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見任何聲音。
緩緩睜開雙眼所見為暗藍色卻點綴亮星的天空,頂上月華總是飽滿圓潤的,如此熠熠生輝使得周遭的曼陀沙華更加艷紅無比。
太美了,與現在身穿輕便衣衫與牛仔褲的自己不太合適。
「……這裡是?」三日月宗近發出了疑惑的問句,然而環顧四周只有他獨自一人在這裡、不對,似乎還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在他的正前方不遠處。
人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換得半刻沉默。
「唔……等等!」忽然之間,人影離他越來越遠,本來三日月想去追,最後卻因腳下踩了空而未果,剩下無止盡的黑暗。
緩緩閉上眼,越沉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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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夢,時之狹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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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一到,鬧鐘就準時軒然大響。
眼前淡綠典雅的窗簾透出一絲陽光的蹤跡,看來外面是個好天氣,不過床上的他似乎不太能適應如此光景,不如說,現在早晨的到來對三日月宗近是種酷刑。
「唔嗯……」半晌,無奈支吾幾聲,深埋被窩裡的人才不情願地從床上坐起身子,試著睜開迷濛惺忪的眼睛。
深藍色髮絲隨著每次想打盹而點頭的動作搖曳,幸好沒有持續很久就停止了。
……要不是今天早上有課,也不急著這時候起床。
他一邊心想,一邊朝浴室走去,感覺每個步伐都還走得有些輕飄、不踏實,為了使自己徹底醒過來,轉開水龍頭向臉部潑了一把冷水。
盥洗室的鏡子正映照著自己,幾顆水珠沿著臉部曲線順流滑下,姣好清秀的面容上略顯倦采,嘴唇血色略薄,這副模樣是有些病懨懨的樣子。
但這也難怪,三日月宗近遙想,最近晚上時常處於睡不好的狀態,會變成這樣是有因可循的。
用毛巾擦了擦臉,然後隨意再瞥了眼時鐘,八點二十分。
沒想到自己消磨掉的時間還挺多的,最後連早餐都顧不得吃,只簡單整理儀容完畢,拎起背包就要去上大學的課。
在打開家門的瞬間卻被一旁突然竄出的白色身影嚇到。
「唔 ── 」還算是鎮定的驚呼聲,倒退幾步。
「早安!有被嚇到嗎?哈哈。」淡金色眼眸嶄露笑意,是身為他隔壁鄰居的鶴丸國永。
「……鶴丸,不是說過不要這樣,會對心臟不好。」早已被那喜好惡作劇的心態嚇過多次,但這種事情是不可能會習慣的。
「好嘛好嘛,對了 ── 你要出門?該不會是去大學上課吧?」鶴丸問。
「是要去上課沒錯……」
「欸?不用再多休息幾天嗎?明明經歷了那麼可怕的事情,要是我的話就會想再多放幾天假出去玩。」很符合他的個性。
「再休息下去,恐怕教授會不給學分呢。」三日月笑了笑,就此輕輕帶過話題。「我得先走了,有空再聊。」心裡並沒忘記趕著去上課這個目的。
「好吧,路上小心喔 ── 」
他和鶴丸揮過手道別就前往學校。
……說到那件可怕的事情啊。
要不是鶴丸提起,自己差不多快忘記那件「可怕的事情」是場車禍,該怎麼說?其實他對這場車禍一點印象也沒有,不如說在車禍以前的種種記憶也是。
前些日子,他有意識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裡頭。
白晃晃的天花板與病房慣有的消毒水味不斷侵蝕理智,起初頭非常地暈,幾乎要分辨不出一切事物的誇張程度。
這裡是哪?我是誰?發生了什麼事情?
