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氣很冷,還飄著雪,韓拓心情愉快,驅車到了公司。
快些把今天的進度處理完,回家吃可漪燒的,熱騰騰的飯菜。
這正是他所嚮往的溫馨生活,與心愛的人長相左右。
V8正靜靜地,躺在鄰座上。
什麼東西呢?這麼神秘?
快回辦公室瞧瞧。
帶上V8,鎖上車,搭乘電梯,韓拓來到董座辦公室。
坐上董座椅,懷著滿腔期待的心情,韓拓打開V8螢幕。
「過來,快過來……..」
可漪穿著白色絲質睡袍,月光映著她,透出玲瓏曼妙的身段。
螢幕裡的她甜笑著。
「星空很美喔……快拍快拍………….」
「好啦好啦,等我穿好褲子………..」
是韓拓的聲音。
鏡頭移到陽台上,有滿天的星斗,和隱隱的潮聲。
「愛琴海跟藍海漫遊不一樣呢,好平靜,好舒服,星空也很美喔……..」
可漪倚著陽台扶手。
鏡頭被擱在扶手上,韓拓跳入畫面,從背後抱著可漪。
「傳說愛琴海上,曾經發生一場戰爭,戰爭的導火線,是個美女。」
韓拓在可漪耳邊輕聲說。
「海倫,你說的是,特洛依戰爭麼?」
可漪回頭,輕觸一下韓拓的唇。
「愛琴海的浪漫,可以讓人忘記理智。國家興亡和美女海倫,當然是海倫重要……….」
海風徐徐吹拂,拂動可依髮梢,韓拓笑著替她整理。
「要是為了個美女,你得流落街頭做乞丐,我才不相信你願意……..」
可漪努努嘴。
「那要看妳,願不願意做乞丐婆囉……..」
韓拓一面說,一面呵可漪的癢。
可漪猛躲,卻總是被韓拓抓回來。
在愛琴海潮聲,希臘星空下,兩人快樂地嬉鬧,全入了鏡頭。
「韓拓………」
最後,韓拓死命抱住可漪,不讓她跑了。
可漪氣息緩了緩後,輕輕喚了一聲。
「什麼?」
韓拓問。
「我們現在好幸福……幸福得,不像真的。」
「但,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知道,所以,我們不能只自己幸福……..」
「妳…….」
好熟悉的話。照過去經驗,可漪說完『我們不能自己幸福』後,八成會再接上什麼韓揚無辜之類掃興的話,這讓韓拓有些不悅。
「我們幸福,寶寶也要幸福………我要.把寶寶生回來……..」
可漪轉過身子,摟住韓拓的腰,深情地看著他。
波光映著星光,綴在可漪身後,像閃閃鑽石,綴得可漪完美無瑕。
「對………」
韓拓頓了會,紅了眼眶。
韓拓看著V8記錄下的點點滴滴,看見嬉鬧處,想起往日的歡樂甜蜜,不禁會心一笑。
「韓拓,你記得麼?這是我們去愛琴海的時候拍下來的………」
畫面一轉,出現了可漪,穿著舒適的白毛衣,坐在客廳裡的俏臉。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從來沒為你過過生日。所以,今年生日,我要送你很特別的生日禮物喔………」
說完,可漪從身邊拿出一本食譜,翻了幾頁。
「這個,你生日那天,我會做梅干東坡肉。」
把相片貼近了螢幕。
「還有,水晶膾…….」
螢幕上又出現一盤黏乎乎的東西。
「以及,香菇雞湯……..」
相片上,浮著幾片黃黃的雞肉,和黑色的香菇…….
「這種天氣,喝香菇雞湯最好了………」
可漪收起食譜,又調了調鏡頭,伸出手指,比了一次YA。
「當然這些都是我喜歡吃,不是你喜歡吃的,因為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喜歡吃什麼…….你都亂吃………」
接著,可漪理了理頭髮。
「我看起來還好嗎?」
「現在,是西元2006年12月16日,再過兩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要送給你,一個最特別的生日禮物。」
「今年可以幫你過生日的,除了包太太,除了我,還有一個人……….」
說到這裡,可漪低了一下頭,臉刷的一下紅了起來。
「你猜到了嗎?是寶寶……寶寶也回來……..祝你生日快樂………..」
寶寶......
韓拓一愣,一時意會不過來。
寶寶,可漪她.........
意會過來後,韓拓控制不住,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我.......我要當爸爸了......老天......我要當爸爸了!」
韓拓捧著V8,在辦公室裡兜來兜去,再也靜不下來!
不,不只在辦公室兜圈,我要走出去,讓大家都知道。
韓拓往門口走去。
「喂!冷靜點,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控制不住........」
V8裡,又傳來可漪的聲音。
「你這麼毛躁,會教壞寶寶.......要有爸爸的樣子.......坐下.......坐下......」
真是知他者莫若可漪。
韓拓乖乖地坐下,心裡獨白著。
好吧,我聽話,然後呢?妳要跟我說什麼?
