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九日 (星期一)
我找不到 Loren,在意識裡找了又找,找不到他,現實生活裡,即使收到訊息,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好像幾天前他電話裡說他因為太想念我、又要不到實體上的碰觸,他漸漸收回對我的情感,我感覺到了…
好純淨簡單的狀態,而我卻無法面對,不想接受。
昨天花了好些時間整理照片,剛送洗,只因為他說不喜歡打開電腦的感覺,我打算把照片寄給他,當情人節禮物,這一切,讓我感覺自己很暴露脆弱… 剛打電話給他,愛爾蘭時間十點二十六分,電話響一兩聲他就接了起來,偏向細柔的聲音跟我說他已經睡了,說不要這麼打電話給他,他不喜歡他朋友打電話過去吵到他家人,我有點害怕地說:回去睡吧!晚安。然後把電話掛上,分不清楚他的拒絕是就事論事的,或者是對我的拒絕。
我確實感覺不到他。這兩個星期他已經不再在電話裡跟我說他愛我,同時,我知道他最近工作上有很多不順利,事實上正是兩個星期前的那個星期二,他跟我說他在二十四小時內連續接到電話取消未來這一年的諮詢工作,他這一年百分之八十的收入忽然就消失了。那一天,我無法安在地跟他對話,因為事先跟Stacy約好要幫她準備考試(那天正好是Stacy考試的日子),我甚至得在 Loren話說到一半時猛然打斷他、把電話掛掉….
之後,我們的連結再也沒有回到那時的親密,他不再每天打電話給我,也不再跟我談工作上的事情,他說被電子郵件淹沒了,因為回信有一封沒一封的,我也盡量不再寫信給他。
我無法區分他的疏遠,是對我,或對這世界;我不知道他是否感覺脆弱受傷(他前幾天電話裡說連很想念我、要打電話給我都掙扎很久),或者他想離開我們的關係。
這些… 原本是關係裡很正常的掙扎,可我卻沒法把一切倒帶重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該耐心等待,或者放手,或者繼續敞開地說:我在這兒,若你受傷了,可以來要個擁抱。
有時候,我提醒自己,我們都還年輕,三十出頭的我們,說話有時還太鋒利,即使心裡存著善意,也還無法快速地把內在真正的感受表達出口。
只是碰到的痛覺,好熟悉好深…
我想我會矇著眼把禮物寄出去吧!然後我會在電話和信件上更為安靜,給他時間處理自己的事情,然後我可以說:至少我盡力珍惜了。也得跟自己說:這不代表我不值得被愛。
二月十日 (星期二)
午後,感覺能量降低,我窩回被窩裡,試著讓身體休息,同時保持意識狀態的清楚,我在靜心裡回到一個七月時害怕地逃走的地方,那是一個高度覺知,卻也無從抓取自我認同的位置,我一小陣一小陣地讓自己回到覺知裡,即使那一小陣一小陣穿過身體的是一種極深的痛覺,想回家,想回台灣,想回到媽媽懷抱裡,想要歸屬。
我好期待 Loren 可以打電話來,特別是在昨天打給他,有些被他的態度嚇到之後,我變得很不確定,不確定他是否還關心我,是否還想繼續留在這段遠距離的關係裡。
我選擇回到覺知裡,痛極了,我便起身寫信給 Nura,我的靈性導師,信件平舖直述地寫了幾句,電話聲響,原來是Loren打來了。
他一開頭就先道歉,說他昨天睡夢中接起電話,迷迷糊糊地,問我好不好,我說到有一點受苦,他便問著能不能幫忙,後來跟著又道歉說他過去這幾天沒有陪伴我。
我們說了一陣子他的事情,他的生活好精彩,一天四場會議,都是兩小時的會議,工作上的、學業上的,他還寫了一篇關於社會經濟的文章要投稿的,他說到感覺自己近來又有很大的改變,一個是關於書寫的,他一直以來不大書寫,因為他不喜歡用花俏的詞彙,但最近他感覺到一個把自己的思維往外傳遞的渴望,他以歐巴馬為例,說歐巴馬在許久以前就透過書寫把自己關於政治的思維給寫出來了,於是,我親愛的 Loren也開始書寫,我很高興,因為我一直感覺他實際上教學、演講的經驗非常豐富,他的思緒很清晰,思考上能夠概觀全局又能一針見血,我從認識他以後,就好幾次暗自希望他會趕快拿到博士學位(他也在寫論文階段),也希望他可以書寫,正式出幾本書,因為他已經有很多材料了,把這些東西寫出來、發表出去,會對他的事業很有幫助。
