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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A:「老師,我將來長大要當藝術家。」
師:「好啊。你一定沒問題的。」
小朋友B:「老師,我將來長大要當藝術家。」
師:「功課顧好之前不要想些有的沒的。」
為什麼同樣的問題有截然不同的答案?
只因為A的成績好,B的成績差。
成績好壞決定了將來嗎?
噢,恐怕是的。
成績好壞影響了興趣嗎?
噢,恐怕是的。
眼前的教育體制告訴我們,如果有好成績就會選上好學校,選上好學校再挑個有前途的科系,在這個有前途的科系裡又能達到頂尖……那你這輩子鐵定衣食無虞、財源滾滾。
櫻桃小丸子裡的班長丸尾說:「我永遠都要當班長。」
如果你是個成績不好的可憐人,那必定會淪落到壞學校、交上壞朋友……然後,想當然爾你這一輩子永遠活在底層、游走邊緣翻不了身。
於是母親指著街邊的乞食者告訴孩子,「你要用功唸書,否則將來長大去要飯!」
當大環境的趨向如此,經歷過這一切的我們不得不承認──「成績」的的確確影響了我們日後許多選擇的範圍,即使脫離的學生的行列,面對社會上的競爭,「成績」也是個殘酷的衡量標準。
「好學生」意指「成績好的學生」,這一點其實很難跳出來否定,也無力反駁些什麼。如果有人執意反抗,那麼很抱歉,「這個學生有問題」的標籤,必定會貼的他一頭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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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親班工作之後,我所面臨的第一個矛盾就是告訴孩子「認真唸書」。
這個「認真唸書」的「認真」對我的意義很模糊。
從小我就不是個認真唸書的小孩,但是我願意唸書,而之所以願意,是為了便於行使某些小小的任性。我不算是個乖孩子,但是我永遠明白何時該聽話;我試過用力反抗卻一無所得,於是我學會順從,然後陽奉陰違。
高中之前,我是老師眼裡的好學生、乖孩子;高中之後,我落在邊緣飄飄蕩蕩。我曾經是老師口中模範的例證,也曾讓老師搖搖頭,語重心長若有所思,她說:「你知道嗎?再這樣下去,你沒有學校可以唸了!」
從小我就是個好惡分明的小孩,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想做的拼命做、討厭的卻碰也不碰。龜毛、固執又極端的處事態度,常常讓大人們不知所措,而日後確實也因此讓自己吃了不少苦。
但是很奇怪的,在我還被認為是個「孩子」的時候,畫圖、寫作這些我所堅持的喜歡,總是能獲得大人的贊同與讚賞。隨著年歲漸長,被認為不再是個孩子的那一刻起,那些當初被認同的,都變成了「不正經」的事。
他們說,「妳長大了,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不要這麼不務正業,讓我們安心好不好。」
於是我不懂了。當初大家都很快樂啊,我開心的遊戲而你們樂觀其成,但是現在變成「不務正業」,為什麼?然後我更用力的想表達出「我可以」的決心,只是從此再也沒有人相信。似乎處在被視為叛逆的年齡範圍之間時,沒有人願意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件事,他們不斷的企圖以規範與標準框住你,告訴你這就是現實你只能照著走,逼的我每天都想逃。
「再這樣下去,我就要完蛋了!」成了我日日夜夜最大的恐懼。
國小的時候認真唸書,是因為怕挨打,是因為唸完書可以遊戲可以看電視可以畫圖可以領獎品。
國中的時候認真唸書,是因為怕被孤立,也是為了能做自己喜歡的事。
高中之後,畫畫、寫作、編校刊,我的生活跟認真唸書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沒有辦法對我不認同的對象「認真」,而我也不認為「認真唸書」這件事情本身對孩子有什麼強烈的吸引力。畢竟,像丸尾那樣從小立志當班長的傢伙不多,應該被列為稀有動物加以保護。
然而我現在卻必須擔任叮嚀孩子認真唸書的角色,甚至有時候要扳起面孔,威脅利誘兼恐嚇。
「這個題目也錯,我們講第幾次了?你考試要帶我去嗎?」
「考的這麼差,你以後怎麼辦?」
「拜託你,記下來好不好?」
「認真一點,你要上國中了。你怎麼辦啊?」
……此類的話語常常出現在我和孩子的對話中。
怎麼辦?其實不怎麼辦。
我也曾經徬徨不知所措,面對這麼多的「怎麼辦」,我也只能瞪大眼睛一臉無辜。
有一次,我教一個數學很差的六年級小男生算數學。
我:「你真的這麼討厭數學嗎?」
他(肯定點點頭,反問):「難道你不討厭嗎?」
