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政(評) 099-103 號 副研究員 陳華昇
中共國務院總理、政治局常委溫家寶日前為紀念中共前總書記胡耀邦，於「人民日報」發表《再回興義憶耀邦》專文；同時間，由人民日報主管主辦的《文史參考》雜誌，也以紀念胡耀邦作為當期主題。由於胡耀邦是1980年代平反文革時期冤錯假案、推動改革開放的推手，在民間享有極高聲望，卻在1986年以處理學運問題不當，遭到中共諸多元老排斥，而在總書記任內遭到罷黜，並於1989年初亡故，引發廣大民眾和學生悼念，從而造成了震驚中外的六四天安門事件。因此，從1989年六四發生以來，「胡耀邦」和「六四」、「趙紫陽」一樣，一直都是中共高層與傳播媒體所禁忌的名詞。
溫家寶在此中共高層領導班子即將換屆接班的重要時刻，不顧中共中央禁忌，突然發表紀念胡耀邦專文，已是頗不尋常；尤其是中共高層領導在其機關報《人民日報》和外圍媒體，針對敏感的禁忌議題表達有別於黨中央的明確立場，無疑是一項相當重要的政治訊息。
從中共發展的歷史經驗看，無論是1960年代中期四人幫在中共官方媒體「文匯報」發表《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後展開文化大革命，或者是1970年代末期鄧小平「實踐派」於「光明日報」發表《實踐是核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揭開與華國鋒「凡是派」之間鬥爭的序幕，顯然中共高層就敏感議題發表政治立場，甚至對此採取集體行動，極可能是其高層領導菁英之間展開政治爭鬥的信號。
也因此，在這距離中共十八大兩年多時間，而其即將進行權力交班的關鍵時刻，溫家寶作為其高層菁英卻通過機關報大談政治禁忌，自必有其意欲表達或宣示之政治用意，而值得特別關注。
溫家寶藉紀念胡耀邦展現其民主形象，並爭取傾向政治改革的開明力量支持
溫家寶在本文中雖然委婉含蓄紀念胡耀邦的親民愛民和關心基層，但實則是要藉感念胡之事蹟，傳揚胡耀邦的民主意識。因為在1980年代前期改革開放之初，胡平反文革冤獄、推動經濟改革，並且試圖更進一步實行政治改革，卻遭中共元老打壓而默然下台；於是胡耀邦其人及其政治改革理念，均成為中共高層所極力圍堵之訊息。如今溫家寶紀念胡耀邦，實有意重新審視當年政治改革的正當性、必要性和可行性。而溫家寶之最主要目的，是在展現其民主開明形象，以爭取黨內和民間傾向政治改革的開明力量之支持。
事實上，溫家寶在2008年10月上旬訪美時，接受CNN訪問時，亦曾提及「中國在推進經濟改革的同時，也應該進行政治改革；…在討論民主在中國的發展時，重視三個面向，包括：完善民主選舉制度，使國家權力屬於人民；完善法律制度，依法治國，建立法治國家，使司法保持獨立和公正；政府必須接受民眾和媒體的監督，提高政府的透明度。」他並強調，中國的民主政治一定會繼續發展，再過二、三十年，整個社會會更加成熟和公正，法制會更完善。
由此觀察，目前中共經濟發展雖好，但社會不穩因素所在多有，知識份子多有要求中共當局進行政治社會改革之呼聲。故溫家寶為文紀念胡耀邦，除肯定其在1980年代主張政治體制改革的勇氣與決心，並可突顯胡、溫一系在中共政權當中，與其他力主採取政治緊縮與箝制言論自由措施的政治集團實有所區別，以期爭取愈來愈多要求自由開放的知識份子和中產階級之支持。
溫家寶以此文表達反對政治元老干政之意，並對太子黨與上海幫結合進行示警
