加哥」(Chicago)原聲帶主題曲”I Move On”，字字句句將我的意念以更精確完美的形式吐露出來，像是為我(或同我的人)多年以來對電影永無止盡的追尋與思索，所標示出來的註解：
While truckin down the road of life
Although all hope seems gone
I just move on
When I can’t find a single star
To hang my wish upon
I just move on
I move on
…
Just when it seems
We’re out of dreams
And things have got us down
We don’t despair
We don’t go there
We hang our bonnets out of town
So there’s no doubt
We’re well cut out
To run life’s marathon
We just move on
I just move on
So light of foot
We can’t stay put
We just move on
Yes, we move on
(Lyrics by Fred Ebb)
走在人生的旅程
儘管希望近乎落空
我只管邁開步伐
當我仰望天際
卻不見許願星
我只管邁開步伐
邁開步伐
....
正當我們的美夢
就要化作幻影
人生諸事不順心
我們並不絕望
我們不會落到那樣的田地
我們高掛舞帽 離鄉背井闖天下
拋開疑慮 準備就緒
人生馬拉松
正式起跑
我們只管邁開步伐
我邁開步伐
邁開腳步
我們不會原地踏步
我們只管邁開步伐
耶 我們邁開腳步
(中文歌詞由SONY MUSIC鄭明旻翻譯)
「夢是唯一的現實」；電影是僅有的出路，於是我們得以一路清醒地向前邁進…
●「夢是唯一的現實」，是義大利電影巨擘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曾說過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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