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成了?」
韓揚切斷手機,望向落地窗。窗外,是一片無止盡的黑暗。
藍海漫遊槍擊事件,好一陣子,在警方的盯睄下,韓揚動彈不得。
一年後,風頭已過,毀滅,是韓揚的抉擇。
可漪的死,對韓揚這指使者而言,沒有釋然。
只是更深沉的絕望。
一切終成了空。關於韓拓與可漪的幸福,關於韓揚牽繫於可漪身上,再也要不回的愛戀。
為什麼要這麼做?
妳可以不再愛我,可以說妳的心已經變了,不在我身上。那麼,也許我能原諒,看在我們曾經彼此相愛的份上。
但,妳怎麼可以告訴我,從沒愛過我,妳愛的,一直是韓拓?
當妳投向我懷抱,想的,是韓拓的懷抱,當妳與我耳鬢廝磨,同衾共枕,想的,是韓拓的身體。
那麼,我的付出呢?我付出的感情算什麼?
妳走了,走得義無反顧,我的痛苦,全不在妳心裡。
既然夫妻一場,換得妳如此絕情,我又何必顧忌?
韓揚不好受,但他明白,韓拓將更是痛苦。
這就夠了。
這晚,反常地,下起了濛濛細雨。
冬雨打在行人臉上,針戳般刺痛。
韓實先夫婦,正坐在客廳裡,商議公事。
「現在是冬天,怎麼就下起了雨?」
韓夫人望向窗外,嘟囊了句。
潺潺雨聲裡,韓家大廳的鏤花鋼門轟的一聲巨響,被推了開!
是一道穿著黑色大衣,渾身早已溼透的頎長側影。
「韓拓?」
韓實先抬頭,一陣訝異。
那應該遠在英國的兒子。
「你回來做什?阿梅,拿套乾衣服,讓二少爺換上……..」
「韓揚!」
韓拓恍若無聞,雨水闌干在他臉上,他大吼一聲!
韓揚早聽見鋼門撞擊的聲響,再聽見韓拓的聲音,知道韓拓回來了。
痛苦,豈是我的專利?
他迫不及待,想看看韓拓痛不欲生的表情!
韓揚走下階梯,來到韓拓跟前,臉上的笑,又慘又冷,煞是詭異。
「你殺了她?」
韓拓問了一句。
雨水,從他衣角,髮際滴落。
「是。」
等著向韓拓承認這一刻,等太久了,韓揚覺得痛快!
「你殺了她?」
韓拓又問一句。
同時,大衣內亮出一把手槍,抵住韓揚額頭!
「韓拓!你……你做什麼?」
韓實先見狀大驚!他並不知道,韓揚找人殺了可漪這件事,站起身,試圖阻止韓拓!
韓夫人護子心切,乍見韓揚讓槍給抵住,心臟就要停住了!
「是。」
韓揚無所畏懼,唇邊仍懸著那絲冷笑。
他知道,對於開槍,韓拓決不會膽怯。那又如何?他已經看見,他想看見的了!
「你殺了她…….殺了我兒子………」
囈語同時,砰的一聲,韓揚倒地,血濺當場!
「韓揚!」
目賭這樁慘絕人寰的兄弟相殘,韓實先夫婦不敢相信,韓夫人尖叫後,撐不住暈了過去!
「韓拓……….」
阻止不及,韓實先抬起頭,驚惶地看著韓拓!
看著韓拓,轉而將槍口抵向自己太陽穴,送出第二槍!
一切來得太快,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來不及做任何事,韓拓與韓揚,各自倒在血泊之中!
隔天,兄弟相殘,豪門喋血,聳動的標題,出現在各大媒體上。
一夕之間,韓家兄弟辭世,韓夫人病倒,而韓實先受不了刺激,也中了風,過去烜赫豪門,如今零落式微。
一年後,韓夫人的身子好些。但精神狀況仍然不佳,時常一個人,呆呆坐在客廳裡,囈語韓揚的名字。
韓實先目前的狀況,必須坐輪椅,看著妻子因哀痛逾恆而失常,也不禁老淚縱橫。
肯隆集團所有的營運,靠一班老臣支撐著。但,長此以往不是辦法,韓實先已經無法,再管理這麼龐大的產業。
也許,賣了吧,縱使所有的產業,都是他畢生經營辛苦得來。
再珍貴,又哪裡及得上他同時失去的,心愛的兩個兒子?
全散了吧。原本,便是空手而來。
「夫人,喝點蔘湯吧。」
阿梅仍在,知道韓夫人身體不好,偶爾會熬些蔘湯,給韓夫人補身,希望她身體痊可後,對精神能夠有所幫助。
「來,給我,我來餵她。」
韓實先從阿梅手中,接過蔘湯。
「喝吧,這輩子,我虧欠妳太多.......」
他的手顫抖著,仍強撐著給妻子餵湯。
阿梅一旁看了,那半年間似乎老了二十歲的老爺,不禁一陣鼻酸。
喝完一小碗蔘湯,也是半個小時候的事了。
阿梅接過空碗,轉身要回廚房。
突然喀的一聲,客廳大門被打了開。
「是小玉嗎?」
阿梅問了一聲。
那人沒有回答,門,輕輕地,再度被關上。
那人穿著一襲灰色長大衣,低著頭,懷中捧著某件物事,進了門,朝韓實先走來。
除了小玉,還有誰,能有韓家的鑰匙?
到了韓實先面前,灰色人影抬起了頭。
阿梅的碗到掉地上去,鏘然碎裂!
「大.......大少奶奶.......」
阿梅不可置信地驚呼。
竟是可漪!
韓實先看著她,同樣震撼地說不出話!
「爸........」
可漪幽幽地喚了一聲,屈膝跪下!
