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回家後,時芊芊洗了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疲憊後,穿著舒服的浴袍,擦著頭髮,想起夏翟,從背包裡拿出那只綠釉杯。
四時郁芊芊。花葉永遠茂盛,充滿生命力,這是她名字的涵義。
杯底刻著夏翟二字,時芊芊努力幻想著,黏土在夏翟的大手中,逐漸被捏塑成型的模樣。
明早還要早起,趕五點半的火車,怕喝咖啡睡不著,時芊芊倒了一杯開水在杯子裡慢慢喝,仔細體會夏翟的心意。
有了清晨咖啡館,有了夏翟,事業的不順,戀愛的挫折,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不是那麼難受了。
這就是人說的,上帝關了妳的門,定會為妳再開一扇窗嗎?
時芊芊拿出手機,拿出包裏清晨咖啡館的名片,上頭有夏翟的手機號碼。
時芊芊給那個號碼傳去一道「晚安,明天見」的簡訊,等著他回訊。
然而,等了半個小時,卻是已讀未回。
是不是要很早開店,夏翟已經睡了呢?
時芊芊抿抿唇,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再過幾個小時就能看到他了。
時芊芊滑開相簿,看見他們星空下的合照。幾乎沒有光害的有為鎮,星空很是燦爛。
夏翟的笑容,也是。
她將她們的合影,設成了手機桌面。
時芊芊滿足地入睡了。
鬧鐘一如往常地在五點響起,一如往常地整理完畢,去趕早上五點半的區間車,車程一個小時,到有為鎮正好六點半。
最冷的冬天已經過去了,天亮得越來越早。今天的時芊芊出了車站後,遠方天邊已經綻出了一絲魚肚白。
就要見到夏翟了。時芊芊的腳步變得輕快。其實她也知道這樣不太好,她和夏翟的接觸都是在咖啡館裡,兩人沒有私下約會或聊天,不知道會不會不夠了解對方。
卻又很渴望見到對方。
一邊想著,一邊來到記憶裡清晨咖啡館的位置,時芊芊愣住了。
咖啡館的位置,現在是一幢破廢頹圮的平房,屋頂都破了,屋樑落下,窗子只有洞沒有框,鐵門危險地吊著,風吹來發出咿呀伊呀的鐵鏽聲。
這房子看上去,起碼十年以上沒人住了。
這是在開玩笑?難道,我迷路了?
這條走了兩個月只有直線,連轉彎都沒有的路,我迷路了?
時芊芊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幢廢屋,發呆,想釐清到底哪裡出了差錯,腦子卻又一片空白。
她繼續往前走去,景物建築和之前沒有兩樣,她幾乎走到了臨時住宅的工地,工寮的燈還亮著,傳來值班守衛的工人們說話的聲音。
時芊芊沒有進工地,她又原路折返,直到回到開始有人聲的車站。
一路上,景物沒什麼改變,唯一不一樣的,是清晨咖啡館不見了。
怎麼可能呢?明明昨天還在店裡喝咖啡,夏翟送了她一個綠釉杯,他們上天台看星星,等太陽出來,他們還拍了合照。
時芊芊拿出手機,螢幕一亮,那桌面,明明還是她,和笑容燦然的夏翟。
難道夏翟連夜搬走?可這幢破落老屋,怎麼看都不像那棟曾經雅致的清晨咖啡館啊!
時芊芊走向老屋,由窗洞朝裡一探。破屋裡沒有家具,只有一些半個人高的長草,在屋內陰翳搖晃。
這些草,一天就長這麼高,可能嗎?
時芊芊忍不住,撥去名片裡,夏翟的手機號碼。
等待的過程中,時芊芊的心跳得很快。
隨著七八聲嘟聲結束後,對面接起線來。
卻是個女人的聲音,聽聲線,大概四五十歲年紀。
「喂,請問哪裡找?」
對方問道。
「嗯……請問,這是夏翟的手機嗎?」
「不是耶…..我不姓夏,我姓宋啦…..我看妳的號碼,妳是昨晚傳晚安明天見給我的人齁?我昨晚有看到,但是我不認識妳,就沒回了啦。」
「這兩個月,我這隻手機常常接到莫名其妙的來電,說要訂位喝咖啡,什麼清晨咖啡館,什麼夏老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一個家管,自己都不喝咖啡……我都想把門號換掉了啦。」
「小姐妳可以說說看,為什麼會打我這支手機找姓夏的人啊?不會是詐騙吧?這樣,我可要馬上換門號了喔……」
後面,不知道那位宋小姐還說了什麼,時芊芊拿著手機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支門號的主人,會是個和夏翟風馬牛不相及的家庭主婦?
