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N市那座山城,到T市念了五專、科大,陳雨恩有空也會回到N市,看余爸爸余媽媽,還有余風彥。至於她的原生家庭,媽媽催她回來看看,她只說沒空回去。
總之,她常常回N市,卻沒讓媽媽知道,因為,她有一件想做的事,媽媽不知道會更方便些。
因為跟教授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陳雨恩大學畢業後,便在教授推薦下,去了文化中心展場實習,跟著前輩學策展,和不少藝術家交流,也因為活動贊助,認識了不少企業家。
魚幫水,水幫魚,她也幫助不少新銳藝術家爭取展覽機會,給他們功成名就的場所和機會,因此,感謝陳雨恩的人也不在少數。
她辦過高文義贊助的,在T市立美術館的一場展覽,收到不錯的效果,陳雨恩認識不少記者,她辦了一個別開生面的開幕典禮,讓記者們都來採訪高文義,原本從事人力派遣業,名聲不大好的高文義當場洗白,形象立刻高大上,名聲少了銅臭,多了幾分格調。
所以,當高文義成立了林布蘭美術館後,他便重金挖角了陳雨恩來當策展人,負責梵谷廳的策展。除此之外,陳雨恩能力強,長得漂亮,口才好,形象佳,她也兼任了林布蘭美術館的發言人。
從大學畢業後,她幾乎沒休過假,一方面努力工作,一方面精進自己,又一方面經營人脈,這一路走來,她付出了多少努力,不必言說。
因為,她過的不只是自己的日子,還有那個人的。
陳雨恩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這城市的車燈,像流星般不間斷地掃過。
這裡的流星自然不及她們N市的星空好看。但她對余風彥說過,她要離開N市,余風彥也說,她們要一起離開,翻過那座山,到一個有著自由藍色海洋的地方。
陳雨恩摸摸胸前的鍊墜。主墜是一顆紅色的心形寶石,那是她的心,而一旁的三十分小鑽,那是余風彥的骨灰。
阿彥,你是我心裡永遠的依靠。
我初步完成了對你的承諾,翻越了那山,來到T市。
至於那片自由藍色的海洋,你等等我,等我把想做的一切都做完,再帶你一起去。
回到筆電前,陳雨恩將滑鼠點開了那個名叫「墾丁」的檔案夾,一張張地瀏覽過去,她的阿彥,永遠停留在十四歲那帥氣清秀的模樣。
可惜,那時的他們都沒有手機,她沒法留下一張她和阿彥的合照做為念想。
不過,她替一名攝影家辦過攝影展,那位攝影家對ps也很在行,她拜託對方替她p了一張合照。
背景是船帆石。那一年的阿彥將褲管摺高,站在礁岩上,將雙手高舉,笑得很好看,那是發自內心,由衷的開心。
她請攝影幫她p了一張她側著身,摟住余風彥的腰,卻面對鏡頭,也笑得和余風彥一樣開心的照片。
船帆石,它已經在墾丁海岸邊上,佇立了千年萬年,就像她對他的思念,永遠不變。
她把這張照片設成了她的桌布,就算上天無情,人世作弄,還是阻止不了她和阿彥在一起的決心。
「這樣,我們不就在一起了嗎?」
陳雨恩將纖長的手指,撫過螢幕上,余風彥的臉。
正自出神,電腦上的Line,發出了聲響。
陳雨恩點開她的Line,原來是她最近認識的一名陶藝家,叫夏珩。
夏珩問她睡了嗎?
