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29日星期三
給各位參與高中歷史科新課綱委員的一封公開信
各位參與高中歷史科新課綱製訂的好友:
昨天(10月28日)各報紙已刊登了有關新課綱的消息,歷史和國文兩科由教育部長裁決「擱置再議」。我想各位一眼就能看穿,這純粹是一場粗暴政治決定的結果,因此我們不必再費任何唇舌,以任何學理和教學理念試圖說服這些官員。然而,我還必須向各位報告當天(10月27日週一下午4:00至6:30)在教育部五樓開會的情形。
當天我準時出席「普通高級中學課程發展委員會第十八次會議」。會中除了課發會各科委員、各學科課綱召集人、大考中心人員,教育部長、次長、中教司長及專員們都一一出席。在整整兩個多鐘頭的議程中,所有的發言者都一致支持新課綱。國文科召集人柯慶明教授多次發言,為文言文、白話文之爭議提出說明。相對比之下,沒有任何人提出任何批評歷史課綱的言論。
會議到了最後,部長表示這次會議不必動用表決,於是由他決定歷史與國文兩科的課綱擱置再議,其餘二十一科通過。面對如此粗暴、違反民主程序的議決,我立刻舉手發言,強烈表示訝異和不滿。接者,課發會委員林富士教授也表示支持歷史新課綱,認為新課綱比95課綱更好、更可行。
其實,會議進行到此,與會人員都已經了然「這次會議是假的」。柯教授、林教授和我的「最後發言」只不過是讀書人盡心盡力、說點良心話而已,至於主席臺上的部長,只是官員大人,而非主掌教育和學術的政務首長。
我們都是學歷史的,28日這場會議對我們而言,說實在只是個小小的風浪而已,我們沒有必要過於激情。歷史新課綱的後續會如何發展?我不能斷言,但絕對沒有任何美麗的幻想,一切靜觀其變,凱撒的歸凱撒,政治需要由政治處理。
非常感謝各位長期為課綱及中學歷史教育而奉獻,能與各位共事我深感三生有幸,收穫良多,毫無遺憾。盼大家繼續為歷史教育而奮鬥,畢竟我們所有的努力全都是為了臺灣的新生代!
敬祝教安
周樑楷敬上
2008.10.29
附件二:第七次會議周婉窈關於「夷洲」和「流求」的發言記錄(註1)
周委員婉窈
- 因為有一次王先生用了我們1/2多的時間,所以今天容許我多花時間來說明,就中國文獻來說,王先生的甲案所講的是這個問題,但我想我們必須訴諸專業,這是一個最爭論的問題,爭論的是並不是說就是臺灣。在《三國志·吳書》〈吳主傳第二〉是有講到夷洲的問題,但這份材料非常短,因為有三樣史料,我用我自己的論文來講,我們看一下就是96頁的地方(當場發給委員本人論文〈山在瑤波碧浪中──總論明人的臺灣認識〉,第96-97頁)。《臨海水土志》我有做過分析,但請先看96頁的地方。《三國志·吳書》〈吳主傳第二〉說:「二年春正月,……。遣將軍衛溫、諸葛直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亶洲在海中,長老傳言秦始皇帝遣方士徐福將童男童女數千人入海,求蓬萊神山及仙藥,止此洲不還。世相承有數萬家,其上人民,時有至會稽貨布,會稽東縣人海行,亦有遭風流移至亶洲者。所在絕遠,卒不可得至,但得夷洲數千人還。」所以他們是到了夷洲,然後得到了數千人,不曉得他怎麼得到的,「但得夷洲數千人還」。
- 接下來的史料是關於《臨海水土志》,其實我也有討論,但是我們先不管。接下來就是大業元年的隋書,我也帶來了。
王委員曉波:吳書裡面應該有兩個部分討論到。
