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enis Dedirot 譯者:符錦勇
出版社:上海譯文出版社
版本:2008.7 第1版第1次印刷
ISBN: 978-7-5327-4470-1
回憶錄,或懺悔錄——無論是真正的自傳還是虛構的——在一開始通常都會請求讀者原諒與許可,因為「談論自己是不得體地⋯⋯即使在當今時代,在自我中心幾乎不需要辯護的時代,一本自我審視的書,一部以個人回憶錄為形式的小說,仍然要求有解釋來證明自己這樣做是正確的」(Susan Sontag,《重點所在》)。而且,也要對發表回憶錄的目的作出解釋,也許是為了給予別人以借鏡,也許是為了把當初不明白的事情透過回憶錄的方式,在講述的過程中,顯露、挖掘出事情的真相,或是把事情弄明白,或者如蘇珊的回憶錄《修女》——尋求某人的幫助。鑑於要將自我微不足道的經歷講述出來,除了用一開始的請求與原諒來表示「甚重與禮貌」外,自我貶抑也是一種讓敘述者顯得不那麼自大狂妄的手段:
作為罪人,我已人老髮白,如今正苦度殘年。⋯⋯在這梅爾克大修道院的陋室中,我拖曳著沈重的病體,準備在這羊皮紙上為我年輕時親歷的那些神奇而又恐怖的事件留下證據,⋯⋯試圖給子孫後代留下符號之符號,以求他們作出詮釋。(Umberto Eco,《玫瑰的名字》)
我沒有才華,也沒有寫作技巧,只憑著一個像我這樣年齡的孩子的天真和性格的坦率,在這部回憶錄裡描述我的一部分不幸。(Denis Dedirot,《修女》)
這一自我貶抑的手段,「不只是清清喉嚨說幾句客套話,給讀者入場就座的時間。這是誘人上鉤的戰役中的第一聲槍響」。(Susan Sontag,《重點所在》)
既然是回憶錄,必然採用的是第一人稱敘事,無論敘述的內容是關於自己抑或是別人,第一人稱敘事首先就給予整個事件一個真實感,因為這些事敘述者親身所經歷的;其次,第一人稱敘事可以將許多情感範疇裡的快樂、痛苦、悲傷傳達給讀者,讀者隨著事件的進行不斷進入故事之中,更能瞭解與體會(同化)敘述者的情緒與思緒,這種效果在第三人稱的客觀敘述中便不容易達到。
第一人稱的真實感在《修女》這本虛構的回憶錄中有了多重的意義。
首先,《修女》這部小說是雖然是開始於一個玩笑,卻是以真實發生的事件為藍本,1758年龍桑修道院的一位年輕修女向法院上訴,要求把她從硬被父母送進去的修道院裡解救出來;其次,作者以第一人稱敘述了蘇珊如何先後被送進三家修道院,以及她在這些修道院中的悲慘生活以及她爭取逃出的經過,這就「文本」來說是真實的,讀者相信故事是「真實」發生過的,儘管這個真實是作者虛構出來的真實;最後,這一個故事是以蘇珊的角度來敘述的,但在故事中,她在與聖厄特羅普修道院的院長的曖昧情慾中所表現出來的天真無知、她最終離開修道院後的經歷與遭遇,這些敘述的可疑使蘇珊所說的真實性受到質疑,也就是說,蘇珊說的是「事實」嗎?「第一人稱的敘述仍然提供了一種獨特的視角,從這樣一個敘事人物出發所揭示的『真實』,其可疑程度並不亞於『先驗』的敘事者所揭示的真實」。(Francois Ricard,〈關於毀滅的小說〉)
在〈原版序言〉中,羅貝爾・莫齊提到了《修女》的主題之一是「論述了女人在一個與男人的世界隔離的病態小社會裡」的情形,他將 Diderot與Rousseau對群居的看法做了比較:
建立一個受到保護的封閉世界的思想曾激起了盧梭一些幸福的遐想,而在狄德羅看來則像是一場噩夢。⋯⋯社交性是人的本質中最重要的方面,社會是唯一的物質場所,人人都可以在那兒毫不費力地公平地呼吸到空氣。⋯⋯一個人要是離群索居,無疑是選擇了墮落,自甘毀滅。這就是狄德羅對盧梭的主要不滿。
雖然Diderot認為修道院遠離人群導致了人性的扭曲,然而,不能忽略的是修道院內仍舊是人的聚集,仍舊是一個人群,仍舊有著社交性,只是它是較為封閉,行為、價值觀較為單一的「社會」,蘇珊的喜(龍桑修道院的院長德・莫妮夫人)、苦(聖瑪利亞修道院及龍桑修道院接任的院長聖克里斯蒂娜修女)也都是因為與不同的人相處而有產生。因此,如果蘇珊的不幸肇因於脫離社會這一可以「公平地呼吸到空氣」的物質場所,同樣地,她的不幸也來自於修道院內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社交),在此,Rousseau對離群索居才是幸福的觀點,似乎反而變得較為正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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