目前正處中共第五代領導替換接班的關鍵時刻，其中習近平因得江澤民等政治元老和太子黨的支持，在最高領導的競爭角力中佔得上風；但就胡錦濤和溫家寶等當權派的政治盤算而言，其最佳選擇是另外支持其他接班人選，次佳選擇則是雖不反對習近平成為未來中共最高領導人，但要避免習近平淪為江澤民等中共元老的政治傀儡。故為化解江澤民等退休元老以其政治影響力干預未來中共領導接班佈局和政治走向，胡、溫一系勢須採取必要的政治策略。其中，溫家寶發表《再回興義憶耀邦》一文，即係為了破除元老政治、反制老人干政所經過精心策劃的政治行動。
溫家寶該文表面揚胡耀邦，實則是在貶抑那些長期以來不在其位卻干預國政的中共元老們。因為過去胡耀邦推動改革開放有重大貢獻，其政績佳、聲望高，卻在1986年為中共元老們以處理學生遊行事件不力為由予以罷黜；三年之後胡耀邦逝世，引發六四事件，改革派總書記趙紫陽又因同情學生行動，而觸怒中共元老而遭到罷黜下台。1989年六四鎮壓行動展開前，時任中央辦公廳主任的溫家寶陪同總書記趙紫陽前往天安門廣場探親絕食學生，當時留下的攝影畫面，至今仍令人印象深刻。而此次溫家寶重提與胡耀邦在貴州興義相處之往事，實則當時胡錦濤擔任貴州省委書記亦隨之同行在側。因此，在胡耀邦已逝多年卻仍被中共視為忌話題之際，溫家寶反其道而行發表紀念胡耀邦專文予以紀念，並表彰其以民為貴、視民如親的精神，不啻是在「提醒」世人以及政治相關者：當年許多戀棧權力的政治元老為鞏固自身地位，而視胡耀邦為異己，反對其改革行動並全力打擊之；如今中共領導接班交替時刻又到，那些從最高領導地位離退的政治老人如欲再行干政，勢必又會犯下過去像倒胡一般「錯殺好人」的昏庸行徑。
此外，溫家寶該文也通過對胡耀邦的感懷，傳達出特別的政治訊息，亦即試圖喚起中共政治菁英們關於中共元老習仲勛（習近平之父）在1980年代全力支持胡耀邦改革政策和立場的記憶，尤其是要藉此提醒習近平，其父習仲勛乃是全力支持胡、趙改革勢力者，與江澤民、李鵬一系立場大相逕庭。溫家寶試圖通過這一段歷史淵源與情感，拉近與習近平之間的距離，以期反制江澤民、上海幫與新一代當權的太子黨形成新的政治聯盟，避免其形成胡、溫勢力或團派陣營未來發展的阻力。因此，溫家寶撰寫此文之舉，實有對太子黨與江澤民上海幫之結合進行示警之意味。
結語
溫家寶《再回興義憶耀邦》一文之發表，大有反對政治元老干政誤國的意味，此舉顯然對於江澤民、上海幫形成政治上的威脅，不但展現出溫家寶擁護改革、反對老人干政的立場，同時，也展現出胡、溫一系能夠大致掌握官方媒體，而有政治社會與媒體實力，可以抗衡政治元老在十八大前後的政治操作與串連，如此也有拉住太子黨，爭取太子黨－特別是習近平－與胡溫合作的可能性。
不過，由於胡溫一系仍相當忌憚江澤民、上海幫和太子黨的力量，因此在採取此一政治行動時，僅由溫家寶出面具名撰文，刻意要與胡錦濤有所切割，不僅不將胡錦濤捲入其中，連此一專文之發表時機，也選在胡錦濤出訪美國、巴西期間，此正顯示出雙方的權力鬥爭方興未艾，究竟何方勝出尚未可知，故仍須保全胡錦濤在中共高層政治中的地位。因此，溫家以此文實在對政治元老示威、對太子黨示警，但又凸出此為其個人行為，以避免未來鬥爭失利而牽連胡錦濤。總之，胡溫勢力、江澤民上海幫勢力和新興的太子黨勢力，三方彼此之間將會在中共十八大前後持續進行權力博弈，而其政治鬥爭結果，將決定十八大以後中共最高領導權之歸屬，也將影響未來中共高層政治的動向與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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