周委員婉窈:那個我也有處理,但我今天沒有把全文帶來。像《隋書》,我們今天只是講一個回歸專業的問題,像這《隋書》大業元年,內容其實講很多,我這裡就只舉這個,我想請林老師幫我念,我心跳得好快。(註2)
林委員秀蓉:大業元年,海師何蠻等,每春秋二時,天清風靜,東望依希,似有煙霧之氣,亦不知幾千里。三年,煬帝令羽騎尉朱寬入海求訪異俗。何蠻言之,遂與蠻俱往,因到流求國。言不通,掠一人而返。明年,帝復令寬慰撫之,流求不從,寬取其布甲而還。時倭國使來朝,見之曰:「此夷邪久國人所用也。」帝遣武賁郎將陳稜、朝請夫張鎮州率兵自義安浮海擊之。至高華嶼,又東行二日至鼊嶼,又一日便至流求。初,稜將南方諸國人從軍,有崑崙人頗解其語,遣人慰諭之,流求不從,拒逆官軍。稜擊走之,進至其都,頻戰皆敗,焚其宮室,虜其男女數千人,載軍實而還。自爾遂絕。
周委員婉窈
- 謝謝林老師。剛剛講《臨海水土志》,各位看我這一頁的最後,我是有討論的,但是我沒有全文帶來。各位,《臨海水土志》的本文已經逸失了,我今天要講的是這個爭論,夷洲和流求是不是臺灣,這是130年的爭論啊!像梁嘉彬先生他認為是琉球,有人認為是臺灣,但就是一個爭論,我們不能把130年的爭論,到現在完全都沒有定論,當成史實,寫入教科書中。由於中國史也是全世界顯學,很多漢學者都加入,而且開始是一個法國的漢學者先引起,然後曹永和先生也加入,到現在連日本也加入爭論,都沒有解決,是一個有爭論的內容。假如我們可以把有爭論的內容放進去,我想可以,但是要寫這件事是有爭議的。
- 還有王委員您說要促進臺灣跟中國的友好關係,我覺得這個文獻剛好適得其反,為什麼呢?我們來看夷洲,「但得夷州數千人還」,我們不曉得實際情況,因為這個文獻很短,其實吳書裡寫得很短,實在是有點像一個孤立的史料,我們知道歷史上有些文獻,是孤立的,沒辦法有別的東西來驗證,這個時期寫韓國、日本,都有其他史料可以比對,這個就沒辦法,基本上是一個孤立的文獻。這條寫得很簡單,寫到了夷洲,「但得夷洲千人還」。我們不曉的他怎麼得到的,也可以說我們早期有臺灣原住民到了吳國,假如夷洲,我要再提醒在座的教授老師們,假如這個夷洲指的是臺灣──但是從來沒有定論,因為資料實在是不夠──,那麼,這樣的關係,不是好的開始。
另外,我們看這隋書那更慘了。那時這個陳稜將軍,陳稜「擊走之,進至其都,頻戰皆敗,焚其宮室,虜其男女數千人,載軍實而還。自爾遂絕。」其都是講流求的都城,頻戰皆敗,這個其實不是說陳稜頻戰皆敗,是說每戰都打敗對方,然後陳稜「焚其宮室,虜其男女數千人」,這是用擄掠的。「載軍實而還」,把他們搶劫一空而還,「自爾遂絕」,從來就沒有再交往了。教科書是可以寫,但是要寫就要這樣寫。 - 我這樣回答,王先生也許不贊成我的講法,但是這個是130的爭論,我想在高中階段我們不要教爭論性的東西,但是假如要教的話,我們要把這個爭論寫清楚,否則老師很難教。
註1:此次會議記錄,專案人員未等我校對逐字稿,即作成記錄發出,內容錯誤甚多,雖經我要求更正,還是改不徹底;發言紀錄中「流求」皆誤作「琉球」,特此更正,以免後來的研究者以為筆者歷史素養有問題。
註2:筆者因為開這個會,受不了會議的「非常狀態」,長期處在高度焦慮中,導致高血壓症,須服用降血壓藥和抗焦慮藥。那一天特別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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