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的一週四天每天十二小時終於可以換口氣的休息。我看著那掛滿衣櫃藍黑黃的警服,看著快要空蕩蕩的冰櫃,看著檯上的信件,帳單,報紙。休息在家有時候比上班還熬人。我拿出清潔用品老老實實的把浴間翻了個透,把廚房的一些碗筷杯碟清洗整理,接下來把睡房的落地窗門趟開,把床單衣服收拾進塑膠桶內准備放洗衣機裏清洗。我掏著每件衣褲的口袋看裡頭有什麼會把衣服刮爛或染色的東西,有幾次我忘了把一些紙張掏出來,然後洗好的衣服都粘滿了碎碎的紙粉,害我廢了一番時間才把那些以爲都找光卻又跟我捉謎藏的碎紙清理乾淨。把衣服放進洗衣機,在冰櫃裏把西蘭花拿水洗洗,把鮮蝦浸水裡解凍,去掉蝦殼,用乾紙把水吸乾,放盤裡加橄欖油,鹽,大蒜粒,胡椒粉,蓋上保鮮膜往冰櫃一放,我拿起那堆起碼從四十磅起跳,重重的警服往對街的乾洗店走去。
李氏洗衣店在哪很久了。聽說安娜李的父母的曾曾曾祖父母是第一批來到這邊生根的亞裔。那時候亞裔的經歷狠是辛苦。因為語言的障礙,種族的偏見跟不了解,做的工作都是社會主流不願意做也看不起的工作。那時候人行道只有社會主流的人可以行走,作為亞裔的只可以走在馬路上。馬路就是給馬匹行走跟其他族裔走的路。「多謝你,森警官,兩日就得啦,如果急,俾電話我哋啦。」說廣東話的安娜李邊把我的衣服帶到櫃檯後邊回頭跟我說。「無問題。唔該噻你,李小姐。再見啦。」我用我的馬虎廣東話搪塞。說完後我在想著還有沒有忘別的就低頭轉身把門推開。「SH...IT.」被我瞎子一樣推開的門一推眼看著就要把門外剛急步而過的人撞上。我為我的冒失抓著門站在那裏看著不知如何下台。
「什麼!」明晃晃雙手插褲子口袋站那別頭向我看來的是那個忘鑰匙的富國銀行經理。我在盡全力的想著經理的名字。是女扮男裝的陳家洛嗎?
「是你,森先生?」淩涵櫻一身金融界管理階層穿著,淡灰色西服,黑紅金配色的絲巾,白襯衫下搭黑色長西褲,左肩挎黑皮手袋,平底黑皮鞋。如果有時空穿越光管,我想的就是快把我吸進去逃離現場。想歸想,但事實跟理論上我要做的是趕快道歉。「對不起,櫻小姐,噢,對不起,淩經理。我把你撞到了。」我發現我再找不到別的話說。
「森先生,怎麼這麼巧?」
「給我撞到了嗎?」
「真巧會在這看到你。」
「是啊,我也那麼想。你呢?」
「我剛下班,其實銀行六點就關門,但關門只是不對外開放,我們銀行的員工還有很多事情要完成才能下班。」
「哦?」我高興著她沒再問我的什麼跟什麼。
「是的,比如說我們要把款項平衡,就是說,這麼說好了,比較容易好理解。你開門的時候有十塊錢,顧客存十塊,另一顧客提十塊。那關門後應該多少在保險庫。」
「我想,大概,應該是十塊?」我為我的數學程度擔心著。
「你想,大概,還應該?森先生,做銀行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數字不說謊的。那到底是多少?」
這是正式盤問還是非正式我在想。我要求一個數學老師在場。「開門的時候有十塊錢,顧客存十塊,另一顧客提十塊。關門後銀行保險庫裡,我擔保有十塊錢在保險庫...裡頭。」我補充了「裡頭」在最後以防萬一。
