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答應開薇接她一同上學，恩陽今早報派得很快，急忙騎著她的單車飆回家門口。
人才到，大門便打開了，迎面撞上的，是正牽著他的重車向外走的李剛。
李剛看見恩陽，微微一愣。
為了趕上接開薇，恩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踏著她再怎麼踏也不會快的單車，汗細涔涔地在額邊閃閃冒著，雙頰因喘息而緋紅，十分可愛。
李剛也不打招呼，逕自將重機牽了出來。
「快點，開薇，再拖要遲到了。」
李剛發動車子。
開薇穿著和恩陽一樣的制服，背著和恩陽一樣的書包，走了出來。看見恩陽，開薇想起什麼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
「對喔，恩陽......妳真要接我上學?」
恩陽看了看開薇，又看了看李剛，勉強擠出一抹微笑。
「沒......哥的車比較快，妳快跟哥去吧......會趕不上第一堂的......」
「那......妳呢?」
開薇心虛地問。
「我?我的鐵馬，不會輸給哥的機械馬的......快去吧.......」
恩陽微笑著，示意開薇放心。
李剛載著開薇揚長而去。
不知道為什麼，恩陽覺得心裡有個角落塌陷了下去，又空又暗。
「啊......還剩20分鐘......」
哪還有時間分析自己的感覺?一回神，恩陽跨上單車，卯足全力地衝了起來!
「報告!」
恩陽到達教室時，老師已經到了。
「李恩陽，妳從來不遲到的，怎麼今天反常了？」
老師問。
恩陽有些侷促，她還沒將理由想好。
開薇早已好端端坐在位置上，經過轉學考，她與恩陽正巧編在同一班。
「老師，因為我昨天答應恩陽要和她一起上學，今早忘了，自己來了。恩陽一定是忙著找我所以遲到，是我的不對。」
開薇舉手發言。
「是這樣嗎?李恩陽?」
老師回頭問恩陽。
既然開薇替她找了台階下，恩陽也不忍開薇將過錯歸到自己身上，於是回答。
「不是開薇的錯，我昨天也不是說得很確定，所以開薇才會先來的。」
「好吧，下不為例喔，進來上課吧。」
幸好，老師不予追究，恩陽鬆了一口氣，朝開薇一笑。
接下來的校園生活，恩陽怕開薇人生地不熟，太過無聊而想起傷心的事，連忙將自己的好同學介紹給開薇認識。一天便在熱鬧的氣氛中過去了，熱鬧得開薇沒有太多時間想起過世的父母。
這天中午，兩人因為睡不著，恩陽帶著開薇，到操場另一頭的草坪上歇涼。
「恩陽，妳為什麼要每天送報?妳缺錢嗎?」
這個問題開薇卡在心裡一段時間了。
「對啊，我缺錢.......聽說我們育幼院的土地，地主就要回收，不再租給祁院長了。我們這些資深院童們現在，都想盡辦法存錢，想買下那塊地，免得弟妹沒有地方住......」
恩陽沒有隱瞞，娓娓道來。
「爸爸要養家，我也沒有立場拿他的錢去給育幼院。除了將零用錢存起來以外，我還兼送報，自己賺錢。」
「那，這樣夠嗎?」
開薇覺得打工二字是連續劇裡的世界，離她好遙遠。
「不夠，也許晚上，我會再兼一個。」
恩陽回答。她的臉上，卻看不見壓力。也許為了自己所喜歡的事物奉獻，真是一種幸福，而不是壓力。
「這樣不是太累了?妳的課業怎麼辦?」
開薇關心地問。
「妳放心，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補回來。妳知道嗎?我們這群長大了的院童，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但不管如何，我們都會拿出一些錢來幫助祁院長，報答她的恩情。我不是最辛苦的.......我們之中的獻陽哥，他正讀醫學院，夠忙了吧?同樣也是一個星期六天家教......可是為了弟妹忙，我們都很快樂.......」
恩陽深吸了口氣，仰臥在草坪上。
「我們能長的這樣大，過著這樣平靜幸福的日子，是很多人貢獻給我們的。我們有能力時，也要貢獻給需要幫助的人，提攜他們，讓她們也能過得這樣平靜幸福......」
「恩陽，妳人真好。」
開薇聽著恩陽的話，心情也開朗了起來。
和恩陽比起，自己不是幸運多了嗎?但恩陽只想著要貢獻，自己又怎有資格一天到晚要人的安慰呢?她可是個連親生爸媽長怎樣都沒見過的人。
「妳不要這樣說，我會不好意思......這世上大家都有好的善的一面，沒有人是絕對的壞人，這是祁院長說的。祁院長說的都是真的，她是很有智慧的人。」
恩陽笑道。
「改天我帶妳到山上的育幼院玩，去看看我們的弟妹和祁院長，妳說好不好?」
「好啊，也找李剛去。」
開薇點點頭。
恩陽微微一愣。哥哥他，會去麼?
