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主上召集了所有人到他的御前集合,看這陣仗主上要公佈什麼事,眾人也都心知肚明,不外乎就是發現了新同伴的靈魂。
「各位,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在此召集大家的用意。」主上的聲音不大不小,她揮動長擺衣袖,在眾人面前顯示出一張透明的地圖。
「在本能寺我探測到平野藤四郎的靈魂氣息。」
「藤四郎?栗田口家的啊?」
「是的。」
栗田口家的短刀們興高采烈的熱論著,但他們對於平野的記憶卻很少,唯有跟平野是雙生刀的前田有點印象,但他對自己的半身只有一個評價,不喜愛跟人接觸,這麼聽起來對方似乎是個難以相處得人,這讓栗田口家的短刀們,產生一絲憂慮。
「你們……」一期一振看弟弟們微妙的心裡反應,無奈的笑著說:「難以親近也好、怕生也好,我們可是兄弟喔!絕對要好好歡迎他。」
「嗯,也是。」
最聽大哥話的栗田口一家,一掃方才的憂鬱,轉為該如何和平野藤四郎打好關係的策略論壇。
「好了,安靜點,主上的話尚未講完呢。」站在主上旁邊的長谷部輕聲喝止了現場的吵鬧,正襟坐危的說。
眾人聽話的將頭轉回,注視著看不見面容的主上。
「雖然,感覺到了平野藤四郎的氣息,但也能在他的周遭感受到為數眾多的付喪神,能力並不是平時所見那些,而是高出一等的付喪神。」
「這趟出征,是有危險的。」
主上清澈好聽的聲音,參雜著對大家的擔憂,雖然很多時候都抓不準主上的情緒反應,但她對每個刀劍的在乎與愛護是貨真價實的,而她也從未為對任何人生過氣,就算是鶴丸對她的惡作劇,也不見主上有半點不悅,反而事後被長谷部知道,會被大罵一頓而已。
或許就是主上如此默許,還有一期一振對他的配合,才導致這個驚喜姥姥,如此囂張?
「在此,我想組織一組出征的人馬。」她將頭轉向一期一振:「一期,你能夠擔任此大將嗎?」
「是的,在下非常樂意。」聽到是自己的弟弟,一期一振當然奮不顧身想去營救,主上這等安排正合他意。
「我也想去。」突然,一直很安靜的鶴丸自告奮勇,表情還難得的有點嚴肅。
「鶴丸殿?」眼見鶴丸看起來有心事,一期一振感到納悶,想問他怎麼了,但會議還在進行中,他只能看著一臉正經的鶴丸,不明就裡。
隊伍的組成很快就編織好了,將再明天天一亮就出征,重點額外再叮嚀了一遍,主上就宣布散會讓好讓大家去休息,卻另外留下了鶴丸到她的寢殿,說是有話相談。
從頭到尾,鶴丸都未曾看一期一振一眼,即便他發現他正在看他並有話想說,他都沒將頭轉過來,始終繃著一張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現在,他被主上叫去,是否是關於平野藤四郎的事要說?鶴丸與平野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嗎?
