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自己跟這個島的關系一直糾纏著。一開始的時候,根本沒想過生命裡最美好的年華是要在這島上混著過的。從三年的學士到兩年的碩士,再接下了將近三年的研究工作兼繼續深造;從一開始充滿好奇地想了解這個地方到后來只想離開,我想,我真的是疲于一個人遠在他鄉的生活。
其實當初並沒理會自己在填選大學的表格上只憑著興趣而寫下的大學名字和科系;拿到了入學通知書的時候,興奮的情緒掩蓋了其他的焦慮疑惑。我想:這樣傻乎乎,想做就做的個性總會有其好處吧,因為生活本來就需要勇氣,年輕的時候可以那樣義無反顧倒也沒什么不好。于是,說走就走;當時和一個同鄉一起上路。對小島印象模糊的我們,第一次乘搭走了一夜的巴士,正式開始了數年的島民生活之旅。
想起來,那時候總帶點迷糊地過日子,所以一晃眼就揮霍掉三年的光陰,卻不知道自己學到了什么。也就在那時候,覺得要找一個出口,便萌生了第一次想離開的念頭;想說如果在K城找到工作就不要留在這個地方。年輕大概就是一直想要嘗試不同的東西吧。尤其三年的學士學位一拿到,很多朋友就散了。我是討厭離別的人,看著熟悉的人都離開了,心裡也就跟著蠢動起來。
偏生工作沒著落(其實也不怎麽積極去尋找),只好乖乖念碩士。注冊學分之前打了一通電話回家,我爸說,你喜歡怎樣就怎樣;當下于是決定把一年的學分用兩年來修。那時候,真的是想好好念書,覺得再留下來兩年,時間會比較寬裕,也可以容許我課余之外在島上閑游,學游客一身短褲涼鞋到處照照相,盡情享受小島的人文風情。有了決定后,心也踏實了一點,倒沒想說要走了。或許,當時對小島還沒厭倦吧。畢竟小島也還算是個可愛的城市,一切需要應有盡有,很多人都喜歡在這裡久留。我知道的一些學長學姐,就是因為來了之后,沒有離開,有的甚至在這裡落地生根。
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愛上這個小島。尤其當我快念完第一年碩士的時候,同班的同學都紛紛畢業,那種獨剩我一個人慘兮兮的感覺越來越濃烈。我記得,有一個晚上搭乘巴士回家,車子穿過燈火通明的大橋時,因為即將回到半島上南部的家,我竟然有想哭的沖動。這應該是讓我加強決心離開的更大原因吧。我也許會喜歡小島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可是,家不在這裡,感覺上就像是沒有安全感的一個地方。
我開始對一個人黑暗的房間不安,開始在下雨打雷時惶恐;慢慢就失去年輕的沖動和勇氣—當然,我已漸漸變成別人的學姐。當我說我在大學裡待了將近五年,年輕的學妹張大眼睛說怎么可能。我的容貌可能改變不大,但是我的心態在這一群年輕的弟弟妹妹面前立刻顯得蒼老。尤其看著校園裡走過身邊男男女女的青春容顏,但曾幾何時我的腳步已經放慢了,遠遠跟在他們的后頭看他們的恣意,像是在欣賞過去的一些片斷。
總于,兩年的時間在上課、寫論文報告、看電影、照相和上網過掉了。簡單的生活除了換得一張即將拿到的畢業証書,再沒什么重大的值得紀念高興的;反倒是人越來越老,就越來越猶豫;我已不複當年勇,只想快點回家。所有物品也都打包得七七八八,心情更是開始雀躍于準備離開的情緒當中。但是往往越想走,就越走不了,大概也沒意識到后來一個工作的機會,讓我繼續留了下來—雖然我從來都不想在小島上工作,也沒有積極在小島尋找機會。
當我確定自己還是會在島上多呆上一陣子,我又開始買一大堆東西,填滿了整個本來逐漸清空的房間。赫然發現自己跟這個小島的關係,像在炎日下的影子,甩也甩不掉。留下來,會不會就再也走不了了?只是,未來實在很難說,命運和機會常常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中。我依然想著離開,但是我越來越不缺定,離開的時候,是在哪一天。
後記:
著手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大概是我碩士班畢業后的一年,卻沒想到,一耽擱下來,再繼續寫時,三年又過了。
當時的我還沒交男朋友,一個人過一個人的生活,每天重復同樣的事情:吃飯睡覺看盜版vcd看電影上網至深夜一個人對麥克風講話。回想起來,那樣的日子簡簡單單但就是情緒變得容易哀傷。悶,叫人慌。從時間軸來説,我這樣沒什麽大志地就過了那一年,並來到了情緒上的一個頂點,覺得實在沒辦法呆下去。可是,從那一刻到兩年后的今天,我依舊還是在這個島上。
不過,今天的我倒沒有那一陣子的沮喪了,搬了一個家,遇到了一個對的人,開始念博士班。只是,小島與我,在我每次覺得要離開的時候,總會有什麽把我給牽絆下來;也許我心裏根本就沒有離開小島的勇氣吧。也可能所有的牽絆,其實是爲了鋪陳後來可以遇到和我來同一個家鄉的先生的緣分;而有了相互扶持的對象,我這次真的是給自己下了決心,明年春暖花開的季節,就要跟小島說拜拜。
我看見,小島與我的緣分,就將來到一個岔口;這是一個告別的文章,獻給我在島上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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