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體會到櫟陽家女眷們對她的不友善,避便開始深居簡出,除了必要的請安應酬外,盡量不出少主苑門。
知道避在櫟陽家是被眾人冷待的存在,她的吃穿用度缺這缺那的,完全不襯她少主夫人的身分。
這點避無所謂,再差都不會比幽禁在東廂苑時差。
只是東廂苑裡至少還有父母留下的許多書籍供她瀏覽,還有母親親手種下的花草植物供她照顧,她平日無事就翻閱櫟陽少主苑裡的書,至於一出少主苑外的冷嘲熱諷,異樣眼光,她告訴自己忍一忍就算了。
所幸櫟陽絕派給她的兩個丫鬟阿湘和阿沅都算得上盡心,她想要的書籍或日常所需,她們都會想辦法幫她弄來。
其實日子如果能關在少主苑裡,就這樣平靜地過,她覺得也沒什麼不好。
只是,這人世間最不缺的就是「變」,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阿湘和阿沅會離開,屆時,自己只能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她努力讀書,櫟陽家的武學不外傳,她便恪守規矩不去學,卻鑽研醫藥之書,在她娘姬神農還在的七歲之前,避是有些底子的,看這些醫藥之書並不顯吃力。
若有一天,她能為自己的命運做主,有一技之長,她也能養活自己,不必依靠別人。
只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避不知道在櫟陽霆聲失蹤後,少主之位空懸出來,櫟陽家檯面下波詭雲譎,為了爭取繼任少主,暗地裡幾股勢力正在爭鬥中,就算避想獨善其身,身為有名無實的少主夫人,這場火勢必燒到她的身上。
更何況她不是虎,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弱小女子,即使出身鉛陵世家,鉛陵世家也不可能管她死活。
少主苑裡有個清涼亭,假山流水,景色頗為雅致,避喜歡在這裡臨風展讀,常常讀一讀便忘記時間。
這天,避因為讀一本西域傳入的毒經讀得興起,沒注意時間,太陽已經落山了,但她捨不得釋卷,便把房間內的短檠移到清涼亭裡來照明,繼續展讀。
阿湘把用過的食盒送去膳房,阿沅去浣衣房浣衣,偌大的少主苑只剩避一個人,十分清靜。
正因如此,她也想趁著人靜之時多讀幾章。
避讀得認真,一面閱讀一面做筆記,頁面上朱墨爛然。
因為投入,避渾沒發現,身後有一道黑影,正慢慢靠近她。
那黑影一欺上,一隻手臂從背後往前摟住避前胸,箝制住她的兩隻上臂,另一手拿著沾有異香的帕子,摀住她口鼻!
變生肘腋!避來不及反應,口鼻又被蒙住無法呼救;那帕子上的味道,避聞得出來是迷魂香,饒是她當下馬上停止呼吸,也不免吸進了少許,眼前一陣暈眩!
那從背後摟住她之人力氣極大,是個男人,即便她奮力掙扎,但女子天生氣力不如男子,再加上少許迷魂香的作用,避漸漸地,沒法控制自己的肢體。
她想起成親前那個夜晚,突如其來,惡魔般的男子,當晚的恐懼,猛地朝她襲來……
意識消失之際,她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
「你幹什麼?」
是阿湘的聲音!阿湘朝她背後那人喝道!
那人放倒避,想轉身先去對付阿湘,身為武林名劍世家,櫟陽家的僕婢都是會武的,阿湘和那人打了起來!
不過阿湘只是個婢女,武功不可能高到哪裡去,幾招下來有些落了下風。阿湘也沒想急於取勝,她只要拖住對方直到阿沅回來!