忍不住胡亂猜想的一期,心不在焉的尾隨在散會的人群裡,一個不小心就撞到了人,對方的身板還比他厚實,險些跌在地上的同時,被人扶住了腰,才沒跟地面做親密接觸。
「還好吧?」
「啊、謝謝,不好意思。」一期驚魂未定的看著被他撞到的人,那人剛好是燭臺切光忠,他身邊理所當然地跟著大俱利伽羅的身影。
「怎麼了?難得看到冒冒失失的一期。」光忠將他扶正後,笑著問說。
「只是在想點事情,沒注意到光忠殿,真的十分抱歉。」有禮貌是一期一振的特點,對於他再三道歉也只能擺擺手表示沒事的,並叮嚀他小心點後,就打算離開,沒想到一期突然叫住了他們。
「那個、不好意思,我可以請問你們幾個問題嗎?」
光忠與俱利疑惑地互看了一眼後:「嗯?可以啊!」
「呃……那個我聽鶴丸殿曾說過,光忠殿跟俱利你們曾服侍過同一個主人,想來是住在一起相當長的時間了,我是想問……你們知道鶴丸殿跟平野的事嗎?」一期一振看著他們,問出現在最想知道的事,但從他們聽完自己的問題後露出的困惑表情,他知道自己的問題他們答不上來的。
「一期啊,雖然鶴丸跟我們曾服侍過正宗殿,但據相處時間的長短來講,你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可比我們長喔!」
「咦?」
「他沒跟你說過嗎?你們曾在同一個地方被保存著,也許就是在那裡認識了平野,因為我們的主人並未收集短刀的習性。」歛下眼簾,光忠淡淡地說:「至少在我相伴陪同的歲月中,並未有。」
「啊、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找錯話題了,一期連忙想道歉,卻被光忠給制止。
他不在意的笑著說:「比起自己的猜想不如去問問鶴丸本人,只要是一期想知道的事,他一定都會跟你說的。」
語畢,他們沒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招呼幾聲後就離開了,一期最後也只能懷著疑問回到自己的房間。
其中,他腦袋裡的記憶正混亂的隱隱作痛,有個模糊嬌小的影子,在他與鶴丸身邊,想來那也許就是平野藤四郎,而他或許也見過平野,並且和他相處過不短的歲月。
只是過去的記憶,模糊的令人困擾,腦袋也疼痛得有些難受,就因為如此,鶴丸才不喜歡跟他講以前的事情,他總說以前的事情都是過去了,就算沒有也沒關係,重點是把握現在,活在當下。
一期將整個身體捲曲在塌塌米的地板上,抱著頭閉上雙眼,放空著思緒,平復發疼的腦袋,不願再細想下去。
對此,記憶的受限,總讓他處在不安的狀態,即便表面看起來不在乎,實際只是不希望讓人擔心,但他還是對沒有記憶的自己感到忐忑。
他也曾問過比他更加記憶不全的骨蝕藤四郎,該如何看待那消失到一片空白的過往,但或許因為骨蝕的記憶太過空白,因此沒什麼好留戀的,而且對他而言只要鯰尾藤四郎在他身邊就夠了。
看弟弟們相親相愛的相處,並無煩惱,他當然覺得高興,只是他的困擾依舊無解。
是因為個性的關係嗎?他實在無法放任自己遺忘明明是重要人事物的記憶,那對記得自己的對方來說,太不禮貌了,會這麼想也只能徒增自己的煩惱。
待腦袋的疼痛緩和後,一期張開雙臂賴在地上,一瞬間覺得有些累,便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從主上的寢殿離開時,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鶴丸站在門外長呼了一口氣,看著今晚夜空上掛著得殘月,想來過幾天後就是新月了。
思緒有些飄渺,不是因為主上對他講了什麼,反而他們剛剛並沒有講什麼正經談話,很多都是主上想從他這裡得知大家的八卦,更多的是他和一期一振的事什麼時後開花結果。
主上果然清楚他對一期的感情。無奈的搖搖頭。
在回自己房裡前,先去找一下一期吧。打定主意後,便加快了步伐。
當走到一期的房口時,剛好碰上來送碗飯的鳴狐。
「一期沒去飯廳嗎?」
鳴狐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身旁的狐狸式神代替他解釋:「一期殿似乎睡著了。」
