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
陌生的天花。陌生的擺設。陌生的氣味。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身體。陌生的臉孔。
陌生的床舖上,女孩赤裸著身子,一臉茫然地凝望著睡在她身旁,那陌生的男子的睡相。
嗯,又多一個了。女孩心想。
自己人生中擁有過的男人清單上,又添加了一個新的名字。
不,女孩想起,我可不知道男子的名字。
嗯,算了,反正只是一個晚上,沒多久就會連臉孔也模糊掉了吧。
是從何時開始,自己變得如此隨便呢?
我不是沒有愛過人,為什麼自己的身體變得如此放蕩了?
居然可以跟完全沒有感情的,甚至連名字也不知道的男子發生關係。
我已經,無可救藥了嗎?
女孩想著,眼睛驀地噙滿了淚。
她沒有哭出聲音來,連嗚咽也沒有,只是靜靜的﹑悄悄的流著淚。
她懾手懾腳地繞過男子的身體,緩緩的走下床,把凌亂地擱在地上的衣服逐一穿上。
她一邊扣著胸圍扣子,一邊哭著。
她眨著濛上薄霧的眼睛,穿起皺巴巴的純白色低胸上衣,她甚至不知道有沒有把衣服穿反了。她也顧不了這麼多,她只想盡快逃離這房間。
「妳走了?不在此過夜嗎?」床上的男子揉著眼睛,惺忪地問。
「不了。」女孩淡然的道。
一夜的關係已告終,多餘的相處只徙添尷尬。
她知道,「不過夜嗎?」這問題,表達的有兩個意思:
第一,妳不過夜,那妳自行離去好了,不要勞煩我送妳上車諸如此類。
第二,過夜的話,明早醒來,還可以再來一炮。
她不要明早起來,讓男子看見自己的化妝糊掉﹑頭髮凌亂的模樣;更不要起床後一句「要一起吃早餐嗎?」來一頓渾身不自在的早餐。
反正今晚之後就是陌路,她不想節外生枝。
她步出時鐘酒店,隨便走上一輛停泊在路旁的紅色的士,說出目的地後,她再也忍不住了,放肆地放聲大哭。
只是短短半年,已教她轉變了這麼多。
從前的她不是這樣的,她自愛,也會愛人。
她曾經被好好珍惜過,也曾全心全意的為所愛的人付出過。
她曾經擁抱過所謂愛情。
現在的她,沉溺在既快樂又墮落的世界裡,她追求靈魂的滿足,卻又無法抗拒肉體的誘惑。
一次又一次,她與不同的男人發生一夜情。
每一個晚上,她都靜靜的飲泣。
最可怕的,不是害怕被冠上淫娃蕩婦的罪名;
最可怕的,是女孩發現,她享受與不同男人發生關係。
她需要愛,也需要性。
然而,當她的性生活得到滿足後,她發現,自己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在她的眼中,男人統統變成了一個代名詞。
一個能滿足她身體的東西。僅此而已。
她忘記了,自己也是值得被愛的。
她忘記了,自己並不是只能在性方面吸引到異性。
她忘記了,真正的自己。
她迷失了。
幾個月之後,女孩在偶然之下認識了一個男孩。
他的眼神溫柔,他的笑容像有融化一切悲傷的力量。
他對女孩很好,即使他知道她的過去,他的好仍然不變。
他努力嘗試撫平女孩心中的傷口,嘗試以愛喚醒女孩的自我。
女孩卻開始逃避他。
女孩覺得自己受不起男孩的好。他很好,而她很污穢。
像她這樣淪落而不知自愛的女人,不值得他愛。
她是污穢的,她只配與男人發生卑微的肉體關係,不配被疼愛。
女孩覺得很痛苦,她知道,自己愛上了男孩。
但是她很害怕。她害怕有一天,男孩會介意她不是處女,會介意自己曾被許多男人碰過。她害怕終有一天,男孩會嫌棄她。她真的好怕好怕。
害怕又能怎樣呢?失去的東西無法復原,她的污穢亦無法被清洗。
女孩把自己逼得快要瘋了。
那天夜裡,她割腕自殺。
男孩在醫院裡照顧女孩,直至她終於甦醒過來。
男孩緊握著女孩虛弱的手,眼睛裡透著憐愛與心痛。
「讓我照顧妳,好嗎?」男孩緩緩的道。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這種女子?」女孩別過臉,她不敢看男孩的眼睛。
男孩伸出雙手,把女孩的臉捧在手心。
「因為妳值得。」
女孩哭了。哭得歇斯底里。
她等這一句話,等了好久好久。
這個男孩,會是她生命的救贖。
每一個人,都值得被愛。
每一個人,都應該自愛。
但願每一個人,都會愛。
2012。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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