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納和手下一干嘍囉，回到窩藏之所，驗收今日成果。
這群無家可歸的流浪孩子，聚集在樓蘭城市集後，堆放雜物的處所。
偷來的、騙來的、搶來的，欺凌弱小得來的。
今天如此，明天亦是。日復一日，除了將一日所得及時行樂，誰也沒想明天又該如何。反正誰也不知道，明天他們僅有的財產，會不會被誰偷走或搶走。
「嘿.......今天收穫不錯。喂，薩達姆，你到城街張羅吃的，記得買酒，咱們慶祝慶祝........」
沙納將底下交給他的十數枚銀幣，丟給手下十二歲，卻和他身形一般高，卷髮的薩達姆，他是這群孩子裡，僅次於沙納的第二把交椅。
「其他人準備升火......昨晚真是他媽的冷.........」
沙納一面交代，將身上鹿皮裹緊了些。
盯了手下半晌，確定火堆升起，沙納伸伸懶腰，對手下交代道。
「再加點柴，燒旺些。我去小解......喔，對了，薩達姆回來，你們可別先吃，等我回來，聽見沒?」
說完，揉了揉讓風沙磨得麻癢的鼻子，逕朝市集旁暗巷走去。
盡情釋放後，沙納滿足地噓了口氣，欲走回營地。
巷子很窄，僅容一人，朦朧的夕陽光線裡，沙納發現，前方立著一人，就擋著巷口。
「喂!什鳥傢伙!快讓開!」
沙納作威作福慣了，見來路被擋，不禁火起，么喝道！
「把鹿皮還給我。」
是札克楚。他選擇，再給沙納一次機會。
沙納一怔。看看身上的鹿皮披風，再度抬頭時，朝著札克楚冷笑。
「原來是你，小子。你竟然沒給打死......」
沙納走得更近些。
「嘿，不僅沒死，還穿著天朝人的衣裳，挺人模人樣的。哪搶來的?」
「把鹿皮還我。」
札克楚不理沙納的話，只記得自己的目的。
「來拿呀!」
沙納挺了胸膛，比札克楚足足高了個頭!
札克楚知多言無益，劈手便向沙納胸前抓來!
沙納閃了開，札克楚索性和身撲上!兩人在地上扭打一團!
為了奪回比生命還重要的鹿皮，札克楚用盡力氣，豁了出去！
這樣的札克楚，讓沙納有些窮於應付，卻也激怒了他，勢若瘋虎!
如是鬥了半刻，沙納因著體型優勢，佔了上風。他將札克楚壓倒在地，雙手緊掐!
「上次你命大!這次非殺你.......非殺了你.......」
沙納一面咒罵，手下不稍放鬆!
札克楚喉頭一緊，無法呼吸，雙手亂揮掙扎著，眼看雙唇都漲成了紫醬色!
不行！不能死在這傢伙手裡!
再有人欺負你，就拿這把劍，殺了他!
強烈的求生意志，讓札克楚使出殺手鐧!忙亂中由懷中摸出銀棒，朝沙納下腹奮力捅去!
「啊……」
沙納一聲慘叫！劇痛後，一陣溫熱，在下身蔓延開來!
札克楚趁隙用力，將沙納推倒一旁!
再也沒有抵抗能力的沙納。
札克楚冷冷地，斂起銀棒的鋒刃，伸手取過鹿皮，不費吹灰之力。
九歲的孩子，殺了人，卻沒有一點害怕。
這些流浪孩子，是樓蘭城裡的毒瘤，死了一個，沒人會說話。
早把鹿皮還我，又何致如此?
直到沙納斷了氣，眼中仍閃著不可置信的光芒。
重新披上鹿皮，札克楚從容走出暗巷。
「老大.....怎麼去這樣久?」
暢行無阻的札克楚，突然聽見背後，傳來薩達姆的聲音。
札克楚止住腳步，卻沒回頭，握緊嗜過鮮血的銀棒。
如果躲不掉，只好幹了!
由鹿皮認人的薩達姆也覺得奇怪，老大怎麼身形變小了?
一夥人等沙納等得不耐煩，出來尋人，正撞見札克楚的背影。
「老大........沙納老大.....」
薩達姆繼續叫喚，不回頭的老大背影很是怪異。
「薩達姆!老大死了!」
正僵持，暗巷內有人發現沙納的屍體!
這對目前札克楚的情勢，無疑雪上加霜!
「什麼?」
薩達姆回頭一應，再看看鹿皮背影，一臉愕然!
「你......你是誰?」
不一會，惡少們圍了上來!
看來是躲不掉了。札克楚鬆開鹿皮，露出臉孔，一手藏在披風內，刃已出鞘!
「是他!那個藍眼珠的拂菻孩子!」
當中有人認出他來了。
「打死他!為沙納老大報仇!」
繼而，是此起彼落的叫囂!
甚至，有三四個孩子已經掄起拳頭，走向札克楚!
「等等........」
薩達姆叫住欲動手的惡少!