「咦?是嗎?那給我吧!我端進去就行了。」沒想到一期已經睡了。他從鳴狐手上接過飯菜後,就打算進去,卻意外的聽到鳴狐本人叫他的聲音。
「鶴丸殿跟一期……沒事吧?」
鶴丸愣然的看著對方,他居然會從鳴狐口中聽到他對他們的關心,他是哪裡失態了嗎?還是一期他怎麼了?能夠讓鳴狐開金口,那一定是很嚴重的事了。
「一期他……很不安。」在面具底下的那雙眼,淡淡的看著鶴丸,沒在多做解釋,就默默的轉頭離開,留下鶴丸端著熱騰騰的飯菜,呆立在房門口許久,默不作聲地拉開房門,從細微的月光照射中,看清那張熟睡安然的面容。
將端盤擱置在旁,鶴丸跪坐在一期一振身邊,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形成一股妖異的光彩,而那雙眼正一瞬也不順的盯著床中的人。
鶴丸輕撫著一期柔順的髮絲,傾聽他均勻的呼吸聲,望著這張從小看到大的面容,始終看不膩、始終覺得他可愛的像天使一般。
他對一期一振是有期望的,希望他永遠快樂,未有一絲愁容在他眉間煩惱;希望他永遠帶著好看的笑容,未有一絲難過與痛苦在他心裡,但他似乎想得過於美好。
只要是生在這世上有感情的生物,就會有許許多多願意與不願意的喜怒哀樂,絕無可能任性的只想保持同一個情緒,那樣反而失去了『人生』的樂趣。
『我知道你想保護一期的心情,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一期一振並不是你鶴丸國永需要小心翼翼呵護的對象,也能面對你認為他承受不了的事情?』
『而你不相信一期的心,才使得害怕與恐懼佔據了心頭,讓你變得膽小。』
『畢竟我可不記得鶴丸國永是畏畏縮縮的性格啊!』
主上對他們的過往了若指掌,就連他最想隱瞞的,她也都清楚,雖然對她來講自己過去那段黑歷史根本不算什麼,她當初甚至對他說那只是他的叛逆期而已,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被主上這麼一說,他當下都不知該怎麼反應了,但事後想想似乎真是如此……
自嘲的笑了笑,摸著一期髮上的手指,轉為勾勒他面容的弧線,輕吻著他光潔的額面,柔聲的說:「等找回平野時,我有話想對你說。」
至於那些事對你來說是否諒解與不諒解,我都會尊重你的決定。另外,我也想知道,我對你來說,到底存在於什麼樣的位置。
重要與不重要,我希望能聽到你的答案,一期。
將棉被整齊的拉上胸口,見他睡的這麼香也不好吵醒,頂多明天一早肚子餓得發慌時,被他唸個幾句,或者被他的弟弟們罵到臭頭,也好過他的天使被吵醒的罪過。
安靜地將碗盤端出去,動作輕盈無聲,就怕吵到熟睡的人兒。
孰不知,一期早在鶴丸進來時,就悠悠轉醒了,只是被他盯得不知是否該睜開眼睛,才一直裝睡,總覺得如果他張開眼睛,似乎是會錯過什麼。
可是現在,他已經不知道剛才選擇不睜開眼是對還是錯了。
一期一振用手摀著方才被鶴丸親吻,現在正發燙的額頭,臉頰上也火熱的燃燒著,心跳更是不安靜的躁動著。
一期一振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明明鶴丸以前也會親吻他的額頭作為晚安吻,雖然長大後比較沒有了,可是那明明應該是已經習慣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麼,剛剛的吻跟往常相比意義非凡,這讓他害羞得不能自己。
將頭蒙在被子裡,做無意義的翻滾,想滾掉那種渾身不自在的燥熱感,卻徒勞無功。
至於鶴丸想對他說什麼,他真心希望會是自己所想的結果。兩眼用力一閉,拼命的想繼續睡,嘴裡忍不住嘟嚷一句。
「唔……看來今晚會變得很難入睡了,鶴丸殿這個笨蛋。」
苦惱參雜著喜悅,擔憂夾帶著興喜,只要想著鶴丸,如此複雜的情感,就從他有意識以來一直困擾著他。
他對鶴丸和鶴丸對他的感情,是否相連,他不確定,但他孩子氣的認為自己在鶴丸心裡,絕對有一席之地。
不是家人、不是兄弟,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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