「噢,森先生,你去哪?」櫻別過頭問。
「我剛經過。你銀行在附近嗎?」我有點明知故問。
「對,就後面大概五分鍾步行吧。我剛要去超市買些誕糕水果什麼的,明天銀行有員工的一個小生日聚會。你要來看看嗎?順便開過帳戶什麼的。」
今晚反正是我的錯,明天就當是扯平好了,我問:「明天幾點?」
「銀行十點開門,趁有三十分鍾的空瞭還有不會擔誤顧客,上午九點半好嗎?我在侧門等你,再讓你進去。」
「好。淩小姐,明天見。」
「君子之約喔。森先生。」右手伸到我前。
「君子之約。晚安。」
「先生,上面都要寫上什麼嗎?」糕點店的職員看著准備裝進盒子,由白巧克力,黃和粉藍甜霜點逫的蛋糕問。我琢磨著說:「請用紅色甜漿寫生日快樂四字。謝謝。」
「名字...」職員低頭熟練的邊寫邊問。
「我不清楚。」
職員手中的甜漿筆袋停頓了一下後問:「那送者的名字要加在右下方嗎?」
「好的。請用黑,紅,金色的順序寫上大寫斜體 L H Y ,謝謝。」
九點多一點我把車駛進銀行的停車場,跟一輛停那剛寫完當晚巡邏日誌,正要離開的黑白福特擦身而過,車裡的佐森斯基微微把把在方向盤的左手舉起跟我示意。我回了他同一的動作。
一如慣例我把車倒進車位。單手托著蛋糕,我跨過停車場來到銀行的侧門,九點三十分,竪立在銀行正門的古老大鍾的分針準確的指在六的位置。站在侧門玻璃門外的我聽到門鎖輕微的叩響。門開,天藍襯衫,搭黑長西褲的淩涵櫻把門往外推開示意我進去,說:「森先生早,沒讓你久等吧,我剛才在檢驗提款機裡的現金總額,還有一個臨時的電話會議再五分鍾就開始。」我暗暗喊好險的把用綠色色帶綑綁的紫色盒子遞給她。眼睛充滿驚喜如天真女孩的淩涵櫻不可置信的雙手接過蛋糕,說:「好漂亮的盒子。謝謝你,森先生,昨晚我去晚了沒買到蛋糕,還沒想到怎麼辦,咦,你知道生日的是男還是女的嗎?」
「我不知道。」我說。
「那...」
「我沒寫名字,還有顏色我挑了可男可女的顏色。這吧,如果你的員工喜歡的,就是你挑的。」
「相反呢?」
「就說是送蛋糕的搞錯了。」
「什麼?」
我點著頭。
「你站那幹嘛?不是要進來的嗎?」
「還記得嗎?如果他們不喜歡,我這送蛋糕的...」
「哇,還給你算無遺策呢,反正我還要開會,不勉強你啦,送貨大哥。喔,你可以把電話號碼給我嗎?我們再說好了。」
多算勝不是你說的嗎?我在想。真的嗎?還要再說?我心裏嘆了口氣,把我的號碼寫在她遞來的名信卡片上,然後把筆遞回給她。
「筆給你留著用吧。」
我職業慣性的就把筆往右胸口的口袋裏插。我沒插著,因為我當天穿的不是警服。留在襯衫右胸的是一條往侧斜斜伸延的黑原子筆線。
淩涵櫻別過臉,轉身捧著蛋糕消失在玻璃門後。
跟阿進和小林在「爸爸和媽媽家庭餐館」早餐後已是七點後的早上。每次開著車回家看著大多數的民眾都往反方向的通勤交通,自己心裡總有好像比別人多了時間的優越感。可能每個下了深夜班後回家的人也是作著同樣的想法吧。手裡提著裝著器械的運動行李袋從通往公寓的三樓樓梯間跨進門,電話錄音機顯示著八通來電留言。
「嗨,森。新來了一批德製馬牌輪胎,要的就要手快。」
