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慧以標準的辦公語氣拿起手機:「這是羅慧,請說。」
「慧!是我。」
努力的保持語氣鎮定,羅慧久久的才能擠出一句:「俊,有什麼事嗎?」
「我給了你手機電話,但沒人聽。公司說你不舒服回了家。」
「可能是昨晚喝多了點。」
「止痛藥沒用嗎?」
「如果沒用我現在恐怕連雞湯也沒法喝。我現在想起來了,你昨晚是有來過這裡。」羅慧在尋找著跟對方道歉的機會。「俊,昨晚…我沒出什麼洋相吧?」
對方傳來低聲的笑,「當然沒有。」
當然有!你又在由著我。羅慧心裡一甜,故作鎮定的問:「真的?我沒說什麼讓你不好意思的話?」
「都什麼話?沒有就是沒有。如果有,你還記得嗎?」然後就是對方爽朗的笑聲。「怎了?知道你沒事就好。」
「現在想起來我好像真的說過不好意思的話語。」
「慧,如果你真的要說有,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們再一起想想你究竟說了什麼。球賽就要開始了,這幾個大學生以後一定是大聯盟裡的搶手貨,左投。先不說了。有事打手機給我。或我回來再說?」
「俊…最近我說的一些話肯定讓你在改變你對我的印象。」
「慧,你到底在說什麼?」
「別打斷我。如果換我,我都沒法原諒自己…」
「慧!雖然你一定要把事情當成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那我也說一句。」
來了!他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是非常之大!羅慧打定主意今天這個電話不會有好的結尾。「你説吧。」羅慧的聲音小的連自己都差不多聽不到的說。
「凡事都不要急。如果你有信心的話,成果是重要,但嘗試的過程可能會更重要。」
「我以前跟你說的那些你就這麼一句?你回來後我們一起認真的說說話,好嗎?對不起,俊。我好想跟你說那個讓你不開心的人不是我,但作為一個成年人,我不想,也不會讓自己推卸責任。」恨自己的懦弱,濕了的手背上是在眼眶打著轉不爭氣的淚水。
「你在抽鼻子,你感冒了?」
「對,我的腦袋感冒了。」
「那快去休息一下。一等這裡的事情完成,我會儘快趕回來。回來後我們再去吃飯,這次的帳單是誰先說先付。對,你聽到了,是我先說的。」
「好吧,再見,俊。」羅慧興幸對方先提出收線,不然對方聽到的只會是自己的不爭氣。對,等你回來再說吧,到那時希望我可以變得成熟一點的跟你在一起。讓你聽完我要跟你說的話。
在以下的日子裏,羅慧是以機械式的語言和動作來打發著;每天以百計的工作溝通,忙進忙出的實體又或是視訊會議,對於行政上和產品最後的拍板決定,出席不同場合的活動;簽約還是公關活動。凡此種種都讓羅慧暫時忘卻了他對鄭俊山的內疚。
「這是什麼?」羅慧在眾多內部閱函中看到秘書給留給自己的一
份通知。羅慧新進成為L&C新總裁的消息讓她登上了當地幾家傳媒集團旗下報紙的頭條。更有甚著的是!董事長海曼先生還把羅慧安排了出席一個為鼓勵年輕有為,新進成功人士的演講活動。海曼董事長還會陪同羅慧跟其他如羅慧一樣的傑出人才一同出席活動。天啊!公眾演講!一想到站在台上被台下數以千計的眼睛盯著,羅慧就覺得腦袋發麻,簡直會兩眼發黑,呼吸困難。更可怕的是,海曼董事長希望能起到為公司得到更大的正面評價,他希望羅慧能親筆寫一篇接受邀請的回函給主辦機構以視重視對方的邀請。再看看日期,還剛好在她答應羅穎幫看外甥女那天的上午。趁著還好還有幾天時間,羅慧在以下的時間裡是邊工作邊為出席活動單位寫著道謝回函。
禮拜五,下班後舒適的坐在夕陽餘暉下的露台上讀著初稿,喝著不知為什麼會忽然跑去超市買回來的茉莉花茶。還有兩天的時間就是站台上的時候,羅慧希望可以不看稿就可以把演説內容以自然的直接方式表達出來。正默默的記憶著演說內容。原來被設定為靜音模式的手機螢幕亮起了短訊。