「也找李則去。」
恩陽提議著，人多熱鬧。
「對了，今天，哥也會來接妳放學麼?」
「嗯，李剛也是個好人。我知道，妳們都怕我難過，不想我有空白的時間.......」
開薇覺得能認識李家的人，是很幸福的事。
「可是，我卻覺得，不只是哥改變了妳，帶給妳快樂，妳也帶給哥改變，讓他不再逃避這個家......為了載妳，哥不再半夜才回家，這是妳帶給他的改變........」
恩陽笑著。她的笑，就像透過樹葉縫隙，不經意灑下來的，金黃色的夏日陽光。
「恩陽再見。」
放學時，開薇陪著恩陽牽著單車，走出校門，李剛已經等在門口，一身卡其色制服引人注目。
「那不是A中的學生嗎?好帥喔，在等誰啊?」
身旁一群白衣黑裙的女同學們竊竊私語。
每天騎車到女中門口等人，李剛也不以為忤。他總是遠遠地看著門口，等著他所期待的身影出現。
「再見。嗯，怪怪的，待會見。」
恩陽笑著對李剛、對開薇揮手。
李剛冷著臉，沒有反應。
開薇對恩陽揮手，李剛載著開薇，絶塵而去。
恩陽目送二人遠走。
「咦?恩陽，他不是你哥嗎?怎麼不載妳載開薇?重色輕妹喔......」
同學王蓓蓓經過，對恩陽道。
「這是人之常情吧?蓓蓓，妳哥會載妳嗎?」
「是啊......他不揍我就要偷笑了......」
「就是......」
恩陽深吸了口氣，妹妹的角色，和女友始終是不一樣的。
跨上單車，恩陽穿梭在城市喧擾的晚風裡。
「今天學校生活好麼?」
前座的李剛問著開薇。
「很好，恩陽很照顧我，很快就適應了。我們中午還睡不著，在操場聊天，差點被教官抓到.........」
開薇湊近李剛的耳邊說著，近得，李剛都能感受到她如蘭的噓氣。
「嗯....聊什麼呢?」
李剛好奇地問。
「聊.......聊恩陽為什麼要送報.......」
「哦?為什麼?」
儘管表現得對恩陽的一切漠不關心，但，自從看見恩陽派報的那天起，這個問題在李剛下意識裡潛伏已久，他想知道答案。
「因為育幼院的土地要收回去了，她和一些長大了，有謀生能力的院童，大家都賺著錢，想幫助祁院長，把土地買下來。」
「原來是這樣........」
李剛想，的確很像恩陽會做的事。
「還聊什麼嗎?」
開薇想了想。
「對了，恩陽說了一段話，我覺得很有意思。她說她有今天的幸福，是好多人提攜她，幫助她的。只要她有能力，也要好好提攜，幫助那需要幫助的人...........那些人又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李剛，這就是所謂的pay it for(把愛傳遞下去)吧?」
「她覺得自己很幸福?」
李剛覺得不可思議，她不但是個孤兒，還每天為了別人忙得像個蛋。
「是啊，而且，你每天來載我，她覺得很高興。她說我們互相改變，我讓你不再逃避家裡，你讓我不再悲傷.......」
開薇將雙手，摟上李剛的腰，將臉，貼上李剛的背。
「李剛，我真的改變了你嗎?」
「妳說......我來載妳，她覺得很高興?」
李剛彷彿沒聽見開薇的問題，也疏忽了開薇的動作所代表的意義，只是將恩陽的反應再問一遍。
恩陽總是笑著目送她們二人離去，那並不是李剛期望中的反應。他希望看見恩陽悶悶不樂的表情，有時他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太討厭恩陽，成了虐待狂?
「嗯，恩陽她真是個好人，她還是你妹妹。李剛，你為什麼對她這麼冷淡?」
開薇抬起頭來問李剛。
「想到她是我妹妹，我就覺得很煩.......很煩........」
李剛皺著眉頭道。
「不要再提她了，妳不是要教我吹口琴嗎?我們到海邊去.......」
「好啊......」
開薇倚著李剛的體溫，在微涼的夜風中覺得好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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