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二日
最近寫的日記都以日期命名,沒有標題,可此刻的我,感覺自己需要滋養了,好像每個星期都會乾枯一輪,直到他再度幫我填上,或者之前有某個女同學能幫我填上。
欠缺的,是慈悲,我越是辛勤工作,下意識地忽視自己需要與人貼近或者安靜獨處的需求,我的能量掉得很快,能量低時,很容易被別人的意識狀態影響,在思緒與能量上這樣跌倒,便得花好幾個小時、甚至好幾天才能回來。
快要七月底了,我這星期一切要打包完畢,下星期二就要離開現在的住處,買了機票去西雅圖,他也剛搬到一個比較大的公寓,每天和我說話,卻還沒下定決心要敞開完整接收我和小貓,他希望我留著小貓,卻無法承諾讓我帶小貓去找他,此刻,我沒法離開女人的傷心,這極細瑣的傷心與計較,是我們之間的動力之一,好像兩人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努力靠近,他用他男人的築巢與每日問候來迎接我,我則悲泣於自己正在邁向物質上的一無所有,還有個隱隱地怨懟怪他讓我提前把工作辭掉,以至於此刻在經濟上可能難以自保。
想跳出現在的情緒困境,說個隱喻故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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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莊裡有個辛勤工作的男人,打著赤腳在農地上來去,大部分的時候,他是彎腰低頭專注於眼前的工作的,傍晚時夕陽打過來,他應當拉長的身影,看起來卻依然顯得壯碩但矮小。
男人家裏,有個半透明的女人,女人有時也忙,但忙得事情很細小,像是擦擦桌子、準備茶水、或者妝點自己,女人的存在是那麼不清晰,有時連她老公也忘了她。
家裏有幾個不鮮明的孩子身影,小的在地上爬著,稍大些的自個在客廳裡走動著,他們爬過、走過的地方會留下一些透明的影子,若有人呼喚孩子們的名,大概很難預料到究竟是透明影子會回答,或者是不大鮮明的孩子們會回答吧!
這一家人,每天唯一聚在一起的時候,是晚餐,他們會圍在桌邊,一起禱告,然後安靜地一起吃女人做的飯。
這一家人,並不知道他們的生活有什麼不對,只有女人心口的些許灼熱知道,眼淚有可能被燒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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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近日內在要誕生的,似乎難產,我的呼吸,得那麼深、那麼厚、那麼全然不在乎形象,新的我才出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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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四日 退票的動力
最近有個很奇怪的動力,幾個朋友熱情答應的事情,過了幾天會說不方便做到;學校上個月給的薪資支票,已經匯入銀行幾天,才又竟然跳票,我也因此被銀行罰了錢;之前這一整年我都很小心地計算自己修課的學分數,每個學期都跟學校申請修課紀錄,重新計算所有修過的課,確定有足夠學分,結果昨天再去申請另一張修課紀錄要寄回台灣的,卻忽然說是短少了三個學分,粗心的我又沒有把之前的修課紀錄留下來,現在得想辦法再修一門課了;這兩年來在Netflix上看電影、租dvd,剛心煩地想上網看部電影,才發現他們把我帳號鎖起來,打電話去問,還被當小偷似地問說為什麼今天報失兩張dvd,我真的幾天前就把dvd寄出去了,嗚~
很莫名,也有點害怕這些事情會不會有停止的一天,害怕我過幾天要飛去西雅圖,會不會他忽然也跟我說不行,然後我加州又退房間了,到時候流浪街頭。
近日在工作上奔馳飛快的我,意識上有些卡在這個「退票」的動力裡,數不清有多少年了,也許從高中或大學開始,我就認為自己是個不負責任的人,跟朋友失去聯繫,在我這兒,通常是懶惰或疏忽,雖然表面上蠻不在乎的自在樣,我心裡有一張很長的罪惡感清單,我責怪自己不負責任,我責怪自己沒有珍惜別人的心意;有時候答應了事情,後來發現並不是真的全心想做,又不敢直接了當地表達,就拖拖拉拉的,或者不了了之,最近學會直接一些的去做,敞開地去經驗,生活裡多了好些驚喜,或者委婉些地拒絕,但依然背負著很深的罪惡感;我四年多前從軟體工程師的工作離職,這好幾年來我都質問自己是不是不負責任、半途而廢,質問自己為什麼總是在工作上不了了之。
現在想離開加州,這個背負罪惡感的我,回頭指責自己是不是不夠努力才會又在破產邊緣,指責自己離開臨床部門是不是毀了自己一生的前途,指責自己是不是又要用同樣不負責任的態度對待小貓,指責自己升到棕帶,練習開始有些樣子,讓合氣道老師付出這麼多心力教我,卻忽然要離開,又是拿到好處就走人了。
「拿到好處就走人」,是我還很小的時候,我媽媽跟我說了好多次的,那是她看到的我的特質。此刻的我沒法爭辯什麼,因為我真的收受過很多人給我的美好,也還持續接受著,而這些美好與恩情,有很多是我沒有機會回報的,很現實的,我確實在自己的生命裡繼續前進,並沒有為了什麼人而緩下腳步。
「漂泊」這個字眼忽然出現。
我一直以為這個字眼是用來描述那些風花雪月的浪子、那些詩情畫意但居無定所的藝術家的,此刻才驚覺,我的自我認同裡,有好一塊,也可以被稱之為「漂泊」。
對人,我並沒有惡意,也沒有想要利用的心思,我沒有刻意選擇離開,只有順著生命的流前行。這樣的我,很像浪子,一直追尋著自己隱隱渴望著的,至今仍沒有確定落腳的痕跡。
說個故事給自己聽:
梅林年輕的時候,時常在森林的溪邊漫步,他時常望著河水時而湍急、時而循緩地流,理不清楚自己為何生活在同一個村莊裡,無法想像這河水最終會往哪兒去。
梅林一直有個心願,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用雙手捧著一口河水為路人止渴,謙卑地讓自己的生命消失,單純地服侍緣經此地的旅人,只是捧著一口清涼的河水。
風吹過,幾片落葉在空中翻了幾圈,時常在溪邊散步的梅林也漸漸年長,梅林的眼睛多了堅定,他知道自己開始悠遊於兩個世界的時間到了。他依然是村人眼中一起長大的梅林,依然時常安靜地一人獨自在溪邊散步沉思;不同的是,他也時常消失,進入一個時間不再有意義的世界,成為河水的一部分,一起奔馳,成為風,一起迎向樹葉的臉龐、又消失在光裡。
這時候的梅林,常不確定怎麼認知自己,有時他會跟村人在一起一整天、一整夜,就為了讓自己不會消失;有時候他又有一份好深好真的渴望,就停止一切思考,安靜的,讓呼吸自己呼吸。
有時,略感孤單的梅林,想被知道、想被了解,他的眼神幾乎飢渴地搜尋著。
故事裡說,在他三十出頭時,梅林的目光落在一個年輕女孩身上,那是一個雙腳踏在泥土上、再踏實不過的農家女孩,可她的身影卻又像是晶瑩透明的,她的目光有時失落得平凡至極,有時又盈盈發亮地說著全世界的故事,梅林不敢像一般人那樣想像自己可以擁有什麼,更別說是擁有另一個生命體,但他發現自己的心跟隨著女孩。
女孩的身影讓他的心思安靜下來。(後記:梅林的身影讓女孩的心思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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