「慧,我回來了。在家嗎?在你門外。」是鄭俊山的短訊。
「在。等我一下。」羅慧秒回。
髮髻,淡黃貝色無袖上衣,高腰藍寬腳褲,「什麼時候回來的?」羅慧抬頭凝神看著門外的鄭俊山問。
「昨晚。」鄭俊山把近在咫尺的羅慧輕輕的擁進懷裏,「慧…」低著頭,溫熱的唇印在有點不知所措,羅慧的唇上。閉著眼睛,羅慧不由自主的在回應著對方的痴纏。在事情還沒像星火燎原之前把埋在心裏的話先說一下。
恢復鎮靜的羅慧掙脫出自己和對方的擁抱,籍著深呼吸,羅慧整了整被對方捧著親吻而有點凌亂的髮髻,問:「累不累?」
「慧,看到你,現在不累了。」
轉身就要離開,但不爭氣的手還是被對方牽著,羅慧再次身不由己的發現自己又面對面的回到對方的身前。
在羅慧身後是自己和對方十指的緊扣。鄭俊山低頭不解的看著羅慧,問道:「什麼事了?是工作上的繁重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羅慧極力的在斟酌著用詞,「俊,前陣子我在公司圖館搜索資料的時候無意中在「商業月刊」中讀到一篇專訪,你記得那專訪嗎?」
鄭俊山的沈默讓羅慧在擔心對方會不會就此一直的沈默下去。
「你都知道了嗎?」鄭俊山終於打破沈默的說。
「你是烘培曲奇餅的佼佼者?又可以說曾經是?對,我現在已經知道了。」
鄭俊山沉著聲,問:「聽來你不是太開心。」
低聲的嘆了口氣。羅慧明白以下來的對話完全取決於自己怎樣去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就算自己已在心裡演練了多次,但是一旦要真正去做卻不是簡單的事情。不要被自己的情緒控制,保持平和的心態是羅慧對自己下的底線。
「俊…當我得知後我發現我自己對你開了一個我一生裡都沒法接受的大笑話,一個只有完全自私的人才會開的笑話。一個讓我羞愧的無地自容的笑話。」
「慧…」
「俊,為什麼你聽了我說的話後不直接告訴我?」
「我認為那不是一件特別的事情。」鄭俊山看著羅慧的背影,以他在回答一些令他不想提起的話題的時候,慣例的用雙手把長短適中的頭髮撥往腦後,「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是認為當時我做的決定是必要的。」
「為什麼?」
「因為成功?如果你也認同專訪中的說法,成功讓我失去了理智,成功讓我忘記了我到底要的是什麼。」
「那你還不是捨不得成功的滋味去幹了一回什麼棒球隊的執行長?」
「慧,請聽我說。是的,我愛烘培,但我也愛棒球。在中學時期,我是隊裡的游擊手和投手…」
「等等,別以為我不會棒球。游擊手跟投手是兩個不同位置的角色,你怎麼可以又是投手又當游擊手?」羅慧認真的想著。
「慧,你問的是一個很好的問題。但你要知道,你指出的是到了大學才慢慢被定位的問題。從小學到高中,校際球隊沒有硬性規定又或是充足的球員去承擔每一球隊的位置球員。所以我們很多時候都是會被教練以你自己的長處去分配到不同的位置。大學女子壘球隊就是這樣的,投手是一個輪流的角色。扯遠了。」
「我在聽。」
「我把早好餅放盤後,我參加了校裡的球隊。在隊裡,我找回了我的夢想。我的人生不再是一味強調訂單,訂單,還是訂單的日復一日。邊參加比賽,我在校也開始修選體育管理系統的課程。有一天,我被白襪隊的球探要求跟我探討我有沒有加入小聯盟合約的意願。你知道對一個默默無聞的校際游擊手來說那是多麼瘋狂的事情嗎?我一口答應了!到了近乎職業的三A聯盟我還是表現的不過不失。一天,我的教練跟我說,你現在就收拾行李,你被大聯盟的白襪隊看上了。他們的游擊手在跑壘的時候拉傷了右膝肌腱。但事與願違,我在大聯盟中的表現簡直就可以用慘不忍睹去形容。那時候我開始懷疑自己,我想到過退出,我想到過在我完全被自己的笑話嚇到前不再浪費我的時間。