「還沒。對了,你陶藝作品的檔期,我已經敲定了,就在下個月中,本來有個旅美舞蹈家要辦舞展,在那個時段。但因為她出了車禍,勢必沒法表演,她的所屬團體放棄了那個時段,我特地跟老闆說,讓你的展先上,因為有點趕,所以場地布置,還有展出作品相關要趕快搞定。」
「下個月嗎?我這裡沒問題,那宣傳上會來不及嗎?」
「不會,我認識的記者朋友們,她們會鼎力相助......其實當然鼎力,稿子我寫,錢他們賺,這麼輕鬆的事誰會拒絕啊。」
「嗯,辛苦妳了陳小姐,那就麻煩妳了。台灣陶業沒落許久了,我從爸爸手上接過我們家的窯後,將它轉型為藝術品,我覺得我做得不錯,只是傳產嘛,不知該如何打入藝術界,幸虧認識了妳。」
「別客氣了,我把你的作品拿給藝術大學的教授看,他們很欣賞,也願意在他們主編的藝術雜誌上留篇幅給你,東西好,這是你的實力,替你辦展覽,也算咱們互利嘛!」
陳雨恩和夏珩聊了許久。
而為了替夏珩辦展覽,她們接觸頻繁,夏珩比陳雨恩大兩三歲,大概三十歲左右,看上去有些蒼白瘦削。
下個月,陳雨恩在梵谷廳辦的陶藝展,請到了藝術雜誌主編教授,替夏珩背書。為期半個月的展出中,有幾名企業家,願意高價買下夏珩的作品來收藏,還有一些大型餐廳和飯店需要裝置藝術的,也上門和夏珩接洽,夏家窯的轉型,終於露出了曙光。
夏珩很是開心,他知道陳雨恩很用心地在幫他,他和陳雨恩結為好友,就像異性閨密那種。
陳雨恩知道,夏珩跟余風彥一樣,喜歡的,是男人。
她和夏珩的相識有些離奇。因為她對陶藝方面不是很熟,但高文義出身農村,就喜歡那些古拙的陶器,他家百坪庭院裡就擺了一隻大陶缸,養著一條價值三百萬的錦鯉。為了迎合高文義,她開始鑽研陶藝。在搜尋引擎搜圖的過程中,她看上了一只陶製的梅瓶,裡頭還插著一枝白梅,十分脫俗,沿著圖片網址查去,發現這是某個人的部落格。
這個人文筆非常細膩,他敘說著年輕時一段段的感情故事,因為同性戀的圈子並不大,找到真愛的機率就更小了,在他的字裡行間,陳雨恩讀到了一篇篇揪心的寂寞。
雖是寂寞卻很動人。
後來,他找到了他的真愛,可是上天卻在此時開了他一個很大的玩笑。
他感染了HIV。
只是上帝雖然關上了一道門,卻也會為你開另一扇窗。
他的真愛在獲知消息後,對他仍然不離不棄,兩個人攜手同心。
這個部落格的配圖都是陶藝作品。陳雨恩想,這跟她的工作也有關係,她連絡上了這個部落格的作者,但這是個秘密部落格,只是夏珩拿來抒發心情的園地,並不想它和他實際生活有所聯結。陳雨恩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他願意敞開心胸,承認他是夏珩。
此時,夏珩和男友已經努力了三四年,夏家窯的業績還是沒有起色。陳雨恩答應了幫助他,這讓夏珩十分感激。
夏珩的展覽獲得了很大的成功,他和陳雨恩結為好友。夏珩很會做菜,有時陳雨恩也會去他家蹭飯,和他男友也算熟稔。
因為戀愛事業兩得意,心情好,再加上服藥,夏珩的身體健康維持得不錯,除了瘦削些,和正常人幾乎沒什麼兩樣了。
這天,陳雨恩主動說,想來夏珩家蹭飯,夏珩的男友正在陶窯那裏趕工,他說晚了,讓夏珩先回家休息。夏珩有空,便做了幾樣菜,和陳雨恩共進晚餐。
席間夏珩跟陳雨恩說他們夏家窯的業績狀況,眉飛色舞,陳雨恩也說他們林布蘭美術館最近接了幾個國際畫家的展覽,賺了不少。
「既然發生了這麼多好事,怎麼能不喝酒慶祝呢?咦,夏珩你可以喝酒嗎?」
陳雨恩興高采烈地問。
「可以。阿剛喜歡喝酒,我有時也陪他喝,沒問題的。」
阿剛是夏珩的男友。夏珩心情一好也想喝,便從櫥櫃裡取出一支紅酒。