「妳......妳不是.......」
韓實先看著可漪的臉,震撼之餘,竟有說不出的欣慰!
前時,為了韓揚兄弟的鬩牆,韓實先對可漪不能諒解。
但現在,韓揚韓拓都死了。但可漪,是他們深愛的人。
基於愛子之心,韓實先不知不覺移情了。
「爸,我沒有死........送進冰櫃前,護士發現我的眼皮仍在跳動,醫師緊急手術,救了我一命........」
可漪大略說了。
「我沒有死......只是,當時醫師想通知韓拓,韓拓卻已搭機回台.......都是我不好.......」
說到傷心處,可漪熱淚決堤!
「回來就好......可漪,回來就好.......」
人都死了,可起碼,又撿回了個媳婦。韓實先拍拍可漪的肩,眼眶也不禁濕潤。
同時,韓實先發現,可漪懷裡的襁褓。
「這是.........」
「爸.......」
想到懷裡的寶寶,可漪拭去頰上的淚水,將寶寶遞給韓實先。
「他是小拓.......是韓拓的孩子,您的孫子.........」
韓實先顫著手,抱著軟綿綿的,依稀有著韓拓輪廓的寶寶。
我,我有孫子了?
他的心,跳得好快!
一切陷入徹底絕望後,這個韓拓生命的延續,重燃他的希望!
「對......爸爸,我會好好把他撫養長大,讓他好好孝順您的......」
可漪扶著韓實先輪椅把手,看著小拓那張無憂無慮,熟睡的臉。
「好.....好.......這孩子像韓拓,長大後,也一定和韓拓一樣聰明......我要.....我要把肯隆集團......全部交給他........」
韓實先抱著小拓,半晌捨不得放。
不能再讓孩子在鬥爭中成長,韓揚韓拓的悲劇重複上演。
他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這個孫子,讓他無憂無慮地長大。
一輛豪華加長的賓利,停在S市郊區某莊嚴富麗的寺院的門口。
「田總裁,請。」
司機下了車,打開車門。
可漪一襲合身黑色套裝,裹住她玲瓏頎長的曲線,黑色更襯得她肌膚白皙,秀髮整齊地攏上後腦,臉上的遮陽墨鏡為她增添了幾許神秘風情。
「把小拓給我。」
可漪從隨侍的女佣手中接過小拓,抱在懷裡。
司機與女傭退下後,有兩名保鑣替她撐傘。
可漪緩步,走進寺院。
「大師.........我是韓實先的媳婦,帶他的孫子,來看他的兒子。」
可漪向住持打聲招呼。
回國後,可漪接下韓實先的擔子,整個肯隆集團,著實忙了好一陣子,一直沒有時間來。
在肯隆集團,她必須垂簾聽政,直到小拓成年。
可漪示意身旁保鏢。
保鑣遞上名片。
「這是我的名片,請大師過目。」
可漪點點頭。
住持一空法師接過名片,看了看。
肯隆金控總裁
肯特汽車董座
翔威車業董事
瑞隆生技董座
肯邦證券總經理
肯揚半導體執行長
福隆飯店總經理
藍海漫遊國際飯店董座
英國展拓體育用品公司負責人
......
近十項企業,還有三個基金會負責人,令人咋舌。
可漪接收了韓實先,韓揚與韓拓,所有的事業,總資產將近十億美金。
「原來是田施主,敝寺承蒙韓家照顧,惠我良多,請田施主隨一空前來.......」
一空法師領著可漪,走向寺後,依山面水處。
那是安放骨灰罈的墓園建築。
「大師,辛苦您了。」
站在墓前,可漪點點頭,答謝一空。
一空唱個喏,便即退下。
可漪拿下墨鏡,抱著小拓,看著韓揚與韓拓,比鄰而建的墓園。
「韓拓,這是寶寶。他叫小拓,是你的孩子........爸爸說,他長的很像你小時候.........你開心嗎?」
可漪語氣,恍恍悠悠。
「小拓,叫爸爸........」
小拓疑惑地看著媽媽,除了媽媽,就是保鑣叔叔,沒見著其他人,怎麼叫爸爸?
「爸爸躺在裡面,這道門的後面。小拓大聲叫,爸爸就會聽見。」
可漪哄著小拓。
小拓轉過頭,看向可漪所指的,那道灰色的墓門。
「爸爸.........」
小拓朝墓門揮手。
可漪摸摸小拓的頭,示意嘉許。
「韓揚,我回來了,你失望麼?」
「我知道你恨我,現在,我和韓拓,天人永隔........你的心,可平靜了麼?」
「韓拓,你現在,還在奈何橋邊,等著我麼?」
「你會因為找不到我而擔心麼?」
「對不起,我爽約了,為了小拓.......」
「我用過去愛著你的心,愛著小拓,這麼一來,我才擁有活下去的動力......」
可漪用眼神,朝身邊的保鑣示意。
保鑣給韓揚與韓拓的墓門,獻上鮮花。
而後,焚燒紙錢,以饗亡者。
「韓揚,你放心吧,你最在乎的肯隆金控,我替你延續著.......」
「韓拓,藍海漫遊,翔威車業,展拓,是你的心血,我不會任它,落入外人手中......」
可漪凝視著兩人的墓園。
想起過去的愛恨恩怨,如今只剩冷冷的一坏黃土。
人生如露,幻滅瞬間。
自己曾經,窮得連學費,房租,母親醫藥費都繳不出來。
現在,隨著韓拓與韓揚的毀滅,可漪坐擁數百億台幣產業。
人生如戲,際遇難料。
「爭什麼呢?最後,還不全是我的?」
可漪抱著小拓,撫著他的髮,看著輕煙冉冉上升,最終,消失在朗朗藍天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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