那兇徒無法擺脫阿湘也有些不耐,再度取出方才蒙住避口鼻的帕子,想給阿湘也來個迷魂香,避雖然神智不是很清楚,但一嗅到味道她便有所防範,吸入不多,還沒完全被迷倒,見狀出聲提醒阿湘。
「小……小心帕子…….上頭有迷魂香……」
撐著說完這句話,避才完全昏迷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恐懼的催化,避做了很多夢,有時,她夢見小時候父親帶她出去遊燈會,將她舉高高,有時,她又夢到母親種植藥草時,她在一旁澆水,又夢到母親被鉛陵鉅趕出鉛陵家那一天,夢到伸進喜轎裡,櫟陽那隻骨節分明的手。
然後,是槭樹林裡一地血腥,突然出現在房間裡的極劍背著月光,鬼魅般的身影。
「少夫人…..少夫人醒醒……您是做噩夢了嗎?」
阿湘的聲音,將她從夢魘裡拉回現實。
避睜開眼睛,發現她正躺在少主苑的床榻上。阿湘站在榻邊,擔心地叫著她。
避朝臉頰上一抹,滿是恐懼的眼淚。
「我……我怎麼了?」
避用手肘撐著榻,困難地坐起。
阿湘端來一碗蔘茶給避潤喉,避又問阿沅去哪了。
「阿沅去向掌門通報您醒來的消息。」
阿湘紅著眼眶道。
「後來阿沅及時趕回來,和我一起制住那名歹徒,掌門也知道這件事了,親自審問那名歹徒。」
「原來他是一名柴房下人,有人嗾使他前來……將少夫人迷暈,如果他成功了,家中諸人將會看到少夫人和那歹徒,一絲不掛地躺在榻上……」
正在喝蔘茶的避一聽,驚得茶盞都落地摔碎了!
「為……為什麼?一個下人,為什麼要這樣害我?」
「少夫人入門之初,已經有和極劍私情的流言,家中暗地裡有許多人覺得少夫人本就不檢點……這麼一來再私通下人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您代表的不只是您,您也代表了少主,如今少主失蹤,您就代表少主這一脈……」
阿湘吞了口口水道。
「有人想把少主這一脈徹底拔除,您自然首當其衝。」
「如果那人成功了,我會怎麼樣?」
避顫著聲音問。
「櫟陽家規,女眷若是不貞,便處浸籠之刑。」
阿湘回答。
浸籠之刑,便是俗稱的浸豬籠。把受刑者全身裹在竹籠裡動彈不得,只露出頭來,綁上石頭投入水中,連掙扎都沒法,活活淹死。
到底為什麼?她不想害任何人,只想相安無事,一個人待在少主苑裡到老到死,她沒有刻意傷害過任何人的利益,為什麼會遭受這麼殘酷的陷害?
她原本以為離開鉛陵家,就是離開龍潭,沒想到櫟陽家卻是另一個虎穴!
因為極劍破壞了她的清譽,如果柴房下人這奸計得逞,肯定沒有人會再相信她,聽她解釋!
如果不是阿湘剛好回來,她根本撿不回自己這條命!
她只想獨善其身,為什麼就這麼難?
避忍不住掩面啜泣!
「少夫人您別擔心,還好掌門是相信妳的。為了少主這個嫡孫,掌門會護著您的。」
阿湘拍拍避的背,安撫著她。
「掌門已經下令,加強少主苑的巡邏,事情都鬧到掌門那裡了,那些想搶少主之位的野心分子也能消停些。」
「那……知道是誰收買了那名下人嗎?」
不知道確切的敵人是誰,避總是不安。
「那下人不肯招供,後來在暗牢裡被人暗殺了。不過,想競爭少主之位的左不過就是那幾個人,這事掌門會處理,少夫人放心便是。」
阿湘的安慰起了作用,也虧得櫟陽絕疼愛櫟陽霆聲這個嫡孫,愛屋及烏,連帶也看護著避這個有名無實的孫媳。
避這才稍稍放下心,可她也知道,不管是櫟陽家,還是鉛陵家,都是江湖傾軋之地,孤立無援的她待在這樣的地方,遲早被人拆吃入腹。
若是櫟陽霆聲不能回來,她也得及早為自己打算,想辦法離開櫟陽家,離開這些江湖紛擾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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