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8-08╱馬祖日報╱第02版╱馬祖新聞╱馬祖 日報
客家山歌╱乃 欣
客家山歌，在民俗曲藝中是一塊瑰寶。
「山歌」就是客家民謠，是民間傳統的音樂之一，亦為一種文學，代表客家文化的精髓。
中國是個愛詩愛歌的民族，客家人的山歌在中國歌謠中更像是一首綿延不斷的史詩，唱出了中華民族在流離顛沛中堅韌的精神，唱出了懷抱鄉土、懷抱親情的動人樂章，還有千古不變的濃情。
客家山歌•最古民謠
任何一種藝術或民間習俗，它的形成與演變，均有其社會背景與歷史淵源，客家「山歌」亦不例外。客家人的祖先，自東晉以後一千六百多年以來，經由五胡亂華，由中原逐步南遷，終於定居在我國華南各省山區地帶，日常生活與「山」發生極密切關係，且客家人風俗是婦女與男子同樣負擔山間田野的勞動操作，在長期工作中，男女互相傾訴衷曲，於是藉山歌民謠，充分表達情意，因其音韻旋律優美，為一般青年男女所喜愛。
由於客家人居住的山區，工作辛苦，在古老傳統上，家庭舊禮教束縛甚嚴，平常在家，抑鬱的情懷不能獲適當宣洩，一旦奔向人煙稀少山間原野，自必感到心花怒放，以幾首歌來發洩自己的情感，形成客家「山歌」的起源。
客家山歌早先只是一種單調的歡呼或哀嘆，後來配合挑擔、砍樹、撐船、採茶勞動，產生節奏感，而「哼」出一種美妙的曲調，更為了呼朋引伴而唱出情歌，或與遠隔山河的人談話而變成歌聲，於是演變成最原始的「老山歌」，屬於在荒山野地自然發抒情感的歌聲，歌聲拉得很長，富有高昂、慷慨氣勢，後來再演變有「山歌仔」，聲音較老山歌為短，但老山歌與山歌仔要唱得較高，方能表達情感，且音域高低相差大，唱時表達較困難，於是又改良成「平板」。
由平板的產生，是客家山歌進步的象徵，由音樂角度無異使客家山歌更向前邁進一大步，因「平板」的音，不再局限老山歌與山歌仔使用「雷、哆、咪」三音，更加上「啦、囌、西」等音，音調多富有變化，使平板的曲調更顯明朗、詼諧與豪放。
就這樣，客家山歌由老山歌、山歌仔、各種小調發展到近年最普遍的平板，於是乃統稱為「九腔十八調」。
客家山歌的源流，多人認為出自唐代的「水調」與「竹枝」，辭源中說：「山歌即古所謂水調。」而我們翻開詩經，大概除了雅頌外，就多為山歌的雛型了。
辭海中又說：「榜人所歌吳人多能之，即所謂水調也，聲至怨切，宋王元之集有唱山歌詩，又湘山野錄載，錢武肅還鄉見父老，揭吳喉唱山歌，你輩見儂低歡喜云云，山歌實起於五代。」
目前客家山歌的形式，多半是七言四句，和絕詩相同，但聲律之寬又近於詞曲，據專家研究，這種格調大概是形成在唐宋之間，不過唐宋以後，詩道已窮，它的流風餘韻就逐漸演變為詞，客家人的祖先，恰好在此時遷移到廣東、江西、福建邊區，住在深山�面，和正統文學絕緣，從此中原的詞曲，和客家山歌，就明顯地區分為正統文學及民間歌謠了。
唐宋年間，由於受到中國詩詞蓬勃發展的影響，山歌的內容更是塊豐富的園地，從生活、情愛到寫景、寫實……林林總總。此時歌詞中的比擬、雙關是客家民謠的一大特色，採茶時男女對唱的情歌也在此發跡，日後便成了最具代表性的客家民謠。
客地生活•文化純樸
但亦有人認為承受了唐宋七絕詩音律的遺風：四句落板，平仄分明，歌隨口出，詞意通俗，純真可愛，毫無人工的雕琢，形態和內容都充滿了鄉土色彩。
客家人由來喜愛山歌，成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神寄託。在農業時代的農業社會�，山歌曾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喜慶宴會固然要唱山歌，寂寞或痛苦的時候亦要唱山歌；在山上採茶，或是在田�工作，仍少不了山歌。
山歌維繫了客家人的傳統文化，團結了客家人的奮鬥精神，表現了客家人的高尚情操。客家人在長期的顛沛患難中，終能安定、進步、繁榮，山歌功不可沒。
由閩粵一帶移來的客籍人士，把山歌帶到寶島臺灣。但是日子久了，由於生活環境的不同，各地山歌的風格大為迥異，像臺灣北部山歌就較為優雅，南部山歌卻依然保留了大陸的風韻，以開朗豪放見長。
臺灣的客家山歌於日據時代末年逐漸沒落衰退，及至臺灣光復後又告興起，尤自十數年來，北部各客家桃園、新竹、苗栗三縣先後成立「客家民謠研究促進會」，促使客家各鄉鎮市，每年輪流舉辦客家民謠歌唱比賽大會，許多青年優秀歌手輩出，歌詞的創作、聲調、技巧、嚼字、臺風、儀態、格調、服裝等都進步了不少。
客家山歌變化多端，詞句中除有比喻、雙關、象徵等多重用語，其調式與我國大部分民謠一樣，採五聲音階，又有九腔十八調之稱，所表現出來的韻味多為優美、和祥。加上裝飾音的充分應用，使得山歌更具地方色彩。