我也真的做到了。我選擇了探討如何在有限資源下打造出一隊能夠奪標的隊伍。我以我所學的球隊管理學開始,經歷了一連串跟乘坐過山車般不可思議的際遇,我成為了運動家隊的一員,躲在幕後的一員。但誠如以往的一樣,所謂的成功,背後是失去做回自己的所有權利。我的醫生說我有兩個選擇。一,我可以一直繼續下去直到我的精神和體力崩潰為止。二,我可以繼續做我喜歡的事,但就是不要老把奪標當成唯一的目標。奪標在人生裡有很多種,我可以嘗試看看另一種的奪標方式。所以我決定用我所懂的,我學的去讓一些有天份的去達成他們的奪標目的。也是這樣,我開始真正的認識了醫生的話。跟你認識的時候我剛開始明白快樂的真諦。」
「你說的這些有考慮過跟我說嗎?」羅慧雙臂交疊胸前的問。
「你是說跟你說我以前的瘋狂舉動?」
「對!」
「慧!過去的就過去了。其實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但絕對不是提起我以前的事情。我那天過來就是打算跟你說我對你為我提出的想法的回覆。但是我發現當時的時機好像不是太成熟…」
「是因為我喝醉了。」羅慧幫對方把話說完。
「OK,謝謝你。很多事情不是要說就說的,還要看其他的因素,比如天時地利人和,欠缺一種都會起到對效果大打折扣的效果。但你有那樣的想法我完全理解。」
「那天當你看到那些東歪西倒,一塌糊塗的曲奇餅你一定在心裡大笑,對不對?」羅慧看著鄭俊山的眼裡閃著笑意。「沒所謂,如果換我看到形同兒戲那些餅我不會比你好多少。」
「慧,不是那樣的。我要讓你知道,其實你當晚為我做的餅是最讓我感動的事。我真的很感動。也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
「我不是做給你的。我跟你說過,那是一個試驗。」
「慧…」
「還有當天你在聽我給你說教的時候你一定會說我是瘋了,對吧?」
「你沒在説教。你是出於善意。」
「出於善意。」
「我想你認為我沒跟你說我以前的事情而讓你覺得我沒有尊重過你?」
「是的。」
「慧,你一定要把這些誤解放在你我之間?你一定要讓它令我們失去理智?」
「誤解?這麼重大的事你都不願意跟我分享。你認為不告訴我你自己認為是不重要的事情是誤解?我還可以相信你嗎?」羅慧發現原來自己一心要跟對方道歉其實只是要挑起責怪對方隱瞞過去的行為。
「慧,這完全是個誤會。我真的…」
「回去吧,我現在需要靜一靜。」
「這麼說來晚餐是去不成的了?」
事到如今,羅慧發現自己再次被動,再次沒有認輸的餘地。點了點頭,算是回絕了對方。
「對了,我忘記了一件事情。現在你可沒辦法生我的氣說我忘了跟你說了吧?」鄭俊山站在羅慧為他打開的大門前,說。
「說吧!」羅慧在更大的內疚到來前急著要讓對方離開。
「這個。」
羅慧的唇被鄭俊山吻上。跟以往的一樣,吻,是傾盡所有,注入滿滿情感的吻。深深的吻,讓人沉醉,讓人不願分離,更讓羅慧失去理智。傳入羅慧耳裡的是因為動情而發出的微弱聲音。熟悉的聲音,當然熟悉,那是屬於自己的聲音。
睜著眼睛,看進對方的瞳孔,一直到近乎缺氧。羅慧站立不定,沒力的推開對方。有點極度缺氧的喘不過氣,羅慧倚靠在門旁。
「認了吧,羅慧小姐。」對方的前額跟自己的距離近的可以感到對方的熱,羅慧感到對方的指尖順著下顎往下滑,最後停留在鎖骨之上,輕輕的把話說完:「We were meant for each other。」
倔強的羅慧搖著頭。
「假以時日?」
羅慧是騎虎難下。只有繼續搖著頭。
「你會給電話我?」指尖輕叩在羅慧鎖骨上,鄭俊山問。
羅慧輕輕的關上了屋裏只剩一人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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