我羨慕他,真的羨慕,我今天的生活是極為平靜的,但我渴望著可以活得充沛,我想要與人有所連結,但又受限於同儕之間連結方式就是閒晃聊天的狀態,我想要發展自己的事業,又總在幾個固定的點上裹足不前。
於是,我跟Loren說了這個羨慕,我曾多次暗自希望他幫我理清這些思緒的,畢竟這是他最大的專業:事業相關的諮詢 (他每小時收大約八千五百元台幣)。
結果,他真的客氣地切入這個話題,我意外地發現,他和 Andrew在這些事情上對我的看見是一樣的,但是他採取的態度和Andrew截然不同…. Andrew對我的生活充滿批判,認為我生活裡做的事情因為沒有產出,因此沒有價值,認為我活得沒有意義。Loren 說他聽我說起在加州的生活,感覺好像一直沒有安定下來 (我很訝異,因為我並沒有說很多,更沒跟他說過我這幾年實體上的漂泊),他說我的同學與教授們似乎都沒法真正與我在智性上有豐富的互動,他也看到我經濟上與生活上的空白,我很訝異…….. 他一直都有看見這些,也看著我試著以義工工作來填補空虛(然後自己又受挫地覺得那不是現在的我想要的),他沒有批判我,就是陪我、偶爾探問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在我用「浪費時間、沒有意義」等字句批判自己的時候,他用幾個問題帶我用比較慈悲的眼光看自己,有時他一句話,就讓我內在深處的眼淚冒上來;然後他又陪著我探索我關於「作心理諮商收費」的信念(我一直很難接受作諮商收費,因為感覺自己給予的是愛,而真正的愛是不應該收費的),他試了好幾個論點切入,有些是我自己掙扎過的,最後對我幫助最大的一點是:我給予的是專業,很多人愛自己的孩子、伴侶,但是不知道從何著手,以致於生活弄亂了,甚至出現許多互相虐待的狀況,這時候,我給的不只是愛,更是我看見的能力、幫助對方理清的能力,讓個案能重新擁有好的生活。
最難搞的,是他問我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我掙扎很久,說不出口,內在否定自己的聲音繁多,其中最強烈的一個說我想要帶團體、想要給予人們的,是沒有價值的!(也就是說,心理治療本身是沒有價值的,這些只是簡單玩意罷了!)後來Loren威脅利誘地讓我說出想帶團體,我自己感覺我沒把話說得很完整,因為我連在腦海裡想像自己想做的事情,都無法想像完整,太多批判了!!但即便如此,他並沒有嘲笑我,我其實很怕被他嘲笑的,因為我想做的事情是他已經做了幾年的事,他非常專擅的事,我很怕他用前輩的眼光看著我,跟我說我還不夠成熟什麼的。
Loren 沒這樣說,相反地,他說:放下你的泰瑞沙修女情結吧!活出你自己,不要道歉… 我的眼淚硬是飆出來幾秒鐘,然後我害怕退卻地用笑鬧語氣說:希望將來你不會後悔鼓勵我活出自己。
我時常害怕自己大方延展時,會傷害朋友的自尊心、會失去對我很好的朋友們,我害怕朋友們找不到與我連結的管道,我害怕自己會越來越不願意浪費時間在沒有意義的閒聊對話上。
其實 Loren 是最應該害怕我延展的人,常常,我的伴侶感覺自尊受傷… 但同時,Loren 本身很聰明出色,我的延展,也是對他的鼓勵與邀請,讓他更放鬆地活出自己的樣子。
先寫到這兒吧!注意到自己已經開始亂說話了,並沒有很在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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