問號如烏雲盤旋繚繞難以散去,等到幾位朋友來探望自己,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昏迷快整整一個禮拜。
『除了一些單純骨折及外傷,大腦可能受到不少衝擊造成短暫性記憶缺失,大概要一段時間才能復原……』
醫生是這麼說的,但自己還是很難相信會因為一場車禍造成記憶全數喪失││現在是有想起一些生活雜事,仍對自身狀況感到不安。
儘管隨著時間推進愈來愈能夠融入日常生活,從出院到現在大約過了半個月吧,更多困擾的則是莫名的悸動。
他開始做奇怪的夢。
起初僅是些片段模糊的畫面,慢慢地變得清晰,去觸摸、去追尋,幻影逐成實體,只是仍舊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意思。
感覺十分迷茫。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警示、提醒著自己,這可能是近來睡不好的主因,夢中那個美麗又些許淒涼的場景時常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每隔幾天就會夢見一次,最後竟然連沒有作夢的夜晚也難以入眠。
難道他是忘記什麼重要的事情了?
再這樣下去不行 ── 他心想,然而,就算按時服用醫生開的鎮定劑與寧神作用的藥,依然無法阻止失眠的趨勢。
漸漸地覺得如同行走在霧中一般。
那麼,究竟現實與夢又有什麼分別呢?
「唔……好痛……」
思考一會,竟然開始頭疼,四肢感到有些無力,由於沒吃早餐的緣故也不能隨便服藥,真是差到極點的早晨。
他將身體斜靠在左側的電線桿微微喘息,緊皺的眉頭表示不適。
為什麼必須這麼辛苦呢?普通人明明閉上眼休憩少許,不久就能進入睡眠狀態,自己卻得被奇怪的夢干擾,阻撓生理作息。
糟糕,真的快要遲到了,這個念頭讓他不得不跨出腳步,但僅僅是一小步的距離,他的視線便扭曲起來,周遭景色瞬時模糊不堪。
似乎撐不下去了,近天來休息不足的四肢有些冰涼,不聽使喚。
……所謂的天旋地轉就是這樣子的感覺吧?感覺自己隨時都會昏倒,他的潛意識還在冷靜地分析。
然而,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眼前隱約有一個人影朝著他的方向走來,正想要開口求助的時候直直倒向前側,失去重心地跌落在對方懷裡。
剎那有種非常暖和的溫度包覆自己。
發冷的身體因此得到舒緩,於是什麼話都沒說上就安穩的睡過去了。
仍舊是一片寂寥。
天上那高掛的、渾圓亮麗的月亮再度映入三日月宗近的眼裡。
「好美……」不自覺的讚嘆起來,仰起雪白的頸項。
現在是在那個夢裡?
可是很不可思議地,身體似乎沒有那般沉重了,思緒與五感也比以往任何一次的夢境中清晰,甚至連花瓣飛舞至拂過臉龐的觸感都很真實。
就這樣沿著絳色花海一路沒有目的地前行,半晌出現一條幅面寬闊的神秘河流,不太能看見對岸有什麼東西在,河水流向的地方更是難以考究,彷彿無邊無盡且生生不息的蔓延著。
忽然,有嘩啦嘩啦的聲響攫獲了他的注意力。
「咦?那是……」
月光輝映在清澈見底的水面,約五公尺之外,能清楚看見河流中央漂浮過來一個長形物體,好像是一把刀。
「不……」眼看著它快被水流沖走,心裡也不知怎麼地十分焦急,三日月連忙脫下鞋子,逕自走進水裡就要去拿。
且料河水冰心刺骨,甫一踏入,腳掌浸水的部分就像被麻痺一般難以動彈,但他還是試著移動一寸寸的步伐靠過去,慢慢地水深及膝,但還不到河寬的一半。
所幸水流不是那麼湍急,應該可以在飄走前拿到吧?
「要拿回來嗎?」此時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男性嗓音問道,讓他一瞬間愣住,停止前進的動作。
「你真的要把它拿回來嗎?」見自己沒有回答,聲音又問。
「當然要拿回來……」
「為什麼要拿回來呢?」繼續追問。
「因為 ── 」發現自己說不出個所以然,緊張得心怦怦直跳,明明要說出來的,但是到底想說什麼?那個答案他一時想不起來。
不是不知道,而是「想不起來」。
「 ── 時間到。」男聲的語句中似乎夾雜小小的嘆息。
「咦?等等、唔呃……」然後沉重的感覺又回來了,三日月的身體在往下沉。
本來腳可以踩到底端的河霎時變成無盡的深淵,直接墜落下去,全身浸染在寒峭之間,麻木不已。
by 伊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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