「森,是媽。這禮拜你要回來吃飯嗎?要的話會做紅燒膀蹄還有甜酸醋魚。」牛排還正在消化,又來甜酸醋魚跟紅燒膀蹄。媽,你要我睡泳池裡不?但就那菜名已是足以致命的誘惑。
「恭喜您,親愛的第一個中獎人...」按下按鈕鍵直接刪除。
「森先生,是...淩...涵櫻。就是跟你說你送的蛋糕很賣座...UMM,就這樣吧。噢,說到賣座,聽說那「沉默的羔羊」可能不錯...再說吧。掰。」
「阿森先生啊,安娜姨啊,你漏左好多筆無摞(沒拿),幾時迡都得啦。掰掰。」
「森,這是勒。昨晚忘了告訴你。上次那被撞的一口三家來電話又要問撞他們的那傢伙我們抓到沒。你要回他們還是讓公共關係科去聯絡不然讓洛奇跟小林知道了,又不知道我們會不會給內勤操守科的問個通宵。謝了。」
「啊,這是大樓管理部的喬治,您樓上的彤克蘭太太跟我說要跟你對不起,她先生給仙人掌繞水的時候把三盆給繞到您陽台上了。她說請您小心不讓腳踩到。不好意思。掰。」
「森先生,沉默羔羊,禮拜三,晚上七點三十五分,AMC 電影院。不來的是沒膽羔羊。」
二月十三號,一九九一年,禮拜三晚上的七點。AMC,美國多院電影院座落在市內唯一的大型購物中心內。每到週末和假日這裡都滿是來購物,休閒,工作,上班,嘻戲,無分老幼的人群。週末更是從禮拜五就佈滿了年輕人。我也是這的常客當我還是高中生的年紀,我們一票人都會在這閒聊,逛商場,吃快餐,當然還有看電影。工作後也來,只不過是不同性質的警告學生之間的小型打鬥,商舖商家的物資失竊調查。其它的都是在商場外觀察,巡邏監視停車場的反罪案特勤任務。我把車停在商場外我可以看到其中一個大門的人群流量出入和最快捷可以回到座駕的停車位。吹微風的夜,高深遠闊的深藍黑夜星際是繁星在發著暗淡的淺色金黃。。明天會是個晴天。推開大門,AMC那特有的字體在霓虹燈下閃爍著耀眼光芒。電影院的通道比以前寬闊,通道兩旁明顯增加了每齣戲的廣告畫面,更柔和的照明,新添置了洗手間在主通道前後。主戲院上方標示出當天的放映電影名字「沉默羔羊」。主演的是茱蒂福斯特跟安東尼霍金斯。都是好戲的不凡演員。果然,人龍在以雙數的增加。排隊等待的時候看了看觀眾的年齡,可能不是週末,排隊等待的觀眾年齡都是上班族或以上,這也好,不用給小鬼們的喧鬧分神。還記得年少的時候在電影戲院裡面被手電筒光警告的糊事。看著前面的人龍正慢慢減少縮短,我邊掏出皮夾邊計算著還夠不夠時間去賣爆米花跟汽水。更重要的是那個淩涵櫻還沒有出現。
「嗨,先生,要買戲票嗎?」在我右邊出現的淩涵櫻言笑晏晏的把手裡的其中一張戲票往我遞來。我接過票,苦笑了一下,說:「謝謝。讓你久等了,淩小姐。你讀過狄更斯。」外穿黑色網球長袖外套,內配高領毛衣,黑色貼身牛仔褲,腳蹬紅色三線網球鞋的淩涵櫻衝我笑了笑說:「喔,我來早了就在附近的商店逛了逛,以前常來的那間專營網球用品的店都變為行動電話經銷部了。還好那書店還在。讀過,高中的指定讀物之一,你呢?」
「動物農莊」我說。
「不就是嗎?都沒再讀的興趣。」
「都是些帶傷感跟帶政治寓意的巨著,我那時候看不懂。」
「噢,時間快到了,要不我們可能要站著看。」
看著那熱鬧的場面,我點頭說:「兩個小時多的,還是找座位的好。」
戲院裡的觀眾已經半滿,就剩靠前的五六排空著。好不容易在中排靠左邊坐下。「對不起,我去去就回。」我說。
