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星期,和驚恐能量交手,從自由律動課裡的深刻直接的實驗性探索,到星期三晚上的高潮….
上星期三和某個個案第一次見面,我在他破碎的話語裡,知道他有嚴重的幻聽、幻視、偏執疑心、許多記憶片段喪失、暴力史、使用多種毒品(古柯鹼、安非他命等等),聽他描述觸發他生氣的過程,讓我腦子裡的紅旗高舉:他對幻想的人生氣,但是是對真實的人主動發出攻擊;他談到幾年前因毆打老人入獄,他微笑著,驕傲地跟我說他懂空手道 (加上其他資訊,我感覺他可能有反社會人格)。
我於是有些擔心,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抓住他生氣、攻擊前的那個片刻,讓自己安全地離開諮商室。我於是和學校與實習單位的兩個督導老師談,他們雖然說要我注意安全,但隱隱地我想他們並不真的覺得有危險。我知道自己很喜歡這個個案,很想幫他,但我無法忽略潛意識那個舉得很高的紅旗,以及這一個星期不斷注意到的死亡意象。
這星期三,同學說他們實習單位有個治療師被個案謀殺了,我仍感覺自己穩穩的,只是一直把這個擔心放在心上,很認真地要尋找解答。
星期三晚上,我去上合氣道,特別請一個資深的黑帶陪我練習幾分鐘,要他特別訓練我一些方法可以在突然被攻擊的時候不慌掉,他於是很認真地教我幾個基本原則,這堂課上,老師也花了一整堂課來打這個「立刻回到中心」的底子。我感覺自己狀態很穩,上完合氣道的課後,就去見這個個案。
他走進來的時候,我感覺他和上星期很不一樣,「變了個人似的」,他的話語破碎的我幾乎完全無法瞭解,只聽懂他一直說著他想殺了那些曾經傷害過他的人,他說著一個事件又一個事件,又交錯著很多層次的符號用語,那個憤怒累積著,直到他說話越來越快,然後忽然直直地看著我,用很憤怒的語氣,說出這整場裡唯一幾句很清楚完整的話:「你為什麼沒有帶報告來給我?(我們上星期並沒有說要寫什麼報告)你總共只問了六個問題 (我不記得自己問了幾個問題,只知道我用字譴詞很小心),你到底能不能幫我!…… (我只能想著要一直回到中心,和他保持適當的肢體距離)」……. 「我的腦子裡現在有三個人在說話,其中一個人在問說:到底是誰開始這場對話的?你為什麼要跟她說話?」
我腦子幾乎空白,只想著要保持在中心,把自己的能量穩住,言語上我只能一次又一次慢慢地回覆說:「所以…. 你希望我寫一份報告,帶來給你」…「你希望我多問幾個問題,幫助你」… 「我真的很認真想幫你,也很用心想瞭解你」…. (好了,我知道這樣的回應很白癡,但說真的,在那當下,我只想著要全身而退,也知道他在那個狀態裡,我不能說錯什麼話,腦子空白時,我只記得最基本的反覆對方用語,也在那當下決定不使用「情緒」詞彙)
唉……..
還好我忘記關手機,珍珠男孩打電話來,我才有個藉口說我們時間真的超過了,我們應該在幾分鐘內結束這場諮商。
神經緊張地回到車上,彷彿活在恐怖片裡,我進入他的意識狀態,一切都變得很破碎,然後我開始尖叫、哭泣、顫抖不止、過度換氣。
後來勉強開車到舊金山,讓珍珠男孩抱著好幾個小時,腦子有一部份還在運作,但身體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回來一些。
當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在一個很原始的房舍裡,屋子漏著水,有些清涼與舒爽,這房舍座落於山上,我想著以後要常來這兒拜訪,當我要回家的時候,我發現我得搭火車回家,而這火車得經過六道位於地底下的山洞隧道,隧道不時會有天然氣爆炸的情形發生,之前已經有個女人因此而死亡了,我在夢裡,想著:我要冒險過這些隧道回家嗎?
夢醒時,我想著:是阿!陪這個個案,就像是在帶他回家,要經過這些地底下危險的山洞隧道,才有機會真的帶他回家。
後續的處理,就不說了,還陸續在跟學校、督導老師、收容中心負責人談,學校的態度很直接:依加州的法令,我當時就應該報警,讓個案可以轉到其他單位,得到更完善的照顧,也預防真的有人被傷害(如果沒報案、又真的有人因此受傷,我們會被告的,在心理上,我們也很難原諒自己)。督導老師的態度很直接:這個個案應該要看精神科醫生、要經過專業診斷與精神分析,在那之前,我不適合當這個案唯一的治療師。收容中心負責人隔天晚上和這個案談(而這個案的意識狀態已經轉回他較穩定、甜美的人格了),負責人轉而對我有些不高興,覺得我大小姐脾氣,小題大作。
不過,這些都在漸漸淡化中,我只是試著慢慢讓自己穩定下來 (兩天沒睡好,隱隱頭痛著,身體裡還是有股想尖叫、哭泣的能量)。我知道自己內心深處,真的很希望自己有能力與意願好好陪這個個案把他的記憶拼湊起來,但我感覺到的「死亡威脅」如此真實,我真的還需要幾天好好處理自己的精神狀態,才能做出最後決定。
今天星期五,從早上九點到晚上八點,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和個案們說話,今晚被三個新個案看上,我昨晚才剛空下的幾個時段,已經又被填滿了,而被移到舊金山的個案,因為想見我,竟專程開車來收容中心,就想試試看會不會剛好碰到我(其實我星期五晚上不曾出現,今天剛好我心血來潮到收容中心混)。
知道我今天走了幾場治療嗎?五場!雖然身體有累著,精神上仍有些許驚恐與恍惚,心裡是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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