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youtu.be/8QSNI6yysN0?si=x2WuLThTVhm8d6tD
翰迪又戴回了他的老花鏡,然後低頭讀出了用紅鉛筆勾畫了起來,我寫的其中一段。
「以在高校年鑑上看到被列入最可以讓人高興的稱呼而自豪就跟畢業後當上變態行業一樣的糟糕。」
另兩個在座的寫手笑了。在編寫劇本這個狗咬狗,極其殘酷的現實世界裡,皓敏和果果是我唯一確定是可信賴的兩個朋友。我們彼此不時會為對方的作品提出意見和構思橋段。當聽到翰迪特意點出我寫的那一段當時她們一開始就提議我不要用過於情緒化的字眼去表達我心聲的句子,現在這兩個好姐妹都對我投來了,「看,當初不聽我們的話,現在你就知。」的苦笑。這可是我請她倆飽餐了一頓日本和牛料理的代價啊!當時她們為什麼不堅持下去,如果再堅持一下我是會接受意見的!好難受的感覺。
「你看,還有這句是寫的多麽的斬釘截鐵。」翰迪得勢不饒人的把老花鏡移到鼻尖上讀著另一段我寫的句子。「一但等我畢業後就算你們這些混蛋得了絕症我可以對天起誓我也絕不會再踏足校門一步。更不用擔心我會為你們送花什麼的了。」
這句,這句我是瞞著果果和皓敏以報復性的心態加進去的。現在她們聽到後,兩人都一時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然後就是一臉繼續吃瓜看戲一邊等著看我被凌遲的死相。Hanged,drawn and quartered,嗚。
保持冷靜,其實我對自己是有信心的。「比誰都酷」這種劇本是不會出人命的,加上劇本路線有著堅實的基礎,應對精彩的對白,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深藏在我自己心裡討厭高中校園生活的心魔會不知不覺的偶然冒出來一下吧。就算是這樣,有需要這樣對待我嗎!
翰迪拿去老花鏡,靜靜的等著我的回答。
清了清喉嚨,我說:「我是有打算在送呈您校閱之前用其他字眼代替混蛋兩字的。」
「Umm,從你的字眼中,我覺得你對高校生涯是蠻負面的。你的高校生活就沒有任何可以讓你留戀的?」
啊,我終於可以大聲的說出口了。「對,它沒有任何可以讓我留戀的。」
我的那兩個好友同時用你還死得不夠的表情看著我。就像看著一個在國王面前要國王閉嘴的人在自找麻煩。
「無可否認,高校時期的每個人都千方百計的要自己能被其他人接受。那些默默無聞的出盡了法寶要得到別人的認同,已得到別人認同的是想盡一切辦法去繼續保留那個耀眼的光環,這就是青春期的悸動,也就是每個人都必經的成長過程。沒人躲避得了。你不覺得那是一個屬於非常珍貴的歷程?」
頑固的我下意識抱著雙臂在胸前作自我保護,我想,你錯了,你一點都不了解我所做過的所作所為,你有什麼資格用你的思維來評論別人…或者,我得承認剛開始進高中的時候我曾經有過一點點的好感,但是經過現實的見證後我開始每天都在祈禱趕快讀完高中然後讓我走出校園去迎接真正的人生。可能是我固執的心思都上映在我的臉上,翰迪接著說:「大概我沒法說服你,」這次翰迪邊說邊在他辦公桌的抽屜裏面拿了一樣我有點眼熟的東西在手裡往我遞了過來。「你看看這個會不會讓你改變一下想法?」
不!不!我遲疑著接過他遞來的卡片。怎麼會?不!這是沒有可能的事情!我一收到後就把它扔進了垃圾桶。但是現在又回到了我自己的手裡:白色卡片上的幾行正偕大寫金色字體寫著:
校友重聚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
富克蘭·德拉諾·羅斯福高中
2008屆十年校友聚會
我既驚又懼的看著手上的校友重聚邀請卡,又直直的看著翰迪說;「這是我的?我不是把它丟了嗎?」我剛問完之後答案就來了,卡片的右上角還留著當天我吃薯條沾的番茄醬汁液。我把卡片拿的離我遠遠的,生怕卡片帶有無數致命細菌一樣。
「聚會是這個週末。你去一趟。」翰迪笑著,又毫無迴旋餘地的說。
我被嚇的張大了嘴巴,然後發現自己完全喪失了閉上嘴巴的能力。還沒等我甦醒過來,「下課了。祝你有個愉快時光。」翰迪丟下一句就走出了辦公室。
什麼!這是什麼跟什麼?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望向果果和皓敏然後七手八腳的收起桌上我的手稿拿起包包就奪門往翰迪身後追了過去。
「你是不是居然搜過我的拉圾筒?」拋開一切所謂的禮貌和尊重,我逼問。
「當然不是,」他無動於衷的指了指無時不在在他身邊的助理,戴著起碼是我三份之一薪水的LV平光鏡,永遠一臉溫順的蘇絲李,說:「是李小姐發現到的。真沒想到拉圾筒可以起到化腐朽為神奇的作用。」
「化腐朽為神奇是什麼意思?如果你指的是去參加那個校友聚會,我完全沒法接受。」我聽著自己有點變調的聲音在說。