回來的時後燈已變暗的在播放著其他電影的宣傳短片。我閉上眼再慢慢張開好讓眼睛適應黑暗和光的忽明忽暗。一手捧著兩杯汽水,另一手捧著兩杯爆米花,我背向銀幕的慢慢在前椅的背後來到了淩涵櫻旁的位置。「噢,謝謝森先生。你知道嗎?剛才你這樣進來的方法多數都在歐洲國家通行,在這都是面對著銀幕的靠過來。」淩涵櫻接過我手上的汽水跟爆米花,說。
「不客氣,你打網球可能會覺得這不太健康。但看電影要有這些才能夠說是在電影院看電影。吃不吃沒關係。是嗎?是不是面對著坐者是禮貌的表示?」我想到翰斯媽媽教會我的一切。
「不會,我最喜歡爆米花跟汽水混著來吃。真的嗎?你怎麼知道的?」
「我朋友的媽媽告訴我的。」
「你朋友的媽媽是歐洲人?」
「我想,大概,應該是在這出生的德裔。」
「你認識她很久了嗎?」
「你說認識我朋友還是認識他的媽媽?」
「應該,我想問的是你認識你朋友有多久了。」
「從小學計起還是更早?」
這時候聯調局的受訓女探員出場了。
「真的會有那麼厲害的心理控制嗎?」
「我想應該會有的,雖然電影是根據小說改篇拍攝而成。」
「你讀過小說?」
「很久的事了。它應該還有前傳。」
「前傳?」
「對,那說的是...等等。你如果要讀前傳的話我就忘了它說的是什麼。」
「你是拐個彎來拒絕告訴我前傳的故事。」
「...好吧。在很久很久的從前,又在一個很冷很冷的冬天...」
「得了啦。你哪是故事嘛。森先生,你喜歡電影的哪個部份?」
「醫生畫的素描。」
「那跟喜歡相反的又是...」
「你有兩個小時的時間站著討論?」
「你平常說話都是這麼直接的嗎?」
「送貨的都趕時間。」
「你還沒有說你不喜歡的部份。」
「...你先告訴我好了。」
「我還沒把電影消化完。真要說的就是那局長都在利用探員柯麗斯。」
利用?職場如戰場,三十六計還嫌少呢,「那你喜歡哪?」我問。
「就是...醫生跟探員柯麗斯雖然彼此站在對立面卻互相尊重的感情發展。」
「你在大學學的確定不是心理學?淩小姐。」
「不,我學的是商業管理...森先生,你在取笑我。喂,到你說啦。」
「就是探員柯麗斯單人追到凶手家然後自己進去。」
「那你要她怎麼辦?」
怎麼辦?辦法多的是,但單人進去被否決。「我...」
「得了,你想,大概,應該...繼續吧。」
「大概應該我想是先找救兵?」
「那救人要緊吧。」
「對,救人是非常要緊。但...」我在針琢著不掃她慶的字句...就說真話吧。「...如果她有個不測,她不就陪上多一條生命。」我沒有用問句的方式把話說完。
「噢,這是我的車啦。謝謝你陪我走過來。我以為停這會離大門近一點。」
「等一下。」我示意剛按下車輛防盜系統,正要跨進車門的淩涵櫻叫住。「讓我看看你的車。」我彎腰把車艙內抬頭的照明燈按鈕按下持續五秒。關上車門,鎖上。再打開,車艙內亮起了來。「這樣你一個人進出比較安全。」
「原來那個我老是搞不懂的按鈕要這樣用的。」
「晚安,淩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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