「韓拓,十四年前,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我,也許,對你來說,我只是一個流落公園的骯髒小女孩,過了那晚,你也許就忘了我……….」
「可是,從那晚起,不管你對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笑我髒也罷,你都是我的王子,我永遠只記得,你為我奔跑的樣子………」
說到心動處,可漪噙著淚。
「每個女孩都期望,能遇見自己的王子,就算,是配不起王子的灰姑娘……….」
「你在我身邊,我好高興,我已經做好準備…….等你帶給我幸福…………….」
「我們,不會再分開了,是不是?」
「不會......我們,永遠不會分開.......」
韓拓放下V8。
突然,他好想,好想親耳聽聽,可漪的聲音。
電話鈴聲響起。
「是心有靈犀麼?」
韓拓才想,電話就來。
韓拓興奮地接起電話。
「可漪.....我現在就回去!........」
說完,韓拓才發現,電話那端,並不是可漪的聲音。
「嗯,是包太太.......怎麼了?」
韓拓靜默了會,原本燦爛的笑容凝結在臉上。
「妳說什麼?再說一次!」
上一刻,才看著生活裡平靜幸福的點點滴滴,可漪還說,要和他永遠在一起,還沉浸在寶寶降臨的喜悅之中。
現在,透過包太太的口,卻傳來可漪遭受槍擊,性命危急的惡耗!
這叫他怎麼相信?
連電話都來不及掛,什麼也沒交代,韓拓奪門狂奔,留下一群愕然的員工!
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還有寶寶,他還那麼小,可漪,妳千萬不能有事......
妳說了要做菜給我吃,妳說了拿到學位後,我們就結婚.......
我們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就差這一步了,誰都不能放棄........
不祥的預感,冷汗直沁!韓拓握住方向盤的雙手止不住地發顫!
奔進醫院,循著包太太的話,韓拓找到病房號碼!
碰的一聲推門而入,醫師,護士們,與包太太都在,圍住病床。
聽見韓拓,眾人回過頭,神情肅穆。
韓拓奔向床沿,不見可漪。
只看見一塊白布,掩住一床人型。
「可漪呢?」
韓拓見床上沒有可漪,抓住包太太問。心臟,就快從口中跳出來!
「夫人她.......」
包太太眼眶已紅,視線移向床上,那覆著白布的纖細人型。
韓拓看見包太太神色,又將在場醫護人員巡視一遍,最後,眼神落在,病床人型上面。
不......不可能......
韓拓全身顫抖,將手臂伸向白布。
揭開的那瞬間,韓拓的世界漆黑一片!
「病患在送醫途中,便斷了氣........沒有生命跡象。」
醫師沉著聲音。
「韓先生,請節哀。」
韓拓無法站立,他伏在床沿,用手指,感受可漪的輪廓,那樣蒼白,那樣冰冷。
「剛剛,她還對我笑........剛剛,她還紅著臉,好熱.......」
韓拓猛然伸手,握住醫師手臂,緊得醫師吃痛,懷疑自己臂骨斷裂!
「你們為什麼不救她?我們就要結婚了,你們知不知道?」
韓拓雙眼佈滿血絲,發了狂似地責問醫師!
「你們什麼也不做,就會站在那裡,為什麼不救她!」
彷彿失了心魂的野獸,韓拓倏地站起.一拳朝醫師臉上狠狠賞下!
「韓先生,住手,我們要叫警衛了!」
揮了一拳韓拓仍不罷休,整個人就要撲上去!
三四名醫護人湧上阻止,用盡全身的力氣,拉住韓拓!
那倒楣醫師,讓韓拓一拳,口角揍出血來。
「韓先生.....我知道你很難過,請你自己看看.......」
那醫師站定身子,抹去口邊鮮血,走向心電圖。
毫無起伏,扎眼的一條直線!
「患者傷及大動脈,失血過多,已無生命跡象.......」
醫師耐著性子。
「現在,韓先生該做的,是仔細想想所有可能性,向警方提供線索,請節哀。」
說完,醫師逕自離開病房。
韓拓頹然貼牆而立,將臉埋入雙手。
「韓先生,為了屍身完整,我們必須馬上將死者送入冰櫃,警方隨時可能提調屍身進行解剖。」
剩下的護士,戰戰兢兢地靠近韓拓,一面說明,又怕他暴起傷人。
「不要........」
再抬起頭,韓拓已是熱淚闌干。
「讓我,再陪她一會.........」
韓拓不再激動,他深吸口氣,走向床沿。
「就我和她........」
包太太,護士們心裡明白。韓拓,只想把握兩人,最後獨處的時光。
連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才約好共進晚餐,卻從此,天人永隔。
眾人貼心地,退出病房,成全這對戀人,最後的溫存。
韓拓緊握可漪的手,凝視可漪清麗的臉龐。
剩下有限的時間,他必須將可漪的臉,牢牢記住。
可漪平靜地躺在潔白的病床上,無瑕,像個天使。
妳就是個天使,拉起我沉溺在泥沼裡的靈魂。
現在,在我最幸福的時候,妳已達成任務,要走了麼?
妳不知道,妳一走,我又會掉下去,溺死在泥沼裡?
妳等了我十二年,輕易又要放棄,那麼當初為甚麼要等我?
如果中正公園那夜過後,再不相見,我會安於泥沼裡的載浮載沉。
原本,我們都殘缺,卻救贖了彼此。
為什麼要找我,讓我體會幸福的感覺後,又棄我而去?
韓拓笑著,愛憐地輕撫可漪冰冷的髮際,豆大的淚,滑過他稜線分明的臉頰,不住落在可漪的被衾上,濕了一片!
「我知道了,妳在等我,奈何橋邊,是不是?」
韓拓在可漪額上輕輕一吻。
「再等一會,不會太久的.........」
當醫護人員再度回來,韓拓的身影已然消失。
消失在醫院,消失,在那幢充滿回憶的別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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