我心裡一驚,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你知道嗎?我以前最討厭算數學了。」
他(瞪大眼睛問):「真的嗎?」
我:「是啊!所以我現在才會唸中文系,又選擇了畫畫啊。」
他:「真的喔,那你以前都怎麼辦?」
我:「因為我真的很討厭數學啊!所以每天回家一定先寫數學作業,我覺得只要把最難的做完,之後就會很輕鬆了。」
然後,他低著頭默默不說話。
那時候我也在想,如果我們的角色交換,作為學生的我一定會在心裡想著,「少來了!那是因為你是老師才這麼說的吧!」或是「屁啦!你這麼說還不是要我算!」
我對孩子的情緒化和所提出的疑問總是抱持著認真的態度,哪怕只是他們無意間的一言一行,都會讓我聯想許多問題,連帶的思考很多事。
從他們身上,我看到以前的自己,看見自己的貪玩,看見自己的執拗,也看見自己面對大人世界的茫然和抗拒。我其實很難對他們說出重話,常常會不知不覺忘記自己「教學」的身分,一不小心站在孩子的同一陣線。
於是我的「怎麼辦」其實是在問自己,而「好不好」、「可以嗎」、「對不對」則是商量大過於指責,還帶著一點點的懇求。
「孩子們,要長大是很辛苦的,你們要加油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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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的時候,我唸的是資優班。班上的同學各個頂尖,都是從小一路資優唸上來的。我能考上是湊熱鬧兼運氣好。
班上同學唸書、才藝都頂尖,一班三十個同學能在班際才藝競賽時弄出一組十人的小型管絃樂團,考試排名第一到最後差距不過十分,九十分出頭的我總是只有倒數的份。
有個不甘心的同學,國一到國三,頭髮狠狠白了一大半。看在我的眼裡,無比驚心動魄。
聯考前,老師苦口婆心、語重心長,雄中雄女是不二目標,考不上就是天殺的辜負期望。當時全班只有一個人站出來告訴老師,「我要唸五專,我想學日文。」她是我至今最好的朋友。記得老師是當著全班同學的面這麼回應的,「你們都這麼優秀,學校老師花這麼多心血栽培你們,竟然有人說要唸五專,這種自甘墮落的行為,一點都不懂師長的苦心,將來要是吃了什麼苦,不要怪我沒有提醒妳。」還要求她不要影響其他同學的心情。
然後我們幾個好朋友坐在常去的速食店暴飲暴食,一邊大罵老師詛咒學校。
班上有三分之二的同學在聯考前就保送或推甄上了第一志願,我是少數三分之一被留下的部分,被隔開來取消一切休閒娛樂,加強輔導上課;而另一群同學每天都是音樂課、美術課和體育課。
有一天,班上一群有學校唸的男同學趴在我的窗口,拿著畫紙和畫筆偷偷跟我說:「欸,我們幫妳畫重點,妳幫我們畫番茄和青椒好不好?」小小一個交換條件讓我的心情好複雜。
後來輾轉知道他們往後的求學過程,台、清、交、成,從大學部到研究所,有人沒畢業就拿到律師證;有人碩士論文未完成,博士班教授已在招手;有人正為了要選讀那間研究所而苦惱……他們都是社會價值觀中的天之驕子,優秀到令人心痛。但是我還是常常想起,他們咬著畫筆跟我說寧可考試唸書的樣子。
周圍都是這樣的同學,我和我的朋友應該可以算是異類了。當然有時也羨幕他們一帆風順的求學過程,只是也不曾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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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很早就明白,不同的路有不同的辛苦,都要付出不同的代價,當我們決心逆行就要同時準備好面對挑戰和質疑,並且沒有抱怨不被了解的權利。決定逆行的我們,都有著不服輸的個性和固執的脾氣,我們哭我們笑我們自己負責,我們在大眾一致的價值觀中尋找微薄的支持。我們忍受加倍的孤獨和恐懼,我們必須比別人堅強。
就像登山時,跟著人潮走,你會走得很安全很平穩,一路上也許還有人送水遞毛巾並且適時拉你一把。若你不信邪,專挑偏僻的小路拐,也許你得繞上好大一圈才能登上山頂,也許永遠到不了山頂;但是你一定可以體會到別人看不到的風景,也會遇見別人意料之外的樂趣。
當你決定逆行,最好你能做出成績給大家看,不管你的方向為何,結果終究必須落在社會價值可接受的範圍內,不然你就永遠是那個大家心目中的呆瓜棒槌、阻礙效率的害群之馬。
親愛的,這就是現實。
現實很冷很殘酷,而且缺乏同情和援手,等著看笑話的人卻永遠不少。
PIC:大象多多瑪要去旅行-水彩-06’-小狐
多多瑪:不要問我要去哪裡,等我到了一定會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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