「雨恩,你是女生,應該會喜歡紅酒,是嗎?」
「嗯。我那裏有一支老闆送的法國百年紅酒,今天忘了帶過來......你這隻是波爾多紅酒,品質也很好的,咱們來喝吧!」
陳雨恩幫忙洗了兩個高腳杯,夏珩在杯裡倒下了紅色液體。
為了她的人脈,陳雨恩是練過酒量的,而夏珩生病後就很少喝酒了,自然不敵陳雨恩。
喝著喝著,夏珩醉倒了,趴在桌上,陳雨恩叫了他,拍了他的臉頰,卻一動也不動。
看來是真醉了。
陳雨恩臉色變得凝重。她從包包裡,拿出一只針筒,抽了一小管夏珩的血。
夏珩,對不起,這是我一個人的事,不能把你牽扯進來。所以,我只能灌醉你,讓你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N市因為是個山城,就業機會少,所以N市的年輕人有機會,都會從山裡出來,到大城市發展。
林成樑高職讀汽修科,畢業後,去了他堂哥在T市經營的修車廠工作,但他堂哥生性苛刻,兩人處不來,林成樑在堂哥的店待一陣子後便離開了,去跟國中時的好友秦雲朗借錢,加上貸款,自己也開了一家修車廠,還拉了不少堂哥家的客戶,把堂哥氣得半死。
一開始,林成樑的修車廠業績是不錯的,很快就把借來的錢還完了,還娶妻生子,五子登科。
但後來,他有個手下跟他一樣背叛他,自己開了修車廠,還拉了不少林成樑的客戶走,這也把林成樑氣了個半死。
從那時起,林成樑似乎就開始走衰運了。
背叛他的那個手下,是他的修車廠裡技藝最好的,還把廠裡第二好的師傅也順便拉走了。林成樑老闆當久了,很少自己動手,技術衰退,再加上各種車款功能不斷更新,早就不是他當年熟悉的樣貌,雖然臨時又補了兩個新人進來,但技術總不及舊人好。
就這樣,林成樑的修車廠,口碑越來越差。
在T市,因為修車場需要較大場地的關係,大部分的修車廠都集中在市郊同一個區位,同一條路上。他堂哥和手下的店也在這裡,兩個人聯手起來搶林成樑的客戶,左右夾殺,他有些招架不住。
再加上,發生了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有個人把他的休旅車開來林成樑的保養廠修,修是修好了,但那個人將車開來前,記錄了車上的里程數,拿了車後,發現多了一百多公里,肯定是林成樑店裡的人偷開了他的車出去,偏偏那個人開出去的車闖了好幾個紅燈,那名客戶要林成樑負責,說他不知道他的車被開去哪裡,萬一被開出去做了殺人放火綁架搶劫的勾當怎麼辦?除了他的精神損失,還有法律責任,而那名手下,從修了客戶的車後就請假,後來乾脆不來上班,直接消失。林成樑找不到人,只好自認倒楣,賠了那客戶不少錢。
這件事在修車廠路上流傳開來,大家都說那個林氏修車廠不但技術不好,裡頭的師傅品德還有問題。
後來的生意更是慘淡,林成樑的老婆跟他鬧離婚,說為了支持他的廠,她把嫁妝都陪進去了,要林成樑跟她離婚,總不能讓她跟孩子陪林成樑喝西北風。
林成樑不願意離婚,他老婆不管,行李收一收,孩子抱著回娘家去了。
但除了修車,林成樑其他啥也不會,他甚至去借了高利貸,為了撐持這家店。
他老婆離開後,林成樑心情一直很不好,再加上他還是沒賺到什麼錢,高利貸又開始來討債,心情鬱悶,常常去路邊攤熱炒店喝酒,喝到醉醺醺,半夜一兩點,老闆打烊趕人才回家。
反正家裡又沒人,這麼早回去幹嘛?
林成樑以為現在的他已經很悲慘,卻沒想到,他的厄運,現在才真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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