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十一日 (五)
除了寫論文與近乎無法抑制的閒晃怠惰外,我媽媽沒允許我多做些什麼,若有,就是去醫院做檢查、弄牙齒、進行眼睛雷射視網膜修補,唯一被我媽特許可以花時間見的朋友也只有兩個國中同學,都是住在台中的朋友。
跟住在台東太麻里的表妹在幾個星期前就說好要騎腳踏車環島,後來因為經濟考量,也因為兩個人的媽(就是我媽和我阿姨)都大力反對,他們是不明所以的慣性反對,認定我們兩個人成不了事,並不是有安全顧慮什麼的…後來跟表妹說好,不然我就去台東玩幾天,她也許跟朋友借腳踏車,我們騎個兩天也好。我心裡早猜想我媽會反對,剛剛去醫院的路上我提起,她霹靂啪啦地唸了一大串,很堅定的,說我不知道她怎麼過日子的,說我去台東一趟的火車錢就夠她生活一個月,說因為我回來,要去醫院什麼的,害她這兩個星期汽車就加了兩次油,啪啪啪啪……我倒是不覺生氣,但也沒太貼心地問她說:「你這樣說的目的是什麼?是要讓我有罪惡感嗎?去台東一趟火車錢不過一千出頭,表妹說好食宿她要負責了,我這樣真的很過份嗎?」啪啪啪啪……我娘重念了那一大段話,激動的,為了補強,她還說我去台東是在浪費時間;第三輪,她又為了補強,說我不要以為她平常是這樣過日子的,都是因為我回來,才造成她的開支。
真是拿人的手短,因為我回台灣前來不及去銀行提款,就只帶了一百多塊美金,在機場只換到三千多台幣,自己頭幾天又沒有特別節約,回來後看診的掛號費什麼的,已經讓我娘補貼了三千塊了吧!昏倒~我小阿姨兩天前在電話裡要我勸勸我媽,不需要把生活過得很可憐的樣子,但我這一兩個星期並沒有進展。(我小阿姨和我分別都有用不同方式要提供她經濟支援,但是我媽都可以找到方式拒絕,像是我說要整理一些過去的稿子寄出去,把投稿款項匯到她那兒,她說不要我浪費時間,當我再三保證說這不大花時間,而且書寫本來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她想不出理由,但是依然拒絕)
我感覺我媽喜歡那個「被女兒遺棄、孤苦無依」的角色,早上聽外婆閒念,才知道我媽都跟別人說我睡到早上十點多才會起床,事實上我的時差一直沒調過來,常常早上五六點就爬起來寫論文。我媽不是故意說謊,但是她不願意去看到真正在發生著的,她不願意聽我說過去這兩年一直有打三份工,她不願意承認她女兒不是她想像的樣子。因為…她不知道離開了孤苦無依的角色後,還有別的方式可以生活、可以微笑、可以好好呼吸。她的活著,在這個面向上,是往單一方向的,是往內縮,節省的生活,限制自己不要快樂,只有困苦,只有感覺無依,才是有盡生命的職責。
我這樣說、這樣寫,是冒著被批判「不孝、不懂事」的風險的,但我真的想說,生命還有另一種方式,那是多年前選擇離家的我,一直尋找的。
生命是可以好好呼吸的,有好好吐氣,才有大口吸氣,有給予、更能安心享受回饋,反之,有能力接受他人的滋養,也才更有能力給予。節儉也許是美德,但我這兩三年來每天就是在學校、工讀、合氣道等許多事情裡進出的,我的生命本質在諸多活動裡較易呈現出光亮,要我死守書桌、寸步不離,即便我是內向、喜歡獨處的人,在能量上,依然讓我窒息;我是個「真相看見者」,我需要有各個層次的經驗在同一段時間裡完整發生,才能順利整合某些人格缺口,這一切,都需要真正走到外頭去,好好呼吸,需要上火車,在搖晃裡,看似漫無目的地前行。
無奈~這樣,我記得經濟獨立的必要性了,希望自己撐著,把最後這一年博士班唸完。
已經三個月沒練合氣道了,即使回美國,若到時候沒和Andrew交往,因著經濟考量,大半也得繼續窩在我很適應不良的Olympia,常常氣喘發作、幾乎天天要整理朋友的貓跑進來大小便的殘局,小小鎮上沒啥活動,感覺沒有自己的空間,花了大半時間對抗憂鬱,想想是很可悲的。但依著學生簽證的規定,我也不能離開美國領土超過三個月,否則學生簽證就失效了,看來我的天真浪漫與現實生活之間還真的頗有差距。
可是我還是想去台東透透氣~
該怎麼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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