來到辦公室的咖啡機旁,翰迪拿起紙杯就要斟滿,在他身邊那個二十左右正值青春少艾的蘇絲李看到老闆竟然正做著本來一直是她做的事,一時緊張的站在哪不知所措。我好想安慰她說,別慌,他是在給我下馬威,你別緊張。
「這是我要說的。你這次劇本裡的主角所顯露的是她缺乏了去面對她最不想面對現實的問題。」慢條斯理的為咖啡加進奶精。這人說。
「你最不敢踏足的洞穴中,就藏著你所尋找的寶藏。你是用約瑟夫坎伯從心理學家榮格得到啟發的話在說服我嗎?」我問。
「直白一點吧。在我們的眼裡,不平凡的人好像都很厲害,但是他們原本的生活也跟你我一樣的平平無奇。 那要怎樣從平凡變身呢? 答案是:克服內心恐懼,找尋所有可能的解決辦法。你要試圖用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事情。」
「天啊,那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校友聚會!你還需要我用什麼的角度去思考?」
嘆著氣搞動著手裡的咖啡,然後翰迪從我手上拿過我的手稿,說:「喬小姐,到現在為止你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寫手,只是呢,你要多練習跟別人相處,不然你怎麼可以勝任當一個監製呢?」
「監製?誰說的?」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
「我。就剛才說的。」笑意慢慢的在翰迪的臉上伸延,就如那年盛夏裡綻放的花朵一樣。翰迪在行內是個出了名喜歡出其不意橋段的人,我是應該知道的。但就不知道今天的我竟然成為了他出其不意的靶心;不差毫釐的把我射個正著。萬能的神,監製是編劇界裡最高等級的職位!如果我當上了監製,那就代表我可以跳過現今這些跑龍套的一躍成為有我自己獨當一面發展的機會!
乍然天際上一道耀眼的光芒從天而降的把我溫柔的罩在其中,我在萬丈光芒裏被升離地面在五光十色的雲彩中自由的傲遊,飛翔。只有瘋子才會不接受這個提議,我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除了要用身體來換取)去接受這個提議。唯一擋在我通向成功路上的就是…
「讓我翻譯一下你剛才的提議,」我側著頭一本正經的說:「你是說你會讓我成為一個監製如果我答應你去出席那個校友聚會回來後我會更懂得跟別人相處。對嗎?」
「你已在我考慮提升為監製的名單上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在我下決心前我還是有點顧慮…」
「顧慮我跟別人相處?那些都是八卦。」
「喬月星…」他故意用我的全名來達到引起我注意的效果。「作為一個未來管理層的一員你需要學會多包容你團隊的隊員,只一味對別人妄加評斷不是一個管理者應有的想法。」
「別人怎麼做和怎麼想我沒法控制,我只知道做好我份內事就好。」雙臂又抗拒性的環抱在一起,我對他的評語嗤之以鼻。
翰迪的耐性深的就像宇宙外的黑洞一樣,大概也就是這個原因他是個優秀的老闆吧。意識到任憑他怎麼說都沒法可以說服我,他以舉了舉手裡的咖啡為結束談話的信號,平靜的說:「就試著去看看以前的校友,跟他們喝幾杯也好,聚舊一下也好,跟他們見見面聊幾句畢業後彼此的經歷,或者你會得到意想不到嶄新的思考角度。」
「嶄新的思考角度。」很清楚他是故意用這種模凌兩可的字眼來掩飾他要傳達的意思。我才沒時間去破譯他的密碼,像個被寵壞的孩子般,我噘著嘴反問:「嶄新的思考角度。那是什麼意思?」
「你是個優秀的人,你自己去解釋吧。」說完他跟我做了個我也不知道的樣子,倒掉手裡整杯的咖啡,轉頭就走了出去。
我是千萬個不情不願的不要去那個他媽的校友聚會。可是當上監製是唯一一張可以讓我平步青雲的門票。這麼幾年我朝思暮想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就為了迴避用一個週末的時間回到小鎮參加校友聚會而白白跟這個黃金機會錯身而過?我是一個那麼膽小的人嗎?
對,喬月星,你就是一個膽小的人。
不,喬月星,你可以做到的。就咬著指頭忍一下去一趟拿了他媽的那個嶄新的思考角度回來就是平坦大道!我已忍了三年,一個週末不就兩天,再不好把禮拜五和禮拜一也加進去也不過四天,看我的!
我一轉身,丟下急急忙忙為老闆重新調配咖啡的蘇絲李我幾步衝回我的寫作間拿起我的電筆挎上包包就走。說到底我主要是以回家過長週末的心態來看待事情的,那個可有可無的校友聚會反而只是其次。嶄新的思考角度,改善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關係,哼,走著瞧!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