客家夫婦•相敬如賓
客家人很重視傳統觀念，尤其是傳統的山歌，成了客家婦女生活的一部分。一般婦女，一方面是成為男性的附庸，次寄其生命於男子，甘受許多不平等的待遇，他方面又要為男子保持絕對的貞節。男子可以多妻妾，女子卻要守節。男子可以再娶，女子卻不能再嫁。男子可以休妻，女子卻不能離婚。
女子在家庭中亦不敢任意和男子勾搭，夫妻間的關係，是「進房是夫妻，出房是君臣」，是「相敬如賓」，是嚴肅而莊重的。即使婦居私室，也都要守相當的禮節。在這樣的舊禮教束縛之下，夫妻間一天到晚的「君臣」、「相敬如賓」，夫妻間的親密情感，自難以培養。興奮時，不能向對方表露自己的豪放熱情，煩悶時，對方不能為自己開開心，憂鬱或悲痛時，更不能得到對方的安慰和體貼，實在是重視傳統束縛的結果。
客家人對於婚姻的認識，只看到生男育女和保證家庭經濟的一面，除了這個關係外，彼此好像是個陌生人。故年輕的男女，除卻他（她)已經有了孩子，普通對於家庭總不發生濃厚的興趣。如果遇著家教嚴厲的爹娘，那就簡直要驅逐自己的子媳到外間去尋歡了。藉以發洩心中的一團悶氣。
以下是一首出自內心的山歌：
「南風唔當北風涼，蘭花唔當桂花香；
自己老公無話講，攪笑唔當夜來郎。」
「唔當」，不及也。「攪笑」，即談笑談情之意。
「龍眼開花千百枝，唔當牡丹開一枝；
枕上夫妻千百夜，唔當心肝嬲一時。」
在舊制度的高壓下，婦女們不過伏於人罷了；夫人不過扶人罷了，自己根本就沒有獨立自主性。
依照客家人的傳統習俗，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而成了顛覆不破的真理。由於此一制度下，婦女們也只有依此舊規，犧牲自己了。
客家婦女在家庭中的地位如此。欲使其就束縛、不反抗，又製成種種風俗、道德、教條、信仰以壓抑之，訓練之。壓迫愈甚，反抗愈強，結果，她們日常所抑鬱著的滿腹幽情，時時等待著到外間去發洩。故不管家長管束得如何嚴厲，丈夫監視得如何緊密，有些人有時還要硬著頭皮，偷偷的去與情人幽會。
她們是以山歌來表達其內心的情意，綿綿的話語：
「天上落雨河�汶，家法嚴條難出門；
文書跌弼失�信，夢雨蝦蟆有手魂。」
註：「汶」，即混濁。「跌弼」，即「失掉」，「手魂」，「痴想」之意。
「阿哥講來真有理，今唔風流等幾時；
貞節也無牌坊起，風流一時正一時。」
客家人所居住的地方，都是山多田少。故男子多出外謀生，家庭中的炊煮，田�的耕種，多由婦女擔任，住在山邊的，就要天天上山採樵。但是因為封建勢力的根深柢固，一般婦女們，尤其是年輕婦女們的經濟生活是非常不自由的。她們除了有勞動的義務之外，所受的權利是非常有限的，她們不能過問其勞動的收穫。
因此，有些年輕的婦女因為受到物質的誘惑，往往不惜拍賣自己的貞節，而去和丈夫以外的男子幽會，以求物資生活之暫時的滿足。歌詞是：
「即愛交情就交情，綢衫綢褲愛一身；
錦繡花鞋愛一對，東西到手就兼身。」
「山歌唱來句句真，銀錢兩字愛分明；
親哥無錢奔妹使，百句講來也聞情。」
註：「奔」，即給也，「使」，即用也。
男女結為夫婦始「成人」，建立家庭，而成為社會的基本單位。倘若從這個觀默來看，生離死別的伴侶，即鰥寡，是非「成人」。尤其是一家生活賴以為生的丈夫死了之後的家庭，就宛如「無舵之舟」，在茫茫的人海中，漂泊無所歸宿。世人殊多寄以好奇，亦容易引起是非之端，動輒得咎。故諺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可見一個寡婦的處境是多麼的尷尬了。
性是人類最迫切的一種需要，性衝動的表現在人類當中，比較在其他動物當中尤為普遍、迫切及有繼續性。且因情境而隨時隨地發情。尤其是青春婦女，要想完全免除性生活是一件最痛苦的事，這種痛苦，是她們無法忍受的。故不論在夜間睡覺，抑或是在白天工作時，她們每想到自己身世的悲哀，就用山歌來伸訴她們的衷曲，來宣洩抑鬱的情懷。
有的男子又用特別有「情感」的山歌來挑逗女子，很多孤寂難嗚的女子，很容易被打動。她聽了這樣動情的山歌，是何等的沉醉，待到她感到情難耐時，就禁不住要以山歌來對唱，表示以身相許了。
「郎係在東妹在西，妹係無郎郎無妻；
郎係無妹還過得，妹係無郎正孤悽。」
「阿妹無對郎無雙，兩人平平一樣重；
阿妹造橋郎修路，大家都係修陰功。」
民歌本來就是生活上壓榨出來，胚生出來的。山歌是客家獨特的歌謠，同時也是極端保守的農業社會的產物。但儘管時代的進步，客家人的山歌傳統仍然綿延不絕，山歌成了客家人生活上密切不可分的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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