「馬哈麻，你們盯著他，我先去看老大......別動手!」
眾人不明白薩達姆盤算著什麼。不過老大不在，他就是老大，只得杵在原地，將惡狠狠的殺人視線飄向札克楚。
一會，薩達姆從暗巷回來。
「藍眼珠.......沙納老大.......是你殺的?」
「不錯，是我做的。」
反正逃不掉，札克楚索性承認。
「該死的東西!」
又有兩三名惡少就要搶上!
「住手!」
薩達姆叫住幾個衝動的孩子。
「薩達姆，咱們要替老大報仇!」
眾人叫囂著!
薩達姆沒回答，他轉向札克楚，開始上下打量他。
「藍眼珠，你願不願意，加入我們?」
一開口，薩達姆就給惡少們丟了枚炸彈!
「薩達姆，你瘋了嗎?這個小子殺死沙納.......」
果如預期，惡少之間形成一股騷動，他們不明白薩達姆的用意。
札克楚有些意外，他以為動手是不可免了，因為懷疑薩達姆用意，沒做正面回應。
「如果打死藍眼珠，你們可能出口氣了，但那是意氣用事!」
薩達姆朗聲道。
「沙納死了，我們的勢力減弱，兀哥那夥人一定會趁機欺負我們，奪走我們的地盤，沙納還勉強能和兀哥打個平手.......可是藍眼珠打贏了沙納......如果我們有藍眼珠，還怕兀哥他們麼?」
兀哥是樓蘭城中，另一支以身毒人為主的流浪孩子勢力!
薩達姆的話震撼了惡少們，群眾陷入一片靜默。
「如果我們鬥不過兀哥他們，在樓蘭城就待不下去，得繼續流浪了......」
另一位十來歲的孩子，名叫馬哈麻的，附議了薩達姆的話。
竟沒人反駁。
「藍眼珠，請你加入我們，做我們的老大!」
薩達姆獲得眾人的默許，向札克楚提出邀請。
出乎意料.原本以為一場惡鬥在所難免，非但不是這樣，殺死沙納，卻讓這些在弱肉強食環境中生存的惡少，對札克楚這新生的強者產生認同。
札克楚整理自己的思緒。聽他們的對話，其實這群大食孩子看起來凶惡，私底下卻得面臨另一種欺凌，跋扈反映了暗地裡巨大的生存壓力!
父親也來自大食，他們，都是父親的同胞。
現在的自己過得很好，可若非大食的父親，自己哪能有今天呢?
沉默許久，札克楚以目光，掃過了在場每一位惡少。
答應了，我就負有保護他們的義務。
對一個九歲的孩子來說，這責任，異常沉重。
那位兀哥，札克楚在店面跑腿時，也略有耳聞。雖和沙納一樣，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論起狠辣，可不輸沙納！
「我可以答應你們。不過，你們要聽我的話......如果不聽，我馬上離開!」
札克楚提出條件。
「你是我們的老大，我們當然聽你的。」
薩達姆鬆了口氣，代大家回答。
「很好......第一件事，我要你們不能再偷、再搶，再欺負其他孩子。」
札克楚提高聲調。
「這.......」
騷動聲又響起。
「不這麼做，我們吃什麼?」
「去工作，跟我一樣。」
札克楚脫下鹿皮，現出一身漢人袍服，新穎整齊。
「沒人會僱用我們的!」
底下有人提出抗議。
「那正是因為我們之中，有太多人又偷又搶，他們害怕。否則我們的薪俸比大人還要低，只要我們肯做，老闆們是很歡迎的。」
札克楚將自己的心路歷程對惡少們說。
「如果我們賺的是正當的錢，還需要過這種被人追打，瞧不起的日子嗎?」
雖然.這些孩子都知道，也嚮往過正常生活，打打殺殺、躲躲藏藏都是不得已，但能否做到，仍不禁懷疑。
「他們已經瞧不起我們了，不會僱用我們的。」
馬哈麻反駁道。
「這當然需要時間。請店家試用我們一個月，不收薪俸。這個月，大家好好表現，表面上做白工，但眼光放遠些，老闆們觀察後，知道我們可用，就可以得到工作，以後的吃穿就不用愁了。」
札克楚提出自己的辦法。
「不要說一個月，我們明天都不知道糧食在哪。」
底下又有人提出異議。
這些人沒好好工作過，要他們一下過良民日子，反而害怕做不來，十分擔心，札克楚能體會他們的心情。
「你們在這等我。」
札克楚點點頭，眼神堅定地看過每個孩子的臉，離開營地。
眾人竊竊私語。
「薩達姆，我們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一切都太突然了，試試吧，不然，我可打不過兀哥.......」
薩達姆苦著一張臉。
當札克楚回來，手上多了個沉甸甸的小包。
當著眾人的面，札克楚打開小包，霎時間，亮晃晃的銀幣映著火光，刺入每個孩子眼睛!
「這是我預支未來半年的薪俸，老闆信任我，二話不說就給了我，這些給你們，應該可以支援你們直到工作。」
札克楚交給薩達姆。
「這.....這不是你賺的錢嗎?」
大家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可能把辛苦賺來入了口袋的錢全灑出來?
「誰要你們叫我老大?」
札克楚笑笑。
「只要店家信任我們，要賺錢，還怕沒機會麼?」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