夏翟呢?清晨咖啡館呢?這兩個月來的記憶呢?
宋小姐說是詐騙。可布這個局對夏翟來說有什麼好處?騙一杯咖啡的錢嗎?一杯咖啡的錢,值得那樣大費周章?
如果真是詐騙,那房子也不可能搬走,建築物不可能消失啊!
如果不是詐騙,難道夏翟和清晨咖啡館,一起消失了?
怎麼可能呢?
時芊芊茫然地站在破屋前,連該上班這件事都忘了。
破屋旁有個菜園,這個菜園,時芊芊記得,清晨咖啡館的旁邊也有,只是目前種的是菜,清晨咖啡館旁還種了幾顆果樹。
有個中年大媽拿著個嘉誌袋子,來到菜園裡,開始割草,整理。
時芊芊回過神來。
「大姊……」
時芊芊朝大媽道。
「請問,妳知道開在這裡的清晨咖啡館嗎?」
時芊芊指了指破屋。
大媽停下手中工作,站起身來,看了看破屋。
「什麼清晨咖啡館?我在有為鎮長大,沒聽過什麼清晨咖啡館。」
「那間破房子喔,是我爺爺留下來的啦,說是起家厝不可以拆,我們也一直沒動,大概明年會考慮拆掉蓋新房子,因為我兒子要回來了啦。這邊靠火車站近,我兒子媳婦通勤方便。」
「真的沒有嗎?可是我昨天還來喝咖啡……」
「怎麼可能?這裡一直就是這樣的。小姐妳是不是做夢了?」
時芊芊臉色蒼白。
「大姊妳是每天來嗎?妳真的沒有看過清晨咖啡館嗎?那景伯呢?夏老闆呢?妳認識嗎?」
「喔,說到每天來,我以前是每天來啦,不過前陣子我女兒生產,我跟我先生去城市幫她坐月子顧小孩,大概兩三個月,這才剛回來啦。妳說的那些人我不認識。妳看我的菜園一堆草,我今天就是回來除草的啦。」
大媽一邊說,手下還不停。
「兩三個月不在……這麼巧嗎?」
巧到無法證明清晨咖啡館的存在?
時芊芊彷彿受到很大的打擊,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作夢。只要夢醒了,清晨咖啡館就回來了。
她靠著破屋的牆邊,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一動不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等夢醒,等夏老闆回來?
大媽割草割了一個早上,又忙又累,她看時芊芊那樣,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覺得她精神可能不大正常,大媽去附近的雜貨店買了飲料請時芊芊喝,時芊芊道了聲謝,還是坐在原地。
大媽想,雖然她的答案顯然不是時芊芊想聽到的,但這就是事實啊!
時芊芊沒有去上班,她一個人在破屋坐到了黃昏。鋤草大媽回去很久了,破屋還是破屋。
沒有夏老闆,沒有清晨咖啡館。
工頭老許不放心她,特地開車過來載她。
時芊芊看起來很恍神,老許跟她說話,她也沒什麼回應。可他又不能把時芊芊丟在這裡,畢竟那幢破屋看起來挺恐怖的。
「時小姐,我們走吧。這裡又黑又危險,妳想幹什麼,等天亮再來吧。」
老許覺得他一定要接走時芊芊,如果放她在這裡,她肯定不會去坐火車,會待到天亮。
老許的關心起了作用,時芊芊上了老許的車。她問老許。
「老許,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火車站附近,有一家清晨咖啡館?」
老許點點頭。時芊芊是說過,但他早上開車通勤,並不坐火車,所以清晨咖啡館的詳細位置和相關一切,他並不清楚。
「它本來在那裏……現在卻消失了……」
時芊芊道。
「但老許,你知道我並沒有妄想,我以前就跟你提過了,對不對?」
「是。不過我看那房子應該十年以上沒人住了,不像是有咖啡館開業的樣子。」
老許回答。
「我沒有妄想,也不是作夢,是清晨咖啡館…….消失了…….」
時芊芊看向車窗外的破屋,囈語道。
這讓老許感覺